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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主题创作人物篇第十九期（1）孤岛

我翻开衣柜，一头冲进纷乱的衣架中，用围巾和棉外套遮住了自己的脸。他们守在门口，以为我会哭，但我一滴泪也没流，谁要为他哭呢。我找来那天涂完船板剩下的油漆罐，倒在我房间的墙壁上，到处都是，床头柜最底下一层还有一把木刷，这时正可以派上用场，泥巴色油漆把透明的玻璃窗都全封住了。“西蒙？你在吗西蒙？”我喊了好几声，他才打开房门慢吞吞走了进来。“还有油漆吗？把这里、那里都刷上去，对了，还有他的卧室，最重要的是靠着阳台的那扇窗，麻烦帮我刷一下好吗，我的手抬不动了。”西蒙低头笑了一声，唉声叹气地蹲下来，他竟然把楼下的桌布带了上来，黝黑浓密的两道粗眉挤压在一起，挥动胳膊开始去擦我好不容易刷完的地板和玻璃窗。我伸手去抢桌布，他拼命阻挠，我脱下自己的拖鞋重重摔在了地上。“嘿，安吉拉，听着，你把这里封起来是没有意义的，威尔逊叔叔不是为了那条河死掉的，那条河通往的是希望，不是死亡。”西蒙说得完全错了，那条河最终连接的是大海，大海是没有岸的，每个跳下去的人都会被吞噬掉。我翻出自己的书包，让西蒙看见爸爸在日记本上写的最后一句话：亲爱的安吉拉，请原谅爸爸的自私，我要离开这座孤岛去大洋彼岸寻找新生，我在彼岸的世界等你。“他是受到了河流的诱惑，我们不应该犯同样的错误，西蒙，我们一起封住所有的窗户，好吗？”

我是一只鱼，在此岸的人类世界有一个名字叫威尔逊•戴夫，我遇见杜妮卡的时候是一个下雪的冬季，我们两个都撑着伞，在苏格兰的一条河流边擦肩而过，然后我们同时回头，她成了我的妻子。杜妮卡喜欢安静的与世无争的地方，我们踏遍很多地带，最后精心挑选了一座无人打扰堪称天堂的小岛定居下来，白天我们去清澈的河流里沐浴，我可以用膝盖圈住一群鱼虾，杜妮卡把头发放下来，在水面漂流，她的身体也变成了水一般的轻盈。我们有了一个小宝贝，就是我们的安吉拉，我离开小岛的那天，在她的日记本上告诉她，我要去寻找新生了，那天晚上，我把船底喷满了泥色的漆，顺着河流一路往前飘，大海起初风平浪静，但我知道它又怎样可怕的威力。杜妮卡年轻的身体永远沉在了海底，现在我脚下的船已经是一方陆地，我划船在海面上游来游去，高高扬起的船帆指引着我杜妮卡的方向。如果我找到了她，我们就重新在海底建一座小岛，只有我们两个人，然后我们日夜劳作，建成群岛，连接苏格兰的那条河流，让她可以来去自如。当然了，总有一天，安吉拉也会离开孤岛，变成一只鱼，进入我们的怀抱。

安吉拉披在身上的黑色丧服还没有脱下来，威尔逊叔叔已经离开七天了。安吉拉说他是受到了河流的诱惑，这话听起来有些荒唐。事实上，威尔逊叔叔应该是无比憎恨那条河流的。它连接着大海，杜妮卡夫人就是乘着一只小船，从那条河流上慢慢消失的。她清晨通知我们说要回苏格兰定做一幅画，三天后，我们浏览新闻，在报纸上看到了她浮在水面上沉鱼一般的尸体照。威尔逊叔叔就是从那天起性情大变的，一开始，对于我们几个试图租房的侵入者，他是极其抗拒的，即使我们不断和安吉拉套近乎。杜妮卡夫人身亡后，他对我们异常热情，主动免去租金邀请我们常住，我们和威尔逊叔叔关系依旧疏淡，但已经和安吉拉成为了亲爱的家人。“嘿，安吉拉，西蒙，你们看，我是一只鱼，游过去，游到那边去，远离这座该死的孤岛，该死的！”他张开嘴，通常笑出八颗牙齿，嘴里却满是咒骂。“该死的孤岛”，多么可怕的字眼！我们刚来时，他骄傲地挡在门前，用力重复一句话，“我最宝贝的小岛，我的天堂之地，你们休想入侵！”安吉拉害怕他从船上翻下来，白天一直紧盯着他，他白天模样正常，经常夸安吉拉越长越漂亮。“我是一只鱼！”晚上他摆出划船的姿势，在门前的地板上伸缩四肢，像一只旱鸭子般游动起来。他是在安吉拉过了十六岁生日后游走的，一直游到海底去。

西蒙端给我一杯柠檬水，我朝他露出开怀的笑容。我走到爸爸的房间，打开靠着阳台的那扇窗，金色的阳光下，那条河流还在静静流淌。“安吉拉——”西蒙焦急地拽住了我的手。我已经走到了河边，小船被开走了，通往彼岸的诱惑也被斩断。

“安吉拉，你也要游走吗？”

“不。”我果断地摇头，抬起手心接受来自彼岸国度圣光的拂照。

我牵住了西蒙的手。

“我从没觉得，这里是一座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