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途

我要写部小说。当我把这几个字脱口而出时,坐在对面的飞飞大笑起来,她嘴里的冰淇淋也跟着流出来,像个面瘫少女。旁边几个小孩看向我们,说一句,好无聊。顿时,飞飞止住笑。

飞飞踢我一下,“嗨,你想写谁?”我把身子往前挪挪,“当然是有目标的,还是个大目标。”

当我们从冰饮店里走出来时,已是晚上八点。天上的月亮和星星都出来了,我和飞飞在公交站台挥手告别。明天她就去政府里面做文员工作,舒舒服服,稳稳当当,真好。我万分的羡慕。而我此刻正在考虑,是否还要去快餐店打工还是继续发我那个神经病的梦---写部小说。

从我身边经过的男男女女,没有一个是好看的,两个不好看的人牵手走在路上的感觉……,他们能有什么感觉!

我打开手机,想找个人聊聊天,微信里传过来一条加好友的验证信息:我是赎木。我想都没想,直接点击接受。很快,他发过一个鬼脸,又接着一条:今晚十点,我去找你,有空吗?我发过去一个笑脸,这是我与不太熟悉的人惯用的谈话方式,有的,可以,我等你。

我招手叫停了一辆出租车,我要赶快回家,把我的出租屋收拾一下,看起来得像个女人的房间。

一个星期之前,我在玫瑰组织的读书会上遇到赎木,他就坐在我左边,戴着墨镜,我直接搭话他,不黑吗?他笑笑,点点头,没有说话。那天的读书会轮到我时,他听了一半,提前离开了。等我回到座位时,发现他留给我一张纸条:你适合当个小说家。赎木。从此,我就认定自己已走在写小说的路上。虽然,我连一个字都没生过。但现在,有一个长的不错的男人肯定我。

接下来几天,我市新闻接连报道:郊外发生了一宗杀人碎尸案,警方已锁定嫌疑人,还张贴出来悬赏公告,当我从电线杆上看到时,差点叫出声来,赎木!太像他了,真的太像他了。我掏出手机,按下一个1,等等,我对自己说,报警我要怎么说,我要举报的人现在在哪儿呢,况且,他还说我适合写小说,对!写小说,是不是有其他的暗含意思。我在心里打着鼓。

咚,咚,咚,很大力气的敲门声。我从猫眼看去,没错,是赎木。我打开门,他摇摇晃晃的走进来。手里还拿着半瓶白酒。只不过,这次没有戴墨镜。

他直接坐在离他最近的沙发上,房东曾说,这张沙发要轻坐,里面的弹簧不好用了,容易陷进去。他的样子,现在看起来,很放松,眼睛微睁,嘻笑笑的看着我。“凡凡,你是凡凡吧?”“那天,你在读书会上读的是什么书,我忘了,但我始终记得你的模样”我端给他一杯咖啡,“我看你需要清醒一下,来咖啡吧,这是瑞士的。”

“不想先听听我的故事吗?”他端正好身子,看向我。我说,等等,然后找到一个本子,再把笔帽摘掉,“我在大学学的中文专业,看到听到的故事……”还没等我说下去,他用手势打断了我。然后,拍着自己的胸膊,嗓门提高:我,就是那个被警察们通缉的罪犯,我是活生生的原型人物,原型啊。

我的后脊背尤如被人狠狠的刺了一刀,插在那儿,不敢动,又不敢拔。

随后我清清嗓子“我准备好了记录,我会把它记下来”他愣了十几秒后,喝了几口咖啡,“不错,瑞士的就是不错。”“我只提一个要求,”他像个政治家,开始给我做工作,“再你之后写的过程中,不要有任何失实性的描写,我怎样说的,你怎样写。OK?”

“好”我说。

“我也不扯自己的家庭和童年了,没有哪个幸福的人会去选择他妈的杀人的,是杀人啊,不是杀鸡,杀猫,杀狗。”

“为什么不能用杀鸡来泄愤?”我他妈的忽然间问出了一个让自己都觉得是玩笑的问题。

“杀鸡,鸡有语言吗?鸡会哀求吗?鸡的侗体有那么美妙吗?鸡会知道我为什么杀它吗?”

“你选择杀的那个女孩,跟你有什么恩怨?”

“没有,我是后来才知道她的名字。”

我的嗓子,忽然哑了,忽然跟不上他的节奏,不知道下面该如何跟他对话。

“还是我一气说完吧,省得咱们这样一问一答。太麻烦。好吧”

我正对面的楼顶上,月亮转过来了,不太圆,但看的很清楚。预报今晚有雷阵雨,看样子,不会下了。

“你这儿,还有咖啡吗?能给我再来一杯吗?”他把眼前的杯子端起来,递给我。

我进入厨房。

等我再出来时,他换到了里面的沙发上,还把电视打开了,调了几个台后,觉得没意思,又关了。

“谢谢你的咖啡。”

“正式进入。我先说说,我找这个女孩的起因,一个月之前我在寻觅合适的人选时,在一所技校门前溜达,她骑着自行车,不小心撞上我,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她一个劲儿的跟我道歉,当时还叫我叔叔。圆脸,眼睛虽然不大,但挺美的一个清秀女孩。就她了。之后,我跟踪了她一个礼拜,摸清她的行走路线,每天的作息时间。然后在上上周三的傍晚六点三十三分,我开始了行动,等她下了补习班,我开着一辆车,在胡同口故意挡住了她的路,跟她挥手,她推着车子走到我面前,我说,你上来,我跟你说句话,她好像认出了我,反倒很亲切,就说叔叔是你啊,然后就坐上我的车,我说,叔叔带你回家吧,她说,那我的自行车呢,我说,这样,你可以放回学校去,叔叔在这儿等你。看,多听话的孩子,几分钟之后,她上了我的车。”

我完全进入到他的陈述中,不带任何情绪,判断。

我翻过一张纸,他停顿一下,“让我看看,你的记录。”我递给他。

他细细的逐行看过,然后放在桌子上,“不错,字果然好看。都对,接下来还要按我说的记。”

“你把她绑在你的住处还是其他地方?”我发问。

“绑,面对这样的女孩子,我不忍心绑啊。我想干脆还是骗她吧。让她死的不那么难受。我对他说,叔叔当年被你爸爸害的住进监狱,你听过父债子偿吗?女孩点点头,但什么话都没说,异常安静。”

“我给她倒了一杯牛奶,她三口二口喝个尽光,等她喝完没一会儿,这孩子就睡觉了。看着这么一幅小身板,当时,我还真想过要放弃,但很快我又恢复了理智。我割了多少刀已经记不住了,我把这些零零八碎的肉块装进了一个大黑袋子里,趁着天还没亮,就用三轮车运到了郊外的垃圾场,扔在了那儿。”

他在叙述这段时,我有些恍惚,感觉他像个农村的老头子,我打量他的手,又细又长,没有一道皱纹。

“你为什么要去参加那次读书会?”我放下笔。

“那是个偶然。我在女孩的包里,看到一张读书会的邀请卡,我想我闲着也是没事,就去看看喽。”

他从裤袋里摸出那张卡片,放在桌子上。那是一张淡蓝色的卡片,卡片上有一行小字,是手写的,“邀请陈俊南先生,周六下午参加漫悦堂读书会”。

这是我写的。现在看来,我的字,更像个命案现场,原来,死的那个女孩,是我爱慕已久的男人的女儿!

这张卡片,怎么会在这个女孩的包里?

“哎,她过的也不幸福,我只不过早早结束了她的不幸。”

“你呢?你幸福吗?”他把头侧向我,眼里布满红血丝。

“你还喝咖啡吗?”我站起来。

“不喝了,喝多了,睡不着。”他也站起来。

这时,夹在两栋楼之间的月亮倏地不见了,开始起风,雷声轰隆隆响起来,闪电劈在空中,像炸开的银花,白簌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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