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锁的门后,令人不太安心的静,偏偏我就在门的后面,窝在圈椅里,双手抱紧分量过沉的脑袋。
白天,或晚些时候,都不能出门,外面全是债主。
“总会有其他破产者填你的空,破产者是有限的、稀有的,珍贵得像少女的胴体,脆弱如爱人的心,呵呵,因此债主不得不加速繁殖,才可能保护好破产者,债主就像细菌,不论繁殖快慢,它们都无须性交……”头脑里一个冷静的包含嘲弄的声音说道。
不,我有几个法子,这些法子能将此事一了百了。可是,我没有勇气去做。
“夜最深的时候,打开锁,推开窗,那时,一只只容得下你的舢舨停在窗外。这只无桨无舵的船,甲板平如床,它会随着你哼的小曲,一路荡到无忧河。”这是另一个声音,呶,它也没有给什么貌似有生路的法子。
这种时候,唱着歌儿赴黄泉么。僵持下去,我也露不出丝毫苦味的笑给对方。
“试试看。”听不出这个声音是哪方发出来的,他或他们对我的气馁完全不在意,仍然坚定的按自己的计划对我发出指令。
夜最深的时候,灯熄后伸手完全看不见五指。
上了船,即平躺在甲板的草席上。草席的味道几乎被夏天的热和汗代替,鼻子见缝插针般搜寻席间的草味。唉,夜这样深,甚至有些害怕回忆灯光的样子,就像过那摇摇晃晃的绳桥,为避人嘲笑勉强迈上两步,眼睛不自主盯着藤索心里越发毛,腿再难挪动。
翻个身,不知怎的,那只白天飘过桌旁的小蜘蛛,真切的感受到用手扇开它时的感觉,小蜘蛛仿佛攀在一根看不见的向上升的丝线上,它飞行缓慢,似乎有条不紊寻找安窝之处,我猜是这样,手比脑快的恶作剧一阵乱拍,对它来说,这坏运气可能不亚于暴雨来袭,说不定还毁坏了它乘空的丝线,停止无谓动作后,我让身体坐了下来。
床一入夜就变成铁笼子,没有门也没有锁的笼子,既稳妥的保护身体又将所有可能的危险集中在其四周,为了保持安静,我抓了一把夜的潮气暗暗揉成团,一边揉一边为它胡编歌谣:
母亲摘回一只大西瓜
切出小小三角形,青色的皮下露出红沙沙的瓤
沙沙的瓤爬出小小的花脚蜘蛛
小小的蜘蛛哟,吱呀呀,吱呀呀,织出脸盆那么大的网
我用网儿兜起西瓜,系上绳索沉进凉冰冰的水井
凉凉井下,水影像摇篮一般晃来晃去
阿婆说,井这么冷,西瓜一定结上了白霜,这些冰一样的霜定会把西瓜的甜味全吃了
我急忙把绳索向上拉
拉呀,拉呀,
哎哟哟,远方好像传来鸡啼声,怎么西瓜还不上来
我向井里找
大西瓜呀变成亮晶晶的糖球,那三角的创口比井口还大,红色的水像喷泉一样从三角形的创口涌出
噗噗噗,噗噗噗
红色的水流啊,无论如何也止不住的淌
真是一首吓人的歌谣呀,不过我的身体倒安稳了,惬意中,后脑勺和背部,像摇篮一般随着船的甲板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