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9点,沈涛准时敲响了陈菲的房间门。
“怎么样,没感冒吧?”然后他看了看打扮得精致时尚的陈菲,觉得自己这句话又有些多余。
“没事,多亏你的姜茶。谢谢!你还好吧?”
“我没事,你这么客气,对了毛巾。”沈涛将洗净烘干叠的整整齐齐的白毛巾递给陈菲,“昨天给家里人打电话了么?你手机跳海了。”
“呵呵,打了,用宾馆电话打的。试试一天没有手机的生活。走么?今天我们去哪儿?”
“走,去我的地盘——集美大学。”
二人驱车来到集美大学,沈涛将车停在教学楼前,对陈菲说:“不好意思,我10点钟还有一堂课,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先在学校转转,等我2小时。”
“哦,不知道你有课,耽误你了吧?”
“没有,现在学校扩招,学生多,安排不开,所以周末经常有课。来厦门就得看看学校。”
“好,你先忙,我先转转。”
陈菲看着这个戴眼镜留胡须,着衬衣和休闲西装,夹着教案的男人匆匆走入教学楼,她突然想要看看他工作时候的样子,因为在她看来,上学时没跟她讲过话的沈涛是无论如何也与滔滔不绝侃侃而谈的教师形象联系不上的。她不想打扰沈涛授课,一个人慢慢溜达进教学楼,从一间一间的教室窗户望进去,反正她也不怕迟到点名。安排课的教室不多,但是教室都没有空的,多数是学生们在自习。她很久没有进过校园了,突然一种亲切感犹然而生,虽然这不是她的大学。
20分钟后,她在3楼的一扇窗户里看见了站在讲台上的沈涛,他正在黑板前流畅有力地写着板书。这是一间小阶梯教室,她从后门悄悄溜了进去,坐在了最后一排。
她默默的观察着:教室头三排大部分是女生,说明沈涛是个有魅力有女生缘的老师,因为她当年上大学,凡是帅老师讲的课,她们几个女生都是要占前排的。她不禁窃笑,没想到当年不言不语的愣头小子一个猛子扎进了时间的长河,涤荡了20年,再出来时已经变成了“少女心收割机”。
不过不得不承认他现在确实很有魅力,都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是性感的,沈涛就是这样:板书写的相当漂亮,衣着和身份又不失时尚,声音有磁性,他在讲台上从容又自信,就像他说的,这三尺讲台就是他的地盘,他在那里肆意挥洒着他的魅力与热情。他讲的是什么她完全没入耳,只是这样出神的看着,默默地欣赏着,觉得他和高中时比分明就是两个人。
突然,沈涛向后排望了过来,二人目光相遇。沈涛讲了半截的话停住了,他推了下眼镜,眯了下眼睛,他发现她来蹭课了。陈菲一时间有点不好意思,避开了他的目光,慢慢猫下身子,埋下头,躲在前排同学身后,又不禁偷瞄讲台,只见沈涛会心一笑,继续讲课。于是她也大方的坐直,一条胳膊撑在桌上,手托着下巴,继续“听课”。
此后,只要沈涛转过身来,他必定要偷偷瞟一眼后排的那个位置。就这样,陈菲听了半堂课,趁沈涛写板书时悄悄离开了,因为她发现她的存在打扰了沈涛授课,有些学生开始顺着老师的目光望向后排。当沈涛再次转过身来寻找她时,看到的是一个空空的位置,他定了定神,专心授课。
出了教学楼,陈菲开始在校园里漫无目的溜达。这是一座建筑风格中西合璧的美丽校园。陈菲一边看一边回忆着自己的大学,她是在北京上的大学,她的大学没有这里这里典雅,也没有沈涛。
她回想着自己的大学时光,有疯狂、有青涩、有犯二、有甜美:坐在男朋友自行车后,甜蜜地穿梭于各个教学楼之间;晚自习后和闺蜜在校园里你一句我一句地吼着流行歌曲;逃掉上午最后一节课,只为了能抢上清真食堂的炖牛肉;聊个没完没了的卧谈会;失恋,然后倒追男孩……现在想想,好像大学里所有的一切都是青春可人的,似乎那里一切的疯狂和不羁都是可以原谅的。转眼二十年,现在她已经四十岁了,古语“四十不惑”,时间好像不再给四十岁的人改正错误的机会了,而它对年轻人却总是宽容的多。
她温柔的注视着路过身边的每一个年轻女孩,从她们身上搜寻着自己当年的影子。现在的女孩都好会打扮啊,她感叹,似乎这里的她们和当年的她之间所有的共同点就只有圆嘟嘟的脸、澄澈的眸子和轻盈的步伐。“青春活力?”她想出这个词,又迅速在脑海里抹掉了,这词和校园里的她们相比都太老套了。
等沈涛讲完课,急匆匆走出教学楼时,陈菲已经在他的车前等他了。
“没想到你来听课,要不还可以讲得再好点。”沈涛说。
“嗳,别说,我有一瞬间还真觉得你是我的高数老师了,沈教授。”
听了恭维,沈涛笑了:“副教授,副教授。嘿嘿,中午想吃什么?我请。”
“学校食堂吧,好久没去过了。”
“别啊,我这天天吃,都吃腻了。”
“走吧走吧,我天天吃馆子,也吃腻了。”
“哦,对对,你的工作么。好,今天就返璞归真吧,我腻比你腻要好点。”
“嗳,对了,你们学校有清真食堂么……”
确然没有清真食堂,这里的饭菜却也让陈菲不失所望:清淡少油、多蒸煮、少煎炸、处处注重体现食物的本味。食堂内不乏靓眼的帅哥美女,多也像这大学里的菜——本真而单纯。
“不像你说的,挺好吃的啊!”陈菲给出好评。
“你天天吃试试。”沈涛蹙眉,“我现在特想豆汁儿、麻圈、卤煮、烤鸭。”
陈菲摇摇头:“刚吃饱,别提豆汁儿……”
午后的校园充满安详的诗意,二人信步走在校园里。林荫下,沈涛给陈菲讲解着他们经过的每一栋楼,介绍着路过的一草一木,就连草丛中突然蹿出的流浪猫他都叫得出名字。陈菲看得出,他属于这里。
“这里是学校的‘中央公园’,晚上这里经常能看到一对对情侣。”沈涛带陈菲走进了这个校园中的圆形小花园。这的景色小巧别致,几张错落有致的长凳被一颗颗榕树包围着,阳光透过叶子洒下来,悄悄落在长凳边一大片一大片橙黄色的凌霄花上。
陈菲挑了一张长椅坐下,沈涛跟着坐在旁边。
“再感受感受青春的气息……”陈菲感慨。
“那你应该晚上来,白天这里多是老头老太,相比下你才是青春。”
陈菲瞪了他一眼。片刻沉默。
“对了,你怎么突然想起找我来了?”沈涛问。
“心情不……好,”陈菲一下子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你看出来了?之前骗你说开会。”
沈涛也有点小吃惊:“没没,你刚刚说我才知道。怎么了?”
“嗨也没什么,就是老了,工作拼不过小姑娘了,又没有占住一席之地。”陈菲尴尬的笑笑。
“你哪老?”沈涛托托眼镜,“基本上还和高中时见到你的第一眼一样,不对,比那时多了成熟的韵味,更漂亮了。”
又来了,陈菲心想。
“太假了!不过谢谢。”她望向他的眼睛,突然觉察到他的眸子明亮,目光中多了几分怜爱和柔情。她将目光避开了。
可沈涛还没打算停止恭维:“你那么有趣,保持的又好,一定很多人欣赏吧?”
“哪里!还是明显老了……”陈菲轻叹一声。
“岁月对女人不公啊!”她岔开话题,“你看看你们男的,四十岁正是花一样的年龄,正是魅力值爆表的时候,现在的你和我记忆里的就完全不一样。”
“真的?过奖过奖。呵呵呵呵。”沈涛的眼睛里带着笑。
“是呀,你看看你课堂里前三排基本都是女孩子。”
“嗯嗯,女孩比较用功。”
“你现在看起来也就35岁左右的样子,唉~是不是胡子把皱纹挡住了?”陈菲望着他的胡子。
“这什么理论?这也行?那我这胡子得长满脸才行!”
陈菲突然变得狡黠起来,眯着眼睛问:“有没有女学生追你啊?”
沈涛腾一下坐直了,瞪圆了眼睛:“你怎么跟咱班男生问的一样啊?”
“正常人都会好奇啊!嘿嘿,到底有没有啊?”陈菲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一下沈涛的手臂。
“没有没有!你以为都跟你似得?!”沈涛笑着呵斥她,显然被她刚才的小动作打动了。
“我怎么了?!”
“你不记得你高中时追过学习委员?”沈涛白了她一眼。
“你说李正源?”陈菲想起来了,那阵她是喜欢李正源,不过她有没有明确的追过他连她自己都忘了。“我追过他么?”
“还不承认,你一个宣传委员,老跟在学习委员屁股后面,不是追?”
“呵呵,可能有点喜欢吧,不过也没追到啊,人家后来出国了嘛。”陈菲说。
“你说你也是,当时咱们班那么多追你的,你都没有看上的,偏偏看上一个对你爱答不理的。”
“高智商帅哥,记得么?我的菜。”陈菲哈哈笑了起来。“不过是哈,当时是有几个追我的,有小胖,文艺青年,还有,还有那个神秘f……”陈菲挨个数着。
“这都谁啊?我怎么不认识。”沈涛蹙眉。
“哦,这都是我给他们起的外号。小胖,小胖啊!你猜不到?”
“张华?”
“对,他不胖谁胖。文艺青年呢?猜猜?”
“猜不出来,不是贵圈的。”
“赵大鹏啊!我哪个圈的?”陈菲急忙澄清,“我顶多算饭圈的。”
沈涛呵呵笑了,抬眸问道:“那个什么神秘f又是谁?”
陈菲想了想:“我也很想知道。”
“什么?你不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呢?”沈涛的2只手握在了一起。
陈菲一边轻轻地抚弄着悄悄伸到长椅边的凌霄花一边告诉沈涛:第一次发现神秘f是在高一第二学期开学的第一天,那一天学生一到校就要集体大扫除。在擦自己课桌的时候,陈菲突然发现,落了薄灰的桌角边好像有一块没有灰尘的印记,定睛一看竟是一个大写的“F”!有人用手指在她落了灰的桌上写下了她的名字——“菲”。如果不是自己的桌子正好在窗边,如果那天没有明媚的阳光照在她的桌上,她可能根本发现不了这个浅浅的“F”。她迅速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慢慢坐下,凝眸。是谁呢?什么时候写的?她再次警觉地望向四周,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她缓缓的拿起抹布,擦掉了F。那一天她一直期待着后续的故事,可是什么都没发生,她给那个做记号的人起名“神秘F”。之后,每个学期开学第一天她都先去看桌角,每次都会发现那个浅得难以辨认的F,有时是大写,有时是漂亮的花式小写。她会在擦掉之前,用手指顺着印记轻轻跟着写一遍。但是直到毕业,她始终都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有人暗恋我,却又不表白。”陈菲的脸上挂着得意甜蜜的微笑。突然她望向沈涛:“不会是你吧?”
“啊?”沈涛吃了一惊,还没等他回答,陈菲抢着说:“呵呵,开玩笑的,怎么会是你?你三年都没跟我说过话。”她低下头,继续抚弄着花,“不过,不管是谁,挺浪漫,挺美好。”
沉默。
“嗯,招数挺高啊!”沈涛微微点头,轻轻撇了撇嘴,深邃的眸子中闪烁着温情,就好像傍晚洒在海面上的夕阳,波光温暖灵动。
“我突然想去看看海。”
“好!真巧,正打算带你去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