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是否已化做风雨，穿越时空来到这里，秋去春来，海棠花开，你在梦里我不愿醒来……”
“嘿嘿，周雅溪，发什么呆！看，对面！”对于李民敏的粗鲁打断，我有些恼怒。馆里正放着我喜欢的歌。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美女正在对面热身，个高腿长，皮肤白皙，戴着泳镜和泳帽，看不清五官，但还算身姿曼妙。“新人，没见过，可以持续关注一下。”我觉得李民敏的表情有些许猥琐。不过，这也正常。对于救生员来说，日常工作除了保证游客安全，还要学会发现和欣赏美女，这样才能保证不那么无聊的胜任这项工作。李民敏在所有人中是最精于此的，他很瘦，眼睛像探头一样骨碌碌四处转悠，以至于泳池里经常发生横穿泳道等违规行为都没及时制止，被投诉后才稍有收敛。不过，今天下雨，泳池人不多，看看美女也无妨。
“周雅溪，看入口！”我不耐烦地望向入口。
一个中等个头的女生正在入口做登记。一袭黑色装扮，典型瓜子脸，胳膊上透着性感的肌肉线条。戴着泳镜，但没戴泳帽，露出一头淡棕色短发。但说实话，不及第一个女孩个高腿长，皮肤白皙，但却莫名把我吸引了。“那边那边！哇塞，今天福利不错，美女全出来了！”李民敏还在不断传递新情报。我没再理会他，悄悄戴上了墨镜。
她正往我的方向走来。身上挂着冲洗后未擦干的水迹，水滴随着身体左右摇摆，继而顺着地球引力的方向，从乌黑的短发，轮廓分明的瓜子脸，细长的脖子，延伸到手上和腿上微微凸起的肌肉，直到在满是积水的泳池台汇合。来到泳道旁，她忽而摘下泳镜，冒出一双乌黑大眼。睫毛下好像藏着两只蝴蝶，噗呲噗呲挥舞着翅膀。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虽然隔着墨镜，但我能感觉到脸上的火辣。
她眼神里透着股劲。并不像她外表那般温柔。似阳光，也似风雨。
“砰！”她像鱼儿一样入水。阳光和风雨铺满了水面。
“嘀——”我拿起了手机，是她的微信：“周雅溪，生日快乐！二八要发！”句末附一个调皮笑脸。
每每收到她的祝福，我依然很感动。这么多年，她会一次不落地记着我的生日。
2
“啪啪啪——啪啪啪——”窗外的暴雨恶狠狠地砸着玻璃。这个时节的天气总是异常任性，前一秒还是文艺青年，转眼就成了流氓地痞，带着疾风厉雨横扫着整个城市。街道成了巨大脸盆，行人是困顿之兽，无论是街旁、路上、有伞、没伞的，都和着这疾风厉雨与城市污水被瞬间吸进大盆里。没有挣脱的机会，也无法逃脱。
黑洞。这个比喻比脸盆贴切。
“你在听吗？这是我的想法，希望你仔细考虑一下。”“……我去一下厕所。”从黑洞中回过神来，我起身走向了厕所。
我们分手吧。貌似我只听到这句话。
其实，我有预感。这两年我们都变得很疲倦，懒得去争吵，懒得去关心，我以为度过这段时间就好，没想到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不过，即便如此，当这句话真的从他嘴里说出来，此前所有的心里准备都变得徒然。我没有回应，没有过激反应，只是呆滞，脑中浮现的全是我们初次见面的样子。他不是我的初恋，遇见他那年我正深陷情潭，他的出现不多不少，顺其自然，卡在恋情末点，虽然没有轰轰烈烈，可我从没那样坚定的认为他就是那个对的人。
转眼，已是八年。我已不再年轻，也不再能如此全力以赴去爱一个人。这样的失去，有些残酷。
我抹了抹脸上的泪迹，拿出粉饼。无论如何，我需要在他面前保持最后一点尊严。
镜子里的女生熟悉又陌生：面色苍白，衣着土气，头发蓬乱，臃肿肥胖。脸上，手臂上、肚子上，全是肉，早已看不出原来的轮廓。“镜子里的人与八年前的女孩完全是两个人，他又怎么能像从前一样爱我。”眼睛一酸，眼泪又不自觉地掉下来。我用纸巾去擦，发现眼旁多了些黑点。黑眼圈？近看却让我吃了一惊。是斑！瞬间，身体像被电击般打了个寒颤。
女人最怕的东西无非就是失去被爱和衰老！
“铃铃铃——铃铃铃——”手机在响。我反应过来。看了眼来电，是我妈。我忽而记起一件事，心中更觉悲凉，没有再犹豫，推开门，绕过他走出了咖啡馆。
二十八岁这年，我与长跑八年的男友分手。
3
“你游得很好啊，请问在哪里学的？”我气喘吁吁地游到她身边，假装一个初学者，隔着泳镜诚恳的跟她询问。她每周都会过来，只是时间不定。今天快下班时看到她，我又折了回来。她依然是黑色装束，正在泳道终点处休息。听到我说话，她显然很惊讶，茫然地回头看我。这是我们第一次对视。隔着泳镜，我感到心跳在加速，脸也红了一圈。沉默了一两秒，以为她要开口说话，却见她只是微微一笑，然后游走了。碧波中我能看到她优雅的手臂在自由泳的节奏里规律地摆动。
这不是我第一次找她搭讪。遇见她的第二天，我特意跟人换班，守在入口处等她来登记。她在闭馆前一个小时到来。我很惊喜，原本只是想碰碰运气。“你可以办张游泳卡，以后就不用每次都登记了。”她的字迹很漂亮，娟秀而有力。我故作慵懒地提醒她，其实是为了掩饰内心的紧张。“办卡需要什么？”“两张寸照。”“好的，谢谢。”她没有抬头，简单道谢后直接去了泳池。冷漠而不失礼貌。如同今天的表现。
想到这里，心里竟莫名开心起来，也不顾虑不会游泳的谎言，顺着她游过的水面，双脚一蹬，滑翔一般游了出去。
4
“今天天热，去游泳吧。”“游泳对解压特别好，你真的可以去试试。”从咖啡馆里出来时流氓雨已经走了，接班的是文艺青年。也忘了拿门口的雨伞，居然直直走到了平时最讨厌的游泳馆。耳朵像装了回音器，不断echo着他从前的话。
其实，我从小是喜欢水的。家乡就在山清水秀的南方村庄里，但小时候因为玩水差点淹死在竹排下，从此心生恐惧，不敢再碰水。他却截然相反。作为一个来自陕西小县城的孩子，从小基本与水绝缘，但他对水却有种天生的亲近，来到南方念书后第一件事就是学游泳，到现在早已是游泳健将，早两年工作不忙，他还来这里做过兼职救生员。这八年，因为我的喜恶，他戒了游戏戒了烟，唯独游泳没有断过，每次必会找各种理由怂恿我。这样想着，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暖流。细数起来，他曾为我迁就了很多事务。
我被一种无形力量牵引着进了馆内。平日刺鼻的消毒水居然有股莫名的甜。被贬为单身狗的我果然鼻子灵通了不少，只是变得有些怪异，刺鼻的东西进来竟也是甜的。
“请问泳衣泳帽带了吗？”“嗯”。“单人40。”我说了谎，包包里除了钱包和钥匙，什么也没有，交了钱，拿了卡，来到更衣室。已经很晚了，女更衣室里没几个人，一个小女生正在妈妈的帮衬下穿衣、吹头发。一女生在描眉。这么晚了，该有一场浪漫约会等着她。还有一女孩在做热身，皮肤白皙，凹凸有致。目测165、90。
胖女人在这个点走进来有点引人注目。我直接往泳池方向走去。除了正在热身的美女，其他人都不自觉瞟了我一眼。我不在乎，我又不是来游泳的。我闻着甜味走到最深的泳道旁。这是他常来的区域。我不下水却总在看台上看他。健硕的肌肉，潇洒的泳姿，以至于我有点担心，要时刻提防是否有女生靠近。“嘘嘘……”好像有人吹口哨。我用脚点了点水面，水温微凉，不过尚可。“嘘嘘，喂，那个美女……”口哨声在继续，还有人在大声喊话。我不在乎，我又不是美女。“蹦！”入水的瞬间，我感觉有颗炸弹在身上爆炸，外面的口哨声和喊话声变得更急促，但我们之间隔着水这层介质，变温和了许多。只是胸口突然憋得慌，我想呼吸，可周围都是水。我吃了一口，全是消毒水的味道。鼻子骗了我。我慌张起来，手脚四处乱窜，可什么也抓不到。胸口如同压着第二颗炸弹马上要爆炸。眼前忽而一阵黑。我坠向了深渊，比小时候在竹排下更难受。
“蹦！”一声巨响，炸弹爆炸了！恍惚中，我看到了他的脸，看到了光明。
他没骗我，游泳能释压，我真的解脱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切都结束了。
5
“你的眼睛很漂亮，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见过？”今天馆内人很少，她来得晚，正在泳道旁热身。我不依不饶，伺机而动。第六次搭讪时，我变得没那么谨慎，甚至越发觉得身上带着点李民敏的猥琐体质。近墨者黑。无所谓，只要她能注意到我。不过，她的眼睛是真的漂亮。“谢谢。”她没有回头，保持着惯有的高冷。“你一直都这么高冷吗？我没有其他意思，看你游得很好，想交个朋友。”“我刚学，教练老差劲了……”“我叫周雅溪，你叫什么……”“嘿嘿，周雅溪，别费劲了，人不理你，死了这条心吧，哈哈！”李民敏摆着一副落井下石的模样正在上面笑得得意。“去你的。”我有点恼火，他一捣蛋，我不全暴露了吗。“你来这里当救生员多久了？”她突然扭过头来说话，我有点受宠若惊。“这个啊”可能因为身份被戳穿，我有丝尴尬，“几年吧……额，你别误会，我不是故意要骗你，我确实觉得你游得比我好，想切磋一下。”“你们这里的救生员挺好的。”“呵呵，是吗，谢谢你的支持。对了，我叫周雅溪，你叫……”“林佳。”她笑着说，然后又滑入了水中。身后泛起的水花，有如流星发着光。
我有点发昏，呆了几秒，感到心跳得厉害，潜下了水。我依然能看到她的双腿，像精灵一样在泳道里跳舞。“不错啊，周雅溪，要开花啦！哈哈！”耳边回荡的是李民敏熟悉的起哄声。我摸着胸口，心跳已渐渐平复。
我知道你叫林佳，登记的时候我偷偷记了你的名字、电话。还有那两张寸照，一张你做了游泳卡，一张我贴在了储物柜里。
6
走进更衣室，感觉里面比第一次来时宽敞了许多。这次人很多，我对着号码牌找到储物柜，换了泳衣、泳帽和泳镜，然后径直来到深水区。
第二颗炸弹爆炸时，我以为到了深渊，彻底解脱了。其实不然，最后一刻，我觉得很痛苦，想起了老爸老妈、他和自己。我才二十八岁，还有许多心愿未完成。这样离去，我不甘心。还有爸妈和他，以这样一种方式解脱，对他们都会是一生的阴影，如果真有天堂和地狱，我肯定要入地狱。所以，当我意识自己被救后，懊悔的泪水瞬间涌了出来。“别哭了，怎么能做这样的傻事呢，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嘛。”是责备的话，却充满温暖。眼前这张脸并非幻觉，只是这一次不是他。
“你好，上一次谢谢你。”所有的救生员都统一着装，不太好辨认，但我记得他当时挂的工作牌，来来回回看了两圈才找到他。他正坐在梯子上，戴着墨镜。听到我说话，滑下半边墨镜，低头看我：“是你啊。”认出我后只淡淡说了一句，然后继续盯向水面，“喂喂喂，那个戴白帽子的帅哥，不要横穿泳道。听到没有。”我有点失落，回到浅水区。人有点多，但我还是试着游了一下。令我惊讶的是，我居然浮起来了，虽然是很丑的狗刨。也许是因为从小在水边长大，也许我从前就会游，只是因为我的胆怯，关于狗刨的记忆冬眠了。“噗噜！”我扎了个猛子，同时明显感觉这片水域被搅出很大的波动。我像初次触水的小孩，睁着眼睛惊奇地看着水下。水底是白瓷砖，水面像块蓝玻璃，中间是晶莹透亮的水域，有许多不同规格的手、腿、屁股；往上看更有趣，所有人像照了哈哈镜一样变了形，没了高矮胖瘦，不过看起来都很开心；天花板变成了银河系，聚拢着大小恒星，blingbling，还有音乐在回旋。
“星月相掩于大海上，微风摇曳，细雨也彷徨。流霞飞舞，群青深处，你我曾相遇的地方……”
7
周五晚上，我早早就等在游泳池，没有值班。她一般九点过来，我七点就在馆内。我们已经有过几次顺畅的交谈。她在附近上班，不加班的情况每天都会来。此前在旁边健身房办了年卡，里面附带泳池，所以很少来这。我挺佩服她的，毕竟在这个忙碌的大城市能坚持锻炼的人不多。还有，她最喜欢的人是二哥（王力宏），谈到二哥时，会显现出难得的快乐。
我悠闲地四处张望。游泳馆的人渐渐多起来，每个人都似乎很开心。“嘘嘘……喂，那个戴蓝帽子的女生，不要横穿泳道。”“嘘！你怎么回事，不要停在泳道中间！”“你你你，上来，去浅水区！”人多的时候，李民敏特别谨慎，去年发生一起溺水事件差点出人命，所有救生员扣工资了和奖金，游泳馆因此闭馆一周，集中整顿。“喂，中间怎么回事！？”李民敏突然激动起来。“周雅溪，快去看看，第三泳道是不是有人溺水了？快！”我即刻反应过来，迅速跳进泳池。
“怎么看孩子的？这样很危险知不知道。”原来是家长带小孩来深水区游泳，小孩在中间突然抽筋，家长游在前面没发现，还好李民敏发现及时，我才第一时间将小孩捞了上来。“这样的事，一年总得发生那么几次，搞得人胆战心惊的。”李民敏在上面抱怨，有点火气。也难怪，去年那起事故，他在入口位置，光顾着和美女聊天，没看到那女的过来。一个胖女生，泳衣、泳帽、泳镜什么也没换，径直走到了深水区，因此他被罚得最重。“所以让你别老看美女啊。”“要不是我看美女，你能认识林佳？”他这样说有邀功的意思。“对了，你今天不值班啊？”“换班了，今天有事。”“有啥事啊，人林佳今天不会来的。”“你怎么知道？”“人今天看演唱会，哪有心思搭理你啊。”对哦，李民敏昨天跟我提过。周五二哥在深圳开演唱会，李民敏的女友是二哥歌友会成员，多了一张票，李民敏给了她，还说是我送的。确实够义气。“你说你一张票做什么用？有本事帮我弄一张。”“得了吧，别得了便宜还卖瓜。”
好吧。游了一阵索然无味，我只好往更衣室走。
“别哭了，以后注意点就是了。”在更衣室门口正好碰到刚才溺水的那个孩子和他爸。
我站在门口，若有所思。
8
王力宏演唱会结束后，林佳有半个月没来游泳馆。直到6月中旬某一天，她找到我，说演唱会很精彩，作为回报，晚上请我俩吃饭。女孩主动邀约吃饭，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作为好哥们，必须在赴约前一秒义不容辞的推掉。“怎么样，这回够义气了吧！”“你是在顾虑小影吧？”“周雅溪，你是想挑拨我俩啊。跟你实话说吧，请客吃饭就是小影出得主意，她俩那天一块去的演唱会，小影为了给你制造机会，才建议让林佳请我俩吃饭。当然，她也不知道我跟小影的关系，只知道是朋友。” “哦，这样。那谢啦。”“你说他俩能成吗？”挂掉电话，我望着正在热身的小影说。她咧咧嘴，指指天说，“看天咯。”小影是信缘分的人，我们俩就是这样在一起的。她不常来游泳馆，偶尔来一两次只为看帅哥；我天天在游泳馆，为了打发时间只好每天和周雅溪研究美女。偶然某一天，我俩东张西望，正好看对了眼，话题一聊，哟，一个学校的，我高四届，可以多聊会儿。聊着聊着就成了男女朋友。不过我俩约法三章：你看你的帅哥，我看我的美女，彼此不妨碍，但只能是看看。“其实，我挺担心周雅溪的。人林佳也算一美女，跟她在一起，周雅溪肯定自卑。”“开玩笑，周雅溪也不赖啊。”“自卑不能光看表象。你不知道，我俩刚认识时他是个大胖子，那个时候失恋，天天闭门不见人，我们都以为这家伙得忧郁症了。现在好不容易振作起来，要跟林佳没成，我怕他受不了打击，又变成大胖子。”“得了吧，多大点事儿。再说，林佳这么高冷的女孩，要真对他没意思，一句话也不会搭理他的。”小影的看法从来都比我跟周雅溪洒脱，这也是我最欣赏的地方，关键她说得有道理。“周雅溪这两年桃花运还是有的，不过都是烂桃花的多。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吗？当时跟你在聊天，然后有个女的跑到游泳馆来殉情那天。”“记得，那女孩挺可怜的。”“可怜？你别小看她。一个月后，说是来找周雅溪道谢，三番几次过来搭话，肯定是看上周雅溪了。”“挺好的事儿啊。周雅溪啥反应？”“能有啥反应啊，要不怎么说是烂桃花。那女的后来也没见来了。”“一般色货！”
9
六月的雨从来都是说来就来，还好跟毛毛在一起这么多年已经有了随身带伞的习惯。下雨挡雨，天晴防晒。来到约好的餐厅，放好雨伞，找了个靠窗的安静角落。抬手看表，早到了半小时。早到的习惯也是那个时候养成的。毛毛是典型的处女座，迟到这种事能被训一整天，所以我宁愿选择提前。
“你的眼睛很漂亮，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见过？”“谢谢。”“别哭了，以后注意点就是了。”“你好，上一次谢谢你。”最近有些奇怪，只要一闲下来，脑海中就会浮现林佳和去年那个自杀的女孩，转个不停。李民敏分析说因为一朵是艳桃花，一朵是烂桃花，两个极端事物容易放在一起做正反对比。
其实，关于那个女孩我一直没跟谁袒露过真正的想法。说实话，那天救她起来的确很费劲，多少有120吧，多大的事跑来这里自杀。心里对她多是抱怨和厌恶。好不容易把她扶上来，正要说两嘴，看到她在哭。不知是伤情，还是害怕，全身抖得厉害。瞬间想到了从前的自己，心一下就软了。我从小就胖，一直被人嘲笑，到了大学，为了追女生，一个暑假健身、游泳、爬山。这个社会大多数还是看长相的。瘦下来后那个女孩儿跟我在一起了。后来，又换了一个。工作后，可能是压力大，作息不规律，又变成了以前的胖子。毛毛是在我最胖的时候认识的，在一起5年。在毛毛的督促下，我又开始游泳，认识了李民敏，并在游泳馆做兼职。后来，跟毛毛分手，辞了工作，每天叫肯德基，打游戏，肚子又回去了，游泳也没再去。直到有一天晚上，外面下大雨，毛毛给我发信息，说生日快乐。我才发现自己糊里糊涂过了二十七岁。也是那天晚上我抽了一宿烟，想到跟毛毛这5年：在我最胖的时候，她真心待我，我也爱她，虽然最后的结局是她嫁了别人，但这样谈一场恋爱，值了。就这样，瞬间看开了。不过，那段日子的艰难刻骨铭心，只有自己知晓。是看不到光的。
所以，那个胖女孩的心思我是懂的。
后来她专门过来找我道谢。我其实挺开心，但碍于颜面，装作无所谓。活在这个社会，你必须适应它的规则。如果你活在一个看脸的社会，也必须装作是看脸的人，否则你可能就成了异类。所以，后来她好几次来找我，我都冷漠待之。说实话，虽然现在对她的记忆已经模糊，但印象中她的眼睛也是漂亮的，乌黑大眼。跟林佳一样。
至于林佳……“迷成这样至于吗，林佳到底哪点迷上你了？”李民敏问我。说实话，我并不清楚。也许就是直觉。毛毛结婚那天跟我说了一句话：珍惜眼前人。眼里带着泪光。我不知道她的眼泪里有多少是给从前的我们，但二十八岁那天——当李民敏火急火燎地让我看入口的女孩时——我就知道毛毛说的那个人出现了。
10
“今天天气挺好的。”坐在一年前的咖啡馆，我们彼此寒暄着。
又是一个六月，窗外是晴空万里。我们一年没见面。
这一年对我来说发生了太多事，忘记他，遇见他，与自己重逢，是一条鲜花和荆棘并存的道路。但这就是生命的奇妙之处，希望和绝望并存，看你是否能抓住你要的。
“你现在……状态很好。”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谢谢，你也是。”其实他变胖了。我很想问他是否还在坚持游泳。“你……我想起了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有点……认不出来你了。”红色短裙，短发，瓜子脸。的确很像从前。“我现在有时间就会去游泳。”“真的？挺好的。”空气突然变安静，“听小雨说，你最近认识一个男生，是游泳馆的救生员，最近一直在追你。他人怎么样？”“挺好的，很幽默，对人也体贴。”其实我们去年就认识，只是他不记得了。“那就好……对了，前段时间你去了西安？”“恩，我换了工作，工作前四处走了走。”“来西安应该跟我说一声的。”分手后，他回了陕西。“……我约你出来没别的意思。你女朋友找到我。”他女友来找我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我想跟他好好道个别。上一次太仓促，这次他过来出差正好见个面。“其实你不找我，我也会去找你。”“……你还留着？”是从前我送给他的小手工——一条布织的的小鱼，大学时候在青岛买的，一只猫，一只鱼，猫自己留着，鱼送给以后的男友。“恩，你知道的，我很喜欢这个挂饰，这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你不用还给我。”“我会一直把它带在身边。”说完，他从公文包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礼物盒。打开一看，是一条镶有银鱼的项链。“去年出差的时候买的，那天本来要送给你做生日礼物。但……总之，还好赶上了你今年生日。生日快乐！”和往常一样，他会提前为我准备生日礼物。“谢谢。”我接过盒子，沉默了一会儿：“你女朋友给我发信息了。她说的是对的，既然我们结束了，你应该好好珍惜现在这段感情。我也会好好生活。你不欠我什么……过去八年，谢谢你的照顾。”尽管出门前练习过很多回，但说完，我还是哽咽了。八年不短，说再见，需要勇气。他看着我，眼圈忽而红了。欲言又止。
外面忽然又下起暴雨。这六月的天还是没变。地痞流氓。还好今天带了伞。
“晚上我还约了人，先走了。”我想起了今晚的约会，最终打破了沉默，道别，起身，走向了出口。没有再回头。
“林佳——”
我听见他在后面呼喊我的名字。
隔着雨这层介质，世界变得温和许多。
如同这一年的日子，在健身房，在水里，当孤独和绝望被暴雨般的汗水冲刷，我看到了从前困在竹排底下的女孩。只是这一次，我看得了亮光。
每条大鱼，都会相遇。每个人，都会重聚。生命旅程，往复不息，每个梦，都会有你。
——《在这个世界相遇》By 陈奕迅/演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