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夜话之-倾心之谈(14)

作者:杜鸿儒

                        (14)

    除去布带,陈欣一身轻松,仿佛又开始了新的生活。出工那一天,她恍惚觉得自己的痛处已被人们所理解。因此种种美好的期望,一时间在自己预想的世界里自由穿行。好极了,天是那么蓝,戈壁滩七月的热风也觉得凉爽怡人。尽管经过这些感情的折磨,陈欣心里依然保存着学生时代的质朴和天真。

  这一点很像王哲,尽管人们善意的曾叫他小神经;其实那是浪漫,是年轻人之所以年轻的原因。

  然而命运却没让她那么轻松。七月里,赵谝子的中车陆续从渔湖拉来蒲草,堆滿了晒场。蒲草被晒蔫后,搓成草腰(读要)子,以备九月里收割水稻之用。这算是轻活,往往由孕妇们去完成;还有选种、缝补麻袋、在队边的菜地铲草一类零散话计。队上虽然象征性的定下定额,可往往忽略不计。没有人针尖对麦芒的苛求。这事如今看来微不足道,当初也没有谁觉得这“忽略不计”里充满的善良人性,可在那个年代曾温暖过多少女人们的心。

  可有的人却不然。管陈欣她们一班孕妇的头,叫闫又英。五十多岁,二婚。正怀着她的第五胎。是孕妇里年龄最大、月份最轻的。背后里人们喊她“假积极”,后来又喊她“传舌头”。总之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主。刚开始见到陈欣,说话时就拿腔拿调的,拖着长音。眼神里充满了不屑,像是在审犯人。

  闫又英如此尖锐的性格,我们不妨分析一下:她父亲是个农民,又不屑于农民的身份。经常走乡窜镇的做些小买卖。兜里有俩钱就呼朋唤友的喝一顿,甚至干一些蝇蝇苟苟的事。又很少顾家,日子过得很不顺。自己的女人本来又嫌贫爱俏,如此家境,闫又英母亲的脾气越来越坏。就这样,家庭成员之间互不相让:父母吵闹,母亲就把气往孩子身上撒。不幸的童年,往往是一个人性格塑造的关键。

  闫又英对这个美貌的女知青,有一种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的嫉妒。这个劳动妇女由于连年的生育,在屋里养的有了几分白晢。也很会打扮自己:不知道是为讨好自己的男人,还是女人天生爱美的本性,她每都天把头梳的光光的,像是牛舌头舔过一样(老职工语)。早晨都要擦上雪花膏,把颧骨上依稀可见的“高原红”尽可能的掩盖住。让自己荣光焕发,与众不同。

  在晒场上,闫又英对所有人几乎都客客气气,只有陈欣除外。开始还闪烁其词的问陈欣:你的王哲啥时候回来唦?后边就问:也没见你们结婚,这肚子咋就大了唦……

  如前所述,陈欣还多少保留着学生时代的稚嫩情怀。小兰也经常告诫她:想熬过这段黑暗岁月,你最好装做个哑巴。所以对看似一身正气,心中暧昧的闫又英并不搭话。可脸上显出的那种明明白白,不可侵犯的神情,就让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怀恨在心了。

  那是九月里发生的事,距陈欣产前只有一个多月。身子一天天沉重起来,对即将到来的新生命,陈欣每每想起,心里就痒痒的充满了期待。女人初次临产的感觉都是相当的甜美。

  可来到晒场上,听到闫又英和那些妇女们,时低时高对自己肆无忌惮的说三道四时,又感到受了污辱。方才的感动就象场边受到惊扰的麻雀,瞬间振翅不见了踪影。

陈欣还没坐定,闫风英就气呼呼的说:

“陈欣,今天你搓不够200根要子,别回家。”

“我搓的不快,肚子压的我喘不过气。如果不行,我下午再接着干,好吗?”

“哎噢喂,就你身子金贵,我们都不是人嘞。下午来不行!俺们都回去歇了,想拖俺们的后腿唦。”

“这么大月份了,队上照顾咱们孕妇,再说……队长也没说什么啊。”

闫又英就气啾啾的插着腰,把肚子挺的老高:

“照顾你个啥?俺的男人每天就在炕头上等着俺,你这叫个啥?”

陈欣知道她在存心羞辱自己,便使劲压住心中的怒火,还是那样毫无苟且的撇了她一眼,没接这个茬。那种尽力装出的从容态度,立即激恼了闫又英,就向那几个妇女怪声怪气的喊道:

“你们说说啥,她跟俺们一样不!一样不?不结婚想生娃,怀的是谁的野种还不一定嘞……”

  那几个妇女一时惊的没了声,可一会就面面相觑、挤眉弄眼的嗤嗤的笑了起来。随即几乎一齐把刺人的目光瞥了过来。

  陈欣被气的浑身发抖,血往上涌,心里一片悲凉。强忍着满眶的眼泪,捏紧拳头,一步步逼向闫又英。她想,象对付场代表那样,回击这个难缠的婆娘。此时,闫又英被吓住了,那白煞煞的脸立刻变的似哭似恼、似求似媚,表情十分尴尬。

  陈欣以往勇敢的天性已经被激得苏醒了,她不想被这个心地龌龊的同类再来污蔑。

  如果说王哲的出走,让她的心变硬了,那么这一回,是一种无可言语的愤怒。闫又英发着愣,她不相信这个平日里低眉顺眼,一声不吭的“小婊子”竞有这么大胆。直到看清那张漂亮的脸蛋儿上,露出一种令人生畏的冷笑,顿时把闫又英彻底吓晕,猛然间一个趔趄坐倒在了晒场上。

那会赵谝子正在不远处卸蒲草,已经看见了发生的事。就赶紧跑了过来。只见陈欣四肢紧缩,木头般僵立着。眼前迷迷朦朦的,她看见了水泥地上浸出的血水,又听见闫又英在痛苦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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