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的十月一日下午，陈大凤一家团聚，她做了满满一桌菜，丈夫、女儿女婿、儿子儿媳，加上自己一共六个人。陈大凤忙前忙后也不觉得累，女儿和儿子是龙凤胎，女儿头年年年底结的婚，儿子五月份也把婚事办了。自家厂子的生意也越来越好，人生剩下的似乎就是等着抱孙儿，享受天伦之乐了。

一家人难得聚的这么齐整，就连中秋节丈夫李建国都说厂里有事，回不来，打电话让她别等了。女儿随女婿去婆婆家过了，儿子儿媳去丈母娘家了，只剩下陈大凤孤伶伶一个人，随便吃了点，早早睡了。

今天人到齐了，早上李大凤一个个打电话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推辞。下午刚六点过一点，除了自已，其余五个人齐刷刷都回来了，没有早到的、也没迟到的。

开门的时候，陈大凤两手油腻腻的，厨房的锅里还炖着一只老母鸡，她诧异他们五个人怎么就恰好同一个时间到了，只觉得老李和儿子女儿的神情都有点不自然，猜不出有什么事发生，便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厂里出什么事了吗？”儿子李晨懒洋洋答了句“没事！”，丈夫李建国和儿子进了门，换了拖鞋，脱了外套，把包随手往沙发上一扔，就坐了下来，气氛有点沉闷，陈大凤感觉肯定有事，却不知道该往哪方面担心。

只有女婿郑永刚像个话唠，跟在陈大凤的后面，嚷着要给丈母娘帮忙，走进厨先把陈大凤做好的菜挨个尝了一遍，接着一阵夸张的称赞，儿媳张媛媛去卫生间洗了洗手，走出来斜靠在厨房门边，边和郑永刚说着话，边等着婆婆的调遣。女儿李阳在卫生间还没出来。

陈大凤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她一直想着是厂里发生什么事了，才让丈夫和儿子、女儿看上去心事重重。心里胡乱猜疑着，手里边一只瓷盘子不小心就掉了下去，“哐”一声，摔成了几瓣。陈大凤心里一惊，胳膊上的肉也开始突突的跳。

李阳听见响声从卫生间出来，急忙忙来到了厨房，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老妈的脸色，以为有人已经把事情告诉妈妈了，看着郑永刚嬉皮笑脸跟妈妈开玩笑，才知道是妈妈不小心失手打了一只盘子，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先陪妈妈吃了这顿饭再说。

所有的饭菜被端上了餐桌，土鸡炖土豆、黄焖羊肉、红烧带鱼、凉拌金针菇......满满摆了一桌子。

李建国和李晨都沉着脸，洗了手坐到了餐桌前，一直无话。陈大凤看着每个人都怪怪的，郑永刚今天的话特别多，他好像极力要调节一下家里的气氛，却一直无能为力，看得出每个人都有心事，他所有的笑话都不管用。

“到底怎么了？”陈大凤把目光转向李建国问到。

“先别问了，饭吃完了再说。”李建国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陈大凤的心上像压了一块石头，看来事情不简单。

一桌子饭只有郑永刚一个人吃的欢实。儿媳张媛媛在减肥，本来下午就吃得少，就吃了两口凉菜再没见动过筷子。

其余四个人包括陈大凤在内，这顿饭都吃的很艰难，陈大凤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的焦急和不安，李建国是不知道待会怎么开口的忐忑，李晨、李阳是心中的愤怒和惧怕，还有对妈妈满满的心疼和内疚。

看到一家人都无心吃饭，陈大凤起身和女儿、儿媳一起起身把饭菜撤了。顾不得刷锅洗碗，来到客厅，看着低头猛抽烟的丈夫，说道:“有什么事，说吧!”

李建国抬起头，目光不敢直视陈大凤，他喊过邓永刚和张媛媛，说你俩先回家吧，并对邓永刚说道，李阳今晚可能回不了家，又对儿媳张媛媛说，李晨回去可能也迟了，你先早点睡，别等他了。邓永刚和张媛媛知道家里将要迎来一场暴风雨，瞥了一眼各自的伴侣，就出去了。

李阳靠在阳台的窗户边上，李晨坐在客厅另一头的沙发上也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陈大凤靠在电视柜上，面对面看着沙发上的李建国说道，“人你也打发走了，什么事，说吧!”

李建国沉思良久，看来这话要说出口，极其的艰难，李阳沉不住气，走过来扶住了妈妈，眼泪早像断了线的珠子，把脸上的妆都冲花了，陈大凤心里更加吃惊，怔怔的看着女儿，李阳嘴里终于挤出了一句话:“妈，我爸他要和你离婚!”。

陈大凤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得头皮发麻，她使劲的盯住李建国，李建国掐灭了烟头，把双手插进头发里，坐在哪儿不吭声。

李晨还是一根接一根的抽烟，李阳一哭，他也眼泪盈满了眼眶，极力忍住，才没让掉下来。

“为什么?”陈大凤的眼神像要吃了李建国。

“她怀了我的孩子”。李建国把双手从头上挪到脸上，露出了两只眼睛，一副狠下心来要彻底把话说清楚的架式。

陈大凤把目光从丈夫身上移到儿子身上又移到女儿身上，问儿子女儿道:“你俩早就知道?她是谁?”

儿子依旧一声不吭，女儿李阳抽抽嗒嗒说，“我今天才听爸说的”。

“就厂里的会计小王，你认识的”，李建国下了决心要说清楚，最难开口的话已说出来，反倒没了顾忌，“你知道我这辈子没有自己的孩子，这回无论如何，这个孩子我要定了!。”

陈大凤和李建国结婚二十年来，曾设想过要出这样的事，没想到这一天还真的到来了。

“李晨和李阳也都成家了，我觉得我自己这辈子对你们的义务也尽到了，我就想过两天自己的日子，要个自己的孩子，大凤，你放了我吧。”

陈大凤心里堵的难受，却说不出话来，也哭不出来。

屋里一阵长长的沉默，只有李阳抽抽嗒嗒的声音。

对面沙发上坐的这个人，二十年前是自己的小叔子，那年年头李晨李阳的爸爸遇车祸去世，年底陈大凤就嫁给了自己的小叔子。

那年他哭着求着要娶自己，陈大凤一怕村里的闲言碎语，二怕耽搁了小叔子的前程，因为有了李晨李阳两个孩子，怕以后为他生不了孩子，三怕有今天这样一天的到来。但都架不住他软磨硬泡。

她拒绝:“我已有两个孩子，计划生育政策不允许再生，你这一辈没有自己的孩子多可惜。”

他说“我喜欢你，我要照顾你们仨一辈子，李晨李阳就是我的孩子，我这辈子不会再要孩子。”

她说:“我比你大五岁，年纪大了你嫌弃我怎么办?”

他说:“嫂子在我眼里就是最好看的，就是将来把西施摆我眼前我也不会动心的。”

她拒绝:“我不会再嫁人，我会一个人好好把李晨李阳养大成人”。

他说:“你不嫁我也不娶，李晨李阳就是我的孩子，叔叔对自己的侄子侄女好你不会反对吧。”

想起二十年前那个比自己小了五岁的执拗帅气一脸真诚的小伙子，看看眼前这个成熟决绝的中年男人，陈大凤一阵一阵揪心的疼，他青春年少时的誓言一句一句从她的脑海里蹦出来，二十年如一梦，真到了该醒的时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