狮心犬:破庙里的刀客与女孩

“啧,你可真是一条好狗…”


“……”


“背后的女人是谁?你的新主子?”


“哈!我真的不明白,你不是被人丢掉的丧家犬么?怎么现在还护着人?难道不找一个主子你就活不下去吗?”


“……”


离离荒草丛生,萧萧野风飞舞。

银灰壮硕的头狼神色居高临下,对着面前2~3米远的黑犬发出玩味的拷问。

头狼的身后是6头龇牙咧嘴,目露凶光的从狼;

黑犬伏低了身子,冷笑高傲,身后是缩成一团的女孩,吚吚呜呜地低低哽咽,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


“我看到心口有条疤了,又窄又深,刀疤吧?直捅心窝啊?”


“我猜猜,我猜猜,今年草原大旱,羊儿连草都没得吃,人就饿得更厉害了,你主子给你这一刀是准备吃了你?”


“所以说人养狗务实得很,狗就是狗,养着你无非图你看家护院,老了抓只耗子都嫌你多管闲事,偏偏还告诉你要忠诚,哈哈哈哈哈,真他娘的笑话!”


黑犬只是无言。


……


孤月留天,破庙秋风。

庙里的男人睁开沉重的眼皮,腹部一阵绞痛,昏昏沉沉的脑袋立刻清醒了不少——奇怪,我怎么做了一个怪梦?


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女孩眼眶泛红,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泪,正憋着哭声给他处理身上的伤口——大户人家的上好绸子被她用牙咬着,吃力地撕成长条,小心翼翼又慌慌张张地绕过他的腰腹,手法笨拙,几次碰得伤口一阵疼痛。


这是谁?


想不起来了…


“啧…”他用手撑着让自己坐起,鼻翼抖动间嗅到了熟悉的味道,那种滴血锈刀,在寻找猎物的味道。


他还“听”见了7双打着草鞋的双腿,孔武有力,正举着火把沿庙里的走廊向他们走来——他们走得很慢但很稳,每一步都谨慎而多疑,其中一个下盘最稳,跟在队伍的最后边。


走廊壁画的佛陀在昏暗的火光中细眉狭目,闭口无言。


……


他把女孩推开,眼神冷厉地按着双膝站起,环顾这走廊尽头的杂物房,发现唯一的出口只剩下墙壁上的透气窗,但也小的不过两尺见方,根本无法用来逃生。


剩下的一扇木门锁头老旧,门底有缝,打开便是带刀的走廊。


他默默捡起三尺长刀,朝女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叫她缩在月光照不进的阴暗里,自己则下蹲躲在木门边的墙角里——漫长的战斗生涯,使得他对战场细节有野兽般敏锐的把控——木门推开后门扉会掩盖住一边的墙壁,在门扉触达身体前,形成一定时间与空间上的死角,而这正是他要占据的先机。


缓慢地一个深呼吸,他左手大拇指按住刀鄂,右手反复捏了捏,又动动手指,五指虚抓,慢慢搭上刀把,整个人屏气凝神,弓背伏身,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弥漫着一触即发的危险感。


碰碰!碰碰!


木门被砸得簌簌震散飞尘,女孩心提到了嗓子眼,两只手拼命按着自己的口鼻,满是恐惧。


碰碰!


“老大,门锁着。”


“有别的出口?”


“没有…”


“打开它。”


“是,是!”


“等等,这个叫苏华容的刀客狡猾得很,保不齐他埋伏在里头,你们离远点,先从门缝丢个火折子进去看看。”


呼—


打头的那个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拔掉盖帽短促有力地一吹,燃着余火的火折子登时亮堂了起来。


火折子甩进杂物房,照得女孩和他脸上黑黄相间,影影绰绰,但他纹丝不动,只是在火光中又做了一次无声的呼吸。


一只眼睛贴着地从门缝看进房间,观察一阵后开始叫骂着开始踹门。


砰!


木门被踹开,飞速弹向华容,又重重地摇摆几下,打头的汉子早已退开三步远,沉腰下马,刀尖戒备地朝向在火光明灭间,正瑟瑟发抖的女孩。


那个被称作老大的大汉看了一阵,点头示意间又有一人持刀踱步上前,与先前的打头的汉子一左一右,一起走向女孩。


嘎吱…嘎吱…


脚步在木板上留下异常刺耳的声响…


突然,在靠近木门的刹那,其中一人猛地加速冲进杂物房:“给我滚出来!”


但他刚踏入杂物房的瞬间,华容左手大拇指猛地上推,右手拔刀上撩疾斩,刀身滑过刀鞘打出清亮的龙吟,冲进的那人后背刺啦裂开一道口子,鲜血泼墨般喷洒而出。


“老三!?”打头的汉子一身怪叫,挥刀劈向门扉,招式威猛——但他瞄准的是人站立时的脖颈位置,所以木门只是在华容的头顶应声而碎。


而猜错的下场是死…


噗,狭直刀身从门缝间刺出,精准地由下至上,斜刺进这人的腰腹。


抽刀,瘫倒。


“王…八…”这人还要说话,血液、力气、意识,已经跟着那刀被抽得一干二净。


这时,第一个冲入杂物房的老三,才刚刚迎面软倒在女孩脚下。


华容无言从黑暗中走出,踩熄了火折子,然后才缓缓转向门外的敌人,只见他刀尖滴血,面色冷厉,浑身上下绑着七八处破碎的“绷带”,透着一股摄人心魄的凶狠。


“苏华容…”老大分开众人,走到华容面前:“八王爷给了你多少?你跟我说说,我给你双倍。”


“你怕了?”


“怕?哈哈…”老大面无惧色,也没有拔刀:“随你怎么想吧,你我皆是江湖中人,在那些官家人看来不过都是抢肉的狗罢了,死了一波还有一波,反正再花钱去雇就是了,我不想为这种事跟你打生打死。”


“……”


“老大!老三老五就白死了吗!?”众人闻言顿时大急,忍不住大吼劝诫。


“你真不让?”老大挑眉。


苏华容依旧不言不语,没有让开的意思。


“啧,你可真是一条好狗…”老大双手各抽出一柄厚背宽刀: “老实说,你刚才就是答应了我,你也得死,换一种死法而已。”


苏华容伏低了身子,冷笑高傲,身后是缩成一团的女孩,吚吚呜呜地低低哽咽,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


为什么呢?为什么保护弱小需要那么多理由?

为什么呢?为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成了一个笑话?


“小子!我叫黄平。”老大单手竖劈,直取苏华容面门: “到阎罗王好好问问,就会知道死在我刀下不冤!”


华容左闪磕开来刀,欺身猛进,迎面却又是一刀劈来,招式异常凌厉。

他双手架刀抵住,整个人竟被劈了一个踉跄,长刀豁然崩出一个缺口,被黄平抓住空档,出腿踢中小腹,仰面而倒——这人好大的怪力…


刷刷刷——又是接连三刀劈下,华容险之又险间侧滚躲过,蹬腿后翻,凌空反手出刀,将从黄平背后一拥而上的敌人逼退。


那几人只见眼前寒光迅猛闪过,生出腥风扑面的恐怖之感,脚下蹭蹭蹭互相挤着身体后退,被落地后抢步突刺的苏华容逼出房门。


“妈的!”一个独眼的汉子发狠攻上。


“老六退下!”


黄平话音未落,一支抓着刀的手臂已经带着血线飞起,落地后松开刀把,咕噜咕噜地滚进火光,在惨叫声里淌着泊泊鲜血。


黄平心中暗恼,呼喝众人拉着老六退开,手上两把宽刀再度迎上苏华容,刺、劈、撩、砍,虎虎生风,却被苏华容在闪、转、腾、挪间一一闪过,进不得半步——狭长窄小的走廊限制了黄平的大开大合的刀法,而苏华容在杂物房内则有更大的闪避与出手空间,打得他分外憋屈。


又是七八个回合,黄平几次要架刀逼苏华容与他角力,好缴了他的刀,或压他倒地,偏又防不住苏华容对手腕的突刺,愈发火大。


啧…真够灵活的,躲在这里连这步也算到了么…

呼,冷静,黄平,对方已经是瓮中之鳖,没必要与他死磕,拼个两败俱伤,我且堵着门放火烧他,岂不就手到擒来?


想到这,黄平虚晃一刀跳出战圈,见苏华容果然没有追来,心中不禁得意:“老五,你把老六抱下去包扎一番,剩下的人取火来,把这小子烧死在里头!”


众人面色一喜,狠笑着领命而去,留下黄平与苏华容对峙。


一时间在吵吵闹闹后,小庙又静静地刮起了秋风,有荒草摇摆的声浪在夜里响起。

枯枝上的乌鸦“嘎——噶——”叫了几声,月光像是水一样的清冷。


苏华容与黄平两个人,就这么隔着一道留下的火光,在荒草风响间,在闭目无言的佛陀间,暗潮汹涌地对峙。


一息、两息…


众人的声响远去…


呼——


苏华容一个深深的呼吸吐纳,冷不丁地向黄平宣告了今晚的结局:“这一招会决出胜负。”


“嘿,要说大话趁早说吧。”黄平摆出架势,心中并未小觑这句话——他能活到今天,靠的可不是大意,事实上他的第六感也告诉他,对方不是在空口说白话,自己支开手下也许真的是个错误的决定。


生死关头,苏华容很平静,回想着师父山上的教诲,心中无悲无喜:十八般兵器,枪是百兵之王,剑是五岳之君,刀则是率军之将。


何谓将?太公论将,所谓勇、智、仁、信、忠五材,勇则不可犯,智则不可乱,仁则爱人,信则不欺,忠则无二心,太公既以勇当先,你可知刀法之要为何?


勇?何谓勇?匹夫之勇如何?天子之勇又如何?刀客呢?


苏华容扯下伤口上的“绷带”,用它把右手和刀把一圈又一圈地绑紧,当他准备用牙把绳结打死时,女孩从他嘴里拿过绷带,憋着泪帮他打了个破破烂烂又漂漂亮亮的蝴蝶结。


苏华容第一次笑了,摸了摸女孩的脑袋。

他想起来自己蹲在路边的树下时,淅淅沥沥的雨里有老农邀他进屋。

想起来自己睡在桥洞下时,有小孩嬉嬉笑笑地给他送过水果,求他教教刀法,说要保护爹娘。

想起来这女孩送过自己一瓶酒喝…

一瓶酒啊,一瓶冬天里的酒啊…


呵呵呵,我苏华容所谓的勇啊…


一往无前,挡着披靡!

三尺青锋,神不可犯!


一个冲刺,一个猛兽般低矮的冲刺。


锵!


黄平靠着身体的本能,惊险地挡住这攻向腰腹,天外飞仙般的一刀,吓得差点失神。


好险!


黄平猛地回过神来,左手刀身挡着攻势,右手手起刀落,以绝对暴力的姿势向苏华容发动快斩:“敢跟我比力气吗?”


苏华容不退不躲,右手高举过头,另一端刀背抵着肩膀,侧身迎着下劈的大刀突进——黄平的宽刀沿着斜起的长刀滑下,刀锋与刀锋摩擦间发出跨啦啦的巨响,被卸掉大部分力道,仍旧叫苏华容的肩膀和腿上的伤口迸出血来。


但是他挡住了这一刀!


咔!


黄平的右手宽刀顺势砍进地板,而苏华容的刀锋已经抵住了黄平的脖颈。


“结束了…”


长刀划过,身首异处。


走廊壁画的佛陀在昏暗的火光中细眉狭目,闭口无言,仿佛在静静注视着黄平的无头尸体,低吟佛号。


“快回家吧,姑娘…”这是苏华容最后一句话,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意识模糊后,姑娘一步步把他从庙里背回了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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