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除夕夜

无论是后来那暗无天日的两年，还是垂垂老矣的暮年，白浅都忘不了那一天，米白色的窗帘下，那一双微微露出鞋尖的家居拖鞋。真可惜，那一天邺先生什么时候回来的她都不知道。看看，她这个太太做得多么不称职。

当然，那一天也实在是不巧，要是家里的男士拖鞋再多几双，白浅就有理由骗自己，那个躲在窗帘后面的男人不是她的邺先生了。那个她一直深爱，一直在等待着能够爱上她，一直放在心尖，一直想要和他过一辈子的邺先生，邺先生，她的丈夫。

“殷素，这间房间你喜欢么，你安心住吧，等到学校开学了再搬回去。今天是除夕夜，等会要一起陪我放烟花么？算了，我的团子他睡了，万一把他吵醒就不好了。”

白浅甚至没有想到自己能够在那样的状况下冷静到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明明殷素的唇角还微红发肿，明明昨天还因为发烧而晕倒在客厅，脸色发白的殷素，此刻脸色却是红的像三月底四月初的桃花，粉粉的。明明她每天都要练嗓跑步，可是她现在喘的厉害。

“白小姐……”，殷素见着白浅要走，不知怎么就喊了一声白小姐。她以前从来不这样喊她，她一直喊得都是“邺太太”。

是从什么时候起，白浅在殷素的心里不再是邺太太的存在。

“嗯？有什么事么？”

“我……”，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殷素的身子不由自主就哆嗦了一下，她扯出个僵硬的微笑，“没事……”

“嗯，虽然是除夕，但是守岁什么的没必要的。你感冒才好，早点睡吧。”

“好……”

“那我先出去了。”，白浅笑着点头，随即还很是贴心的将门给带上了。瞧瞧，她的邺先生之后会做什么呢？

不想知道，也不愿知道。白浅脱了自己的外套，继而让保姆去把外面空地上准备烟花的人给喊回来。白浅的指间几乎都抓不住暖黄色的小外套，她指间一颤，那件外套随即落在了地上。

“邺先生……，怎么会这样……”

白浅轻喃了一声，随即进了团子的房间。她关门的时候刻意将声响弄大，只为了告诉她的邺先生，我不在客厅。

如此，邺先生就能够从殷素的房间里出来了。她可以装作不知道，明天太阳还会照常升起，他还是会笑着喊她邺太太。这样就好。

这样也好。

只是半个小时之后，邺太太却接到了连宋的电话。连宋说，邺先生和他参加酒宴的时候喝醉了，要邺太太去接她。

挂完电话，白浅上了楼，她进了殷素的房间，发现她已经躺下了，“殷素，我去接邺先生，你在家好好休息一会儿。”

她下意识的瞥了一眼窗帘，拉开的位置和她走前已经不一样了，窗户没有关，穿堂风顺着窗户的缝隙灌进来。白浅笑着嗔怪，说殷素一点也不会照顾自己。

这一夜要是再开着窗户，明天肯定就是高烧了。

窗户下面的灌木丛塌了一块，这可是二楼，邺先生还真是有勇气跳下去。轻叹了一声，白浅当即驱车赶往那个她和邺先生相遇的地方。

事隔经年，再一次来这里，已然是物是人非。

“侄媳，邺华一直和我们待着呢，你可别多想。”

这话真是欲盖弥彰。

“侄媳，邺华他不是故意的……，我是说，他不是故意要喝醉的，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喝酒。”

对啊，难为三叔都记得她这个侄媳的话了，但是邺先生却还是没记住。

“侄媳……，他心里也不好受……”

伴随着一声轻叹，白浅笑了笑，她点头，随即和嘉韵一起将邺先生扶上了白浅的车。车厢内静的吓人，街道上也静的吓人。

除夕夜，a市的人都回老家了，这里俨然成了一座空城。白浅的心恍然像是这座城一样，空落落的，没了着落。

白浅仅仅依靠一人之力将邺华扶着回了他平常睡的客房，只是邺华醉的不算不省人事，他有意识。在察觉到这是客房之后，邺华终于是拽住了白浅的手腕。

“我要回主卧。邺太太……”

邺太太……，像是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白浅再度听到这个称呼，心平静的就像是已经坏掉了。扑通扑通，一声声，和她平时体检的时候一样正常。

在除夕夜里，那个叫做白浅的女人终于发觉，自己的心坏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