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次写作部分主要围绕柯阳收到林修文邀请函后的心理变化,以及他参加音乐会并与林修文重逢的过程,展现他对音乐、对父亲复杂情感的初步转变。
柯阳的手指在钢琴键上机械地移动着,弹奏着今晚第七遍《月亮代表我的心》。酒吧里烟雾缭绕,灯光昏暗,几乎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钢琴师。他的衬衫领口已经有些发黄,袖口磨出了毛边,但依然整齐地扣到最上面一颗纽扣——这是他在音乐学院养成的习惯。
"再来一首!"一个醉醺醺的中年男人拍着桌子喊道,声音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中。
柯阳没有抬头,只是微微颔首,手指自动切换到《夜来香》的旋律。他的眼睛盯着琴键,却仿佛透过它们看到了五年前的自己——那个站在音乐学院毕业音乐会舞台上,被教授们称赞为"十年一遇的天才"的年轻人。
"柯阳,你的演奏有灵魂。"他的导师曾这样评价他,"但记住,技巧可以练习,灵魂需要生活。"
那时的他怎么也想不到,五年后自己会在这样一家三流酒吧里,靠弹奏流行歌曲和怀旧金曲谋生。音乐学院的高材生,国际比赛的获奖者,如今沦落到连房租都要拖欠的地步。
凌晨两点,柯阳收拾好乐谱,从酒吧后门离开。四月的夜晚还带着凉意,他裹紧了单薄的外套。手机震动起来,是房东的短信:"小柯,房租最迟后天,不然我只能换人了。"
柯阳叹了口气,把手机塞回口袋。他住的地方离酒吧不远,是一栋老旧的公寓楼,电梯常年维修中。爬了六层楼梯,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三圈才打开门——锁有些坏了,但他一直没找人来修。
狭小的房间里,一张床、一个书桌、一架电子钢琴几乎占据了全部空间。墙上贴着几张褪色的音乐会海报,其中一张是他毕业音乐会的。柯阳把外套挂在门后,走到电子钢琴前坐下。他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犹豫了几秒,然后开始弹奏肖邦的《降E大调夜曲》。
这是父亲教他弹的第一首曲子。柯阳记得六岁那年,父亲把他抱上琴凳,宽厚的大手覆在他的小手上,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教他。"音乐不只是技巧,阳阳,"父亲的声音在他记忆中依然清晰,"它是你灵魂的声音。"
琴声戛然而止。柯阳的手悬在半空,房间里只剩下电子钢琴微弱的余音。他和父亲已经两年没说过话了,自从他拒绝父亲安排的银行工作,执意要走音乐这条路开始。
"你以为靠弹钢琴能养活自己吗?"父亲最后的话像刀子一样刻在他心里,"音乐是奢侈品,我们这样的家庭负担不起。"
第二天中午,柯阳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揉着太阳穴坐起来——昨晚弹到太晚,头有些疼。
"柯先生?有您的快递。"门外是物业老张的声音。
柯阳打开门,接过一个精致的牛皮纸信封。信封上没有寄件人信息,只有用钢笔工整书写的收件地址和他的名字。他疑惑地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烫金边的邀请函:
"诚挚邀请柯阳先生出席著名钢琴家林修文先生'回归初心'钢琴独奏音乐会,5月15日晚7点,国家大剧院。演出结束后,林先生希望能与您单独会面。"
柯阳的手指微微发抖。林修文——当今国际乐坛最负盛名的华裔钢琴家之一,三年前柯阳曾在音乐评论专栏中尖锐批评过他的商业化倾向。"林修文的技术无可挑剔,"他写道,"但他的音乐已经失去了灵魂,沦为讨好观众的技巧展示。"
这篇评论当时在小圈子里引起不小反响,甚至有人称他为"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小子"。而现在,这位被他公开批评的大师竟然邀请他参加音乐会,还要单独见面?
柯阳把邀请函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认这不是恶作剧。邀请函背面有一行小字:"期待与令尊柯明远的学生一叙。"
令尊?柯阳皱起眉头。父亲从未提起过认识林修文这号人物。在他的记忆里,父亲只是个普通的中学音乐老师,会弹一手好钢琴,但远谈不上专业水准。
手机再次响起,是酒吧经理:"小柯,今晚能早点来吗?有个私人派对预订了场地。"
"好的,我六点到。"柯阳挂断电话,目光又落回邀请函上。5月15日,就是今晚。
柯阳站在国家大剧院门口,感到一阵不真实。他穿着唯一一套像样的西装——三年前毕业面试时买的,已经有些紧了。检票口的工作人员核对名单时,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柯先生?您是林大师特别邀请的VIP客人,请跟我来。"
他被领到前排正中央的位置,周围都是衣着光鲜的各界名流。柯阳下意识地拉了拉西装下摆,感觉自己像个误入贵族晚宴的穷小子。
灯光暗下来,全场安静。一束追光打在舞台中央的斯坦威钢琴上,林修文缓步走出。他比柯阳想象中要矮小,满头银发,但步伐稳健。没有多余的寒暄,老人直接坐在钢琴前,双手悬在琴键上方停顿了三秒,然后落下。
第一个音符响起的瞬间,柯阳就屏住了呼吸。那是肖邦的《降E大调夜曲》——和他昨晚弹的是同一首曲子,但林修文的演奏让这熟悉的旋律焕发出他从未听过的光彩。每一个音符都像是有生命般跳跃,悲伤中带着温柔,温柔里藏着力量。
柯阳感到眼眶发热。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三年前那篇评论有多么幼稚可笑。这不是什么"讨好观众的技巧展示",这是一个真正的大师在用生命诠释音乐。他曾经以为自己懂得什么是好的演奏,现在才明白自己听到的不过是音符,而林修文弹出的是灵魂。
一个半小时的音乐会像一场梦境。当最后一个音符余韵消散,全场起立鼓掌长达十分钟。林修文三次返场致谢,最后示意大家安静。
"谢谢各位。"老人的声音温和而有力,"今晚的最后一首曲子,我想献给两位特殊的人——我的老同学柯明远,和他的儿子柯阳。柯阳,如果你在场,请演出后到后台来。"
全场目光瞬间聚焦到柯阳身上,他的脸烧得通红。老同学?父亲和林修文是同学?这怎么可能?
掌声中音乐会结束,工作人员引导柯阳穿过人群来到后台。推开休息室的门,林修文正坐在沙发上喝茶,见到他立即站起身。
"柯阳,终于见面了。"老人伸出手,"我听过你的演奏录音,很有天赋。"
柯阳局促地握住那只手:"林大师,我...我必须为三年前那篇无知的评论道歉。今晚的演出太震撼了,我..."
林修文笑着摇头:"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说实话,你那篇评论让我反思了很多。"他示意柯阳坐下,"我更感兴趣的是,柯明远的儿子怎么会去写音乐评论?你父亲没教你弹琴吗?"
"他教过我,但..."柯阳犹豫了一下,"他不支持我走专业道路。我们...已经很久不联系了。"
林修文的表情变得复杂:"这不像明远的作风。当年在音乐学院,他可是我们中最有天赋的一个。"
柯阳震惊地抬头:"什么?我父亲上过音乐学院?"
"你不知道?"林修文显得同样惊讶,"柯明远,1978年中央音乐学院钢琴系最优秀的学生,本应和我一起出国深造。但毕业前他突然退学回家了,从此杳无音信。直到三年前,我在一本音乐杂志上看到署名'柯阳'的评论,文中提到你父亲教你的点滴,我才确认那就是明远的儿子。"
柯阳的世界仿佛在旋转。父亲从未提起过这段历史。在他的记忆里,父亲只是个会弹琴的中学老师,偶尔在学校的文艺汇演上表演,仅此而已。
"为什么..."柯阳声音发紧,"为什么他要放弃?"
林修文叹了口气:"那时候条件艰苦,出国名额有限。但明远退学不是因为竞争...我记得他收到家书后,整个人都变了。好像是家里出了事,必须他回去承担。"老人顿了顿,"你知道吗,你弹琴的手型和你父亲一模一样,尤其是弹肖邦的时候。"
柯阳突然想起父亲教他弹《降E大调夜曲》的情景,那双覆在他小手上的大手,温柔而坚定。那时的父亲眼中,是否也闪过年轻时的梦想?
"林大师,您能告诉我更多关于我父亲的事吗?"柯阳请求道。
林修文看了看手表:"时间不早了。这样吧,下周我要去上海演出,你可以来做我的临时助理,路上我们慢慢聊。工资不高,但足够你付房租。"他眨眨眼,"我看过你最近演出的地方,酒吧钢琴师可不是柯明远儿子该待的地方。"
柯阳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突如其来的机会。他结结巴巴地道谢,林修文拍拍他的肩:"别谢我。就当是...我对老同学的亏欠。明晚七点,机场见。"
走出剧院,夜风拂过柯阳发烫的脸颊。他掏出手机,手指悬在"父亲"的联系人上方。两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像一堵厚厚的墙。但现在,他突然有那么多问题想问那个曾经教他弹琴的男人。
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柯阳最终还是没有按下拨号键。他需要先弄清楚,父亲究竟是谁,而自己又该如何面对这个突然变得陌生的至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