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注意到这位奇女子,是因为她如诗如画的名字,“岫烟”好像盛夏的清晨走在云烟缭绕的山间小径,耳边鸟语虫鸣,一呼一吸间,氤氲清凉的空气夹杂着草木微茫的芬芳沁入肺腑,下意识想到陶渊明的,“云无心已出岫”。
个人认为“邢岫烟”是整部红楼中最好听的名字了。这个任务在整部红楼梦中着墨不多,第四十九回才姗姗来迟,到前八十回结束一共也就出现七次。有限的出场也基本都是为了烘托书中其他主要人物。红学界对这一角色的研究篇章寥寥,一般读者更加不会留心。
一朵无心出岫的白云,在璀璨繁华的红楼门庭让读者感觉清风拂面,更让在现实世界匆匆碌碌的我们心生钦佩与向往。邢岫烟在书中处境与我们在现实生活中的处境有很多相通之处,在喜欢上这个女性角色后,时常把自己代入她的处境,设身处地揣摩通透后,才知道她闲云野鹤,不忮不求的风骨气度有多难得。
一、家境贫困,长辈失德;不卑不怨,安贫乐道
刑忠夫妇的无德,第五十七回借宝钗之口表达的淋漓尽致,“宝钗自见他时,见他家业贫寒,二则别人之父母皆年高有德之人,独他父母偏是酒糟透之人,于女儿分中平常;邢夫人也不过是脸面之情,亦非真心疼爱;且岫烟为人雅重,迎春是个有气的死人,连他自己尚未照管齐全,如何能照管到他身上”父母、亲戚长辈、姐妹这三样是大部分女性终身依持的人物,在邢岫烟这里却没有一样合格的。
这种环境对一个幼弱的女孩的打击,很多时候是致命的。就说当下农村,留守儿童因缺乏父母师长的引导管教,大部分孩子便在自我放纵和随波逐流中迷失了,其中不乏有天资卓然者。邢岫烟确没有在不堪的原生家庭中自我沉沦,在蟠香寺与待遇比邻而居的十年,她视妙玉为师,学书习字,修养心性。不甘同化,保持自我是难得之一;积极上进,对思想学识的热烈渴望是难得之二;妙玉心性高傲,万人不入她目,对邢岫烟也并非真心看重,岫烟不因此玻璃心,并且心怀感激是难得之三。
二、身处繁华,不改本色;不忮不求 ,超脱淡然
岫烟在书中第一次出场在四十九回:琉璃世界白雪红梅 脂粉番娃割腥啖膻,这时候的贾府正处在繁华鼎盛的时期,但也越发显得邢岫烟的处境尴尬
荆钗布裙的岫烟是和锦绣富贵场堆出来的宝琴同台出现的,结果可想而知:婆子们细说起来的姑娘们只提到奶奶的两位妹子和薛大姑娘的妹妹,感叹天地精华只钟情女儿的宝玉也没有注意到她,还是晴雯去瞧了一遍回来,嘻嘻笑向袭人道:“你快瞧瞧去!大太太的一个侄女儿,宝姑娘一个妹妹,大奶奶两个妹妹,倒象一把子四根水葱儿。”我们才能得知岫烟和宝琴,李纹 ,李绮一样都是青春年少水葱一般的人物。
一个人如果没有见过富贵繁华是能安于贫困的,一旦发现自身处的窘迫之外有那样一个繁华锦簇的世界,又有多少人会不生出分别心呢。有了分别心便不会满足自身,定会有所图而后汲汲以求。并不是说追求富贵有错,而是很多人在追求的路上容易生成相对的被剥夺感,从而怨天尤人,满身戾气,更有甚者为到达那繁华的对岸做出不能承担后果的选择。所谓的消费主义陷阱,假体面,伪精致不正是资本家利用人的分别心,虚荣心制造出来的吗
如果说邢岫烟未进入大观园之前是贫贱不能移,到了人间极致富贵场中的邢岫烟,表现出来的风度志气便是君子境界又高一层的富贵不能淫了。
与红楼第一美人同台,完全被当透明人,她不自轻自贱;琉璃世界群芳争艳,独她一人在寒风中拱肩缩背,她不卑不怯;宝钗好心替其赎回棉衣,并多次暗中接济她时,她也没有因为虚假的尊严面子拒绝。虽然寄人篱下,受人排挤,她不像黛玉多心自苦,更没让自己变得如邢夫人赵姨娘那般贪汲汲营营,贪财图利。
三
穷困之身在穷困之境:不自甘堕落,积极创造条件摆脱家庭的负面影响,靠自身努力和于妙玉的半师之份成为一个温厚可人,心性通达的有智之人。穷困之身在富贵之场:不忮不求,不卑不亢,在那个豪奢迷眼的世界始终保持对自己和对环境的清醒认知,不追求过眼云烟的繁华,不做损害自身人格和损害他人的事情
当得起清代的陈其泰“邢岫烟是书中第一风流人物”的赞誉
城市化让无数乡野出身的年轻人不得已卷入大城市,灯红酒绿的繁华都市无法融入又不能完全抽离,这种状态下个人应该如何安放自处,也许能从邢岫烟这个近乎透明的小角色中找到可借鉴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