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笑志》:“委陵山水蕴灵秀,西南诸峰藏真意,银毛密被曰番白,涩肠止痢消烫毒。翻白草,性苦寒,味甘涩,诸疮痈者皆可加之。佐桓公,精图治,合诸侯,匡天下,此谓大善也。”
你喝的是什么茶?
我指了指门前的含笑树
你看得到吗?
一旦选择绽放了美丽
便止不住释放了香意
然后再也逃不掉被人采摘的命运
一如当年的她
那年我还是忘不了她 以她之姓流连于世间。
时年幽王之子宜臼继位,号平王,东迁洛邑,至此拉开了诸侯并起的序章。
我遇到他的时候,他是齐国大夫之子,细数起来也算是半个皇室,彼时大夫之职还是世袭之制,他说将来等他做了大夫要成就齐国,让齐国的百姓安居乐业,未来的齐国必是诸侯之中让世人仰望的存在。
我们曾经走过山清水秀,草长莺飞。
我们曾经一起策马奔腾,对酒当歌。
然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他爹偶染风寒,病势每况日下,不久便撒手人寰。
又因其年幼,不能承袭父职,至此家道中落。
不得已行商坐贾,却不知世间险恶,血本无归。
他又执剑沙场,金戈铁马下,他几次三番临阵脱逃。
次年其母病逝,我于莒国赶来祭拜,与他相约城外酒肆。
“夷吾,这家酒肆远近闻名,可知为何?”
我望着如今形销骨立的他。
“只因此地桑落酒美名远播,却是没想你竟会请我吃酒。”
他神情落魄,眉眼间浮上一抹愧疚之色。
“你我沙场一别已有数月未见,我犹记得严叔在世时你的雄心壮志。”
我怎会忘记那时他的意气风发,豪情万丈。
“这些年来我摸爬滚打也算是极尽孝道,可惜却是负了你。”
“负我,何也?”
“行商之时,我中饱私囊;沙场之间,我贪功诿过。如今家母已故,你远来祭奠,我自知在你心中我必是贪财怯懦的小人,无颜见你,又何故请我吃酒羞辱于我?”
说完他便低下头只顾饮酒不再看我。
是的,那年我二人一起经商,分金之时他贪多不均;后来又并肩战斗,他多次冒领了我的战功。
“当初你做的一切皆是为了伯母,多拿的钱财你为她置办了新袄,阵前贪生也是因为她多次病危,至于冒领的战功不过是你为了床榻之侧的她多一些欣慰吧。你说你负我,却并未伤我分毫,所以我未曾怪你,只是如今你莫要负了自己。你可知桑落之意?”
当年的事我与他虽未明说,但彼此心知肚明,不曾想他却为此耿怀于心多年。
“你讥我堕落如同发黄的桑叶不是吗?”
他抬起头,我看到他眼里略有醉意。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汝之所想,同蚕眠作茧自缚何异?”
他羞于当年自己所做的不耻行径,以至于一蹶不振,颓然于世。
“你说你这些年极尽孝道,又可知严叔为何许你表字为仲?”
“仲,中也,言位在中,定分止争。我成年礼时父亲许我表字有言在先,望我一生谨记。”
谈起他的父亲,不免又增添了许多伤感。老人病入膏肓之时,却正是我与他游山玩水之际。当年我俩匆忙回城,看到的不过是沉重的棺木和隆厚的黄土。
“记得就好,仲既是严叔在世时对你的期望,也是你心中的抱负,你该做你心中要的那个自己。”
说完我冲他拿起来觥盏。
觥斛交错破虚佞 推杯换盏显真衷
“我知你此来一是解我多年心结,二是要我重整旗鼓,光耀门楣。却不知你为何易名叔牙?”
我与他结识之时,告知他我名流火,取自豳风,只因我生于七月。反正我从来也没有名字,胡诌一个也不算骗他。
“此事说来话长……”
数年前,君主僖公几经辗转找到我,要我暗中教导他的小儿子公子小白。
“这是我祖上流传至今的清心璧,还望君移驾临淄佐我幼子。”
我接过僖公随从呈于我的石壁,一时思绪万千。
此璧名曰清心,原是前朝少师藏于内室做礼器之用。
我当年与前朝太师胥余,少师比干相交甚欢,亦师亦友。
不曾想纣王暴政,胥余癫狂为奴,临行之时鼓琴自悲;比干剜心死谏,弥留之际握璧抱恨。
后来姜尚助武王伐纣,纣王自焚于鹿台,殷商亡,武王建国号为周。
之后我携清心于营丘拜见太公望,一是贺他获封齐地,二是谢他替我报了好友身死之仇。
心如白璧晶莹,质比玉石更坚。
我将清心赠予他,我想当世能配的上它的或许也只有他了,我说日后若有需要可托人携璧寻我。
临别之际我问他是否知晓我究竟从何来。
他扔给我一册竹简,说天机不可漏,要我自行参透。
“我本不属于朝堂,如何担此重任?”
几百年了,我确实不愿再入朝堂。
“寡人知足下精通易容之术,君只需每年择月乔装入宫以鲍叔之身份指点小儿诛心算即可。”
“公也相信诛心算可以算尽天下事吗?”
“由不得寡人不信,昔年太公若无那册诛心算又岂能有如今的周氏王朝。”
“你本意便是看中小白继位,何不改立他为世子?”
“自古长幼有序,寡人不敢有违礼法。”
“能者居之的常伦终会打破公所谓的礼法。”
姜尚在武王登基后,曾建议武王重修比干墓,封比干为国神。
罢了,再见清心,入仕太傅,教导他的后人,也算对得起那钓鱼翁为我力谏武王追封故友之情了。
此后每年七月我便动身临淄传于公子小白诛心算,夷吾知我生于七月,便以为临淄是我故里,想我每每回去必是行祭祖之礼。
“你竟然要我向僖公自荐做小白兄长公子纠的太傅?”夷吾讶然。
“严叔过世那年,僖公邀你辅佐公子诸儿,你因不喜世子心性段然拒绝。诸儿的心性你我都清楚,僖公已然年迈,世子即将继位,齐国若有战乱,动荡之间纠和小白恐有性命之忧。小白有我照顾,然纠的安全无人照应,所以我要你之于他的不是倾囊相授,而是竭力保护!夷吾,此事拜托了。”
僖公长子诸儿是个痴情种,可惜他爱上的却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文姜。为此文姜下嫁鲁国国君之时,僖公担心诸儿从中作梗亲自护送,世人不知其因诟病僖公此举不合乎礼。对此我与夷吾均不喜公子诸儿其人。
“即是如此,不日我便动身赶往临淄。”
那日之后他便做了齐国二公子的老师。
齐僖公三十三年,联宋、卫、蔡、陈诸国伐郑,大胜而归。
同年十二月丁巳日,僖公薨落,世子诸儿继位,是为襄公。
齐襄公四年,鲁国国君与襄公于泺地会见,望两国重修旧好。襄公私会鲁国夫人文姜,又遣大夫彭生勒杀了鲁桓公。
此后襄公便与妹妹文姜常于禚地相会。
齐襄公十二年,襄公堂弟公孙无知伙同大夫连称、管至父发动叛乱,杀了襄公,公孙无知自立为君主。
其时政令无常,夷吾护二公子逃亡鲁国。
叔牙携小公子流亡莒国,我于一旁策应。
桃树有华,灿灿其霞,当户不折,飘而为直,吁嗟复吁嗟!
桃树有灵,烨烨其华,今兹不折,证无来者?叮咛兮复叮咛!
哥哥爱妹妹的轻佻情歌,掀起了礼崩乐坏的狂澜,奏响了手足相残的挽歌。
南山崔崔,雄狐绥绥。
既曰归止,曷又怀止?
既曰庸止,曷又从止?
艾陵城外酒肆
“我们也有许多年没有一起喝这桑落酒了吧。”
如今的他如圭如璋,一改当年的颓然之势。
“是啊,物是人非,一晃我跟在二公子身边竟已近十年了。”
“这些年你以为二公子如何?”
“奋勉有余,机巧不足,倒是跟着你的小白敏而好学,壮志凌云。”
他说起这些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公子纠处事死板,认为哥哥与姐夫素有嫌隙若时常往来会引来襄公的猜忌,而夷吾则认为鲁桓公从小对纠这个妻弟疼爱有加,断绝往来有违人伦。襄公遣人杀死鲁桓公后,公子纠便想极力撇清和这个姐夫的关系。所幸夷吾暗中打点一切,才有了公孙无知篡位后,纠避于鲁国栖身的局面。
“夷吾所言中肯之至,故我有一事相求。”
“天下果然没有免费的酒啊,就知道你不会平白无故找我吃酒。”
他喝了一口桑落,等着我继续说下去。
“如今你我都知道朝中大乱,雍廪杀了公孙无知,纠和小白先入临淄者为主。然莒近鲁远,纠知你箭术精湛,必会命你前去截杀小白。”
不久前朝中传来消息,大夫雍廪杀了篡位的公孙无知。
“你可是要我放过公子小白?”
“不错,你若想实现毕生抱负就该助小白成为齐国君主,这点这些年你早该看明白了吧。”
“实不相瞒,其实我已领命此事,这一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我本不愿截杀小白,奈何军令难违。”
说到这里,我俩顿时语塞,陷入沉思。
“此事虽然难于登天,却也不至于束手无策,若流火兄能劝的动小白佯死,当可破此局。”
“佯死?小白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我知小白个性倔强执拗,面子看的比命重,要劝他怕是又得废一番心力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但若此前便让小白藏硬物于襟内,中箭后倒地不起我即可回去复命,只是小白佯死这一点要依托你与他的师徒之情了。”
“此事我自当尽力,夷吾只管放心。”
后来的事情确实按我们所想的发展了,我让小白藏清心于襟内赶赴临淄,路遇夷吾领兵车三十乘截杀,小白中箭佯死,之后便入主临淄,成了齐桓公。
没想到的是鲁庄公担心即位的小白以庇护纠为借口入侵鲁国,先杀了公子纠,又差人绑了夷吾送来临淄。
齐候宫内
“太傅临走前说你箭下留情才有了我今日的君位,还要我拜你为上卿,将来可助我完成霸业。可惜当年你那一箭让我失了颜面。你可知今日这相位寡人可愿予你否?”
齐桓公看着眼前一脸狼狈的他。
“欲成霸业当应放下恩怨,而今公若愿予我相国之位我定当尽心竭力,满朝文武可保齐国太平者不下十人,然称霸诸侯为吾一人。”
他言语间睥睨天下的气势竟让面前刚刚即位的桓公失了色彩。
“寡人问你襄公为何丢了君位?”
“襄公黩武秧民,是不仁也;背父之命,是不孝也;兄妹宣淫,是无礼也;瓜期不代,是无信也。公欲称霸诸侯,仁孝礼信不可失也。”
“寡人再问你安定社稷,军强民富从何而起?”
“以德立信而得民心。”
“若民心已定,兵甲不足又当如何?”
“兵贵于精,无贵于多。”
“寡人有喜猎,酗酒,好色三大恶习不知是否会阻碍霸业?”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然过犹不及,公切记不可尸位素餐。”
“君之所言甚得我心,寡人今后当尊君为‘仲父’。”
至此夷吾开始辅佐齐桓公,开启了齐国的制霸之路。
此时的夷吾已近不惑之年。
齐桓公三年,桓公以不尊礼法问罪于谭国,谭国覆灭。
齐桓公五年,齐借周天子的名义邀宋、陈、遂、郑诸国共商安定宋国的大计,便于北杏会盟。
因遂未到场,桓公发兵伐遂,遂国灭。
同年桓公与鲁庄公于柯邑会盟,鲁国勇士曹沫劫盟,桓公被迫归还鲁国失地。之后桓公几欲反悔,夷吾随行劝告桓公不可失信于天下。
退地之举提升了齐国的威望,为此后的齐国的霸主地位奠定了基础。
齐桓公七年,齐召集诸国于鄄城会盟,诸国公推桓公为盟主。
齐桓公二十四年,北方山戎攻打燕国,夷吾随军讨伐山戎,逼山戎退至孤竹。
齐桓公二十七年,西方狄人攻打邢国,夷吾联合曹、宋两国发兵救援,击退狄兵,助邢国迁都夷仪。
此时的夷吾已至耳顺之年。
他告诫桓公: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昵,不可弃也。
齐桓公三十五年,周惠王驾崩,桓公会同各诸侯国拥立太子郑为天子,是为周襄王。
襄王召集诸国于葵丘表彰其功,其间天子许桓公不必下拜受赐,夷吾劝桓公于周王不可不敬。
桓公即下阶跪拜,登堂受胙,众诸侯皆叹服齐君之有礼。
齐桓公三十九年,襄王之弟叔带勾结戎人攻打洛邑,夷吾领兵平定了内乱。
没有人知道古稀之年的夷吾是如何做到的。
齐桓公四十一年,夷吾病榻遗言要桓公远离开方、易牙、竖刁三人。
他说开方不孝,不识养育之恩。
他说易牙不仁,虎毒尚不食子。
他说竖刁不忠,于己姑且不忠。
一代治世奇才至此陨落。
盛衰何常,强弱安在?
贤臣良相,昨日辉煌。
晚年的齐桓公睡觉舍不得竖刁,吃喝离不开易牙,玩乐又缺不了开方。他选择了声色犬马,醉生梦死。
桓公是在夷吾死后两年死在宫中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尸虫遍地。
含笑堂有一个喜欢喝茶的疯子
他说他曾经毒杀了春秋五霸的齐桓公
说霸主桓公为解私欲毁了他好友一世理想
他说那亦正亦邪的诛心散从前有个干净的名字叫作清心璧
他还说从今往后他就叫公子毒白
再也不胡诌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