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灵之马》——猜猜贝拉塔尔心中的尼采
看片子之前我没仔细的读过尼采,也没看过贝拉塔尔导演的电影。
贝拉·塔尔是匈牙利最具突破性杰出的电影导演,曾被称为“20世纪最后一位电影大师”。以长镜头、黑白摄影的叙事方法著称,通过“纪实虚构”的手法取材现实,展现他对人文、社会、美学的深刻哲思。抛开导演封镜之作的评论加持,单纯聊聊第一次看过《都灵之马》的直观感受和看完后读《尼采传》再对电影的一些新感悟。
开篇一段旁白关于尼采因马发疯的叙述,接着便是展开本片一对父女以及一匹马在狂风呼啸远离城镇地方六天的生活,父亲因为左眼左手残疾需要女儿的照顾,偶尔进账或许是来自卖酒的微薄收入,每日餐食仅是简单的土豆,环境的恶劣似乎令马都感受到绝望不吃不喝,可父亲在没有水没有光甚至连声音也消失的世界中始终坚韧着想要活下去。影片没有明确父亲是不是尼采,但某些内在相似的设定上却是在靠近尼采的晚年生活。尼采的一生是精彩绚烂、矛盾狂妄的孤独,他晚年饱经抑郁病痛和经济困顿的折磨,受到母亲和妹妹的接济照顾,可也仅仅是照顾,就如同电影里女儿可以在衣食住行上照顾父亲却鲜少真正的交流,尼采写给他妹妹的长信中述说他精神上的痛苦——“我在他们之中时那么突兀,像一个陌生人、一个流浪者。我不能感受到他们给我的关怀,我只能保持沉默,因为没有人明白我在说什么”,这些难以名状的孤苦家人无法理解也无法与之分担。但也像影片中父亲坚持并告诉女儿甚至是那匹马要吃东西要活下去一样,尼采也会叮嘱妹妹努力让生活进行下去。
可能除了贝拉塔尔的影迷和偏好艺术哲学电影的观众,多数观影者会觉得影片匮闷乏味,单调的黑白色,沉静的镜头语言,除了一首悲怆凌厉的配乐贯穿便是呼啸的风声,像流水账一样平淡的剧情,都难以让人坚持两个半小时看完影片。可如果打开视觉与听觉静下心来会发现电影看来并不特别乏味,长镜头的连贯流畅,场景镜头捕捉的那种美感,不得不感叹大师被称为大师是有理由的。
即便是同样的场景但因为镜头视角的细微变化,都会有全然不同的感受。父女二人同框的主要场景是每日一餐吃土豆,片中展现的五次吃土豆的场景视角都是不同的,仔细感受都能体会到情绪的变化和镜头表现的力量,分别正面拍摄父亲与女儿,桌子两侧角度的对称中景,父亲从最初的急迫到为了活下去努力且麻木的吃下生土豆,女儿始终优雅进食直到最后绝望的拒食,尤其最后一次的长镜头,似乎是上帝视角一般在一片黑暗中看到对坐的父女二人,女儿无声无息透露着绝望,风声已止,一片死寂中只有父亲坚持吃生土豆对女儿说我们的活下去啊,世界毁灭压力下关于生死的焦虑与绝望快要溢出镜头,紧紧揪着让人无法喘息。同样还有一些细节的展示也充满张力,父亲每日起床穿好衣服后要喝两杯酒,有种例行的仪式感,也有种酒精似乎是艰难生活的安慰剂,每日都是沉默利落喝酒,但在已经没有了水的第五天父亲喝了一杯之后直接举起酒瓶喝了一口便放下,能够明显感受到隐隐的焦躁。
关于电影强烈的哲学暗喻,初看便能窥见一二,最明显的是反基督。上帝六日创世,片中六日逆创世过程灭世,城镇覆灭、人群离散、社会形态解体、没有水、没有声音、最后连光也消失,满屏似乎都充斥着尼采那句“上帝死了,我们杀了死他”。第二日买酒人疯子般的慷慨陈词已经明示了尼采基本的哲学观点,尼采主张人的意志是存在本原,摒弃传统的道德与宗教,但也轻视科学与哲学。有着因为想以一己之力推翻人类千百年延续下来的宗教思想,却又不能自圆其说,所以尼采高喊着上帝死了却依旧陷于其中是因着自己生存与思想的严重相悖。
尼采的一生与思想过于复杂,难以寥寥数语述说明白。尼采生于宗教世家,父亲是牧师,他幼年的成长记忆几乎与教堂密不可分,可饶是如此尼采依旧会驳斥宗教。尼采因着极高的语言天赋成为众人眼中难以企及的天才,他傲视群雄的天才气质在后来的成长中让他越发孤寂狂傲,最极端自我意识膨胀是借查拉图斯特拉口中说出——“如果真的存在诸神,我怎么能够容忍自己不是其中之一呢?因此根本不存在所谓的上帝”。尼采的思想充满着智慧与矛盾,他本身是一个充满悖论的乐观主义天才,但又对自己孤独寂寥的灵魂有着挣扎的悲观。尤其是尼采濒临崩溃之前的一段时间,思想的拉扯造成情绪的不稳定,焦虑不安以及希望活力的逐渐丧失使尼采身心俱疲却不肯承认,终于在他写完《瓦格纳事件》等小册子,耗尽了战斗力之后发了疯。此后的十年我们难以窥探尼采的思想与状态,或许像贝拉塔尔猜测的,在单调平淡的日常中沉默的生活直至死亡,也或许是在反复折磨中缓和下来依旧留存纯真的美好。
我浅薄的阅读与理解也许仅能猜测一点点,毕竟
天才总有相似的傲气与孤高,我等凡人却不能解天才思想的万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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