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平日里动如脱兔的人突遭病痛而生活无法自理却又因康复治疗而重新获得行走的权力时该是怎样的一番欣喜呢?
我在雪地里踩过来踩过去,欢快地,深一脚浅一脚。双脚肆意搅动雪屑,雪屑翻飞。
这是一片铺天盖地的白,逼得眼睛无法远眺。田野里露出的那一支一支坚强的灌木好可爱呀,它们拙朴地游走在那块硕大的白布上,没有针法,却绣出一幅最是精妙的图画,柔和出一道暖光,和眸光亲密拥抱。我留意到小鸟儿们用细爪挠过雪地的皮肤,那是浅浅的痕,有一个圆心点,又是纵横发散的,像光源,那光源里有跃动的印记。那些小小巧巧的坑洼啊,是鸟儿们浅笑的梨窝吗?
真好!又能够行走真好!
真好!能再一次心无挂碍地踩雪真好!
我看到皑皑的雪毯上好像被什么搅出一个小旋儿,绿色的,便兴冲冲踏过去。脚上的雪地靴灵巧极了,在雪面上轻轻地左右几下划拉抑或在绿旋附近轻轻一拱,野菜的身影就再也藏不住了。
我大声冲着另一半喊:"快来,这里有耶!"
其实,哪里没有呢?只要你肯出门到野外,只要你肯翻开那片雪原。田野,还有不回馈给你的?
"这里也好多呢,等我把这片挑完吧!"另一半说。
我又三步两步地踩回另一半身边。踩雪太有意思了,关键是又能够自如地踩雪太有意思了,让人仿佛回到了童年。雪是天籁恩赐的洗涤剂,它能够扫除你心灵或者俗世生活中的所有尘垢。面对雪,你是纯净的,至纯至净。一个成年人,一个俗世里挣扎的永远也开不了悟的成年人,能有这么一个空灵的瞬间是不是该永久感恩呢?另一半用手里的小刀熟稔且细致地扒开雪面:好大一棵的野油菜,鲜嫩着,还分出好多的更加鲜嫩的小杈!
"这棵真好,一棵恨不得能炒一碗了!"我说。
另一半一边小心地抖着野菜上的雪屑,一边端详着野菜。他又仔细地削除掉野菜上的老根老叶,才把野菜放在口袋里。
"我应该带个大点的口袋的,这个好像只装得两碗。"我很有些遗憾。另一半没做声,他是在用无声抗议我的贪婪吗?做人可不能一次贪求太多,人生是由多少个下一次组成的啊?就算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那也有缺憾美呀!雪地里刨出的野油菜口感格外好,柔嫩,多汁,清甜。但老话还说得有:"少吃多滋味"呀!
今天是二零一八年的元月二十八日,我和另一半一起到雪地里挑野油菜。至这个日子,我已经半卧床两周了,那是段令人倍受折磨的日子。
一大早,堂弟就来了。他说:"姐,哥呢?我今天回家里去菜园扯菜,看看哥要去吗?他可以挑些野油菜回来!"
我的心一下子雀跃起来:"我也要去!"
"你?还是算了吧!"堂弟白眼都不愿意给我一个就直接拒绝,"挺远的!"
可是,我的双腿好不容易能听从使唤了,我怎么能不去呢?
堂弟推来一辆老旧的自行车,说怕东西太重,路上不方便,这多少是个可以负重的交通工具。我在车库里翻找出一个二十斤装的金龙鱼米袋子,然后配上一把明晃晃的小钢刀。堂弟说:"用这么好的刀挑野菜?"我说:"嗯,最好到时候能顺便宰个又肥又大的兔子回来。"
我这可不是痴人说梦的无稽之谈,父亲那时候负责给队里分田,就用量尺砍过一只兔子回来。好家伙,那兔子肥头大耳的,左邻右舍还来观摩过呢!父亲那天很兴奋,他说:"活该我们有兔肉吃!我量田量到它的边边上了,它还一动不动呢!它以为我看不见它吧,我就一盖尺打过去......"
今天一直到回来的时候,我们也没看见一只野兔,倒是有一只看门狗,远远地兜着圈儿望着我们吠。自行车真给力,它前面篮子里装着我们的野菜袋,后头坐板上夹着半口袋白菜萝卜。后半程是堂弟在推车,我的腿开始喊累了,只能紧拽着另一半的胳膊,亦步亦趋着向前......
这是极为爽快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