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围城,就是外面的人总想拼命进去,里面的人却犹豫着要不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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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我以志愿者的身份进入政府机构上班,2011年通过公务员考试成为一名正式公务员,至今在体制内工作已长达9年。
记得大学时,我曾信誓旦旦地跟别人说,自己坚决不会做的工作就是教师和公务员,因为我既没有足够的耐心教育别人,也不喜欢循规蹈矩一眼看到死的生活。
然而命运弄人,我在机缘巧合下成为了一名天天羡慕教师工作的公务员。
你瞧,人总是会变成自己当初讨厌的样子。
奇葩说第四季收官表演赛的辩题是《成为讨厌的人是坏事吗?》,持正方观点的黄执中在结辩时说,“人是一种善于心安理得的动物,我们这一辈子都在干这件事情,无论你有多讨厌,只要你对它无能力改变,那么久而久之,你为了摆脱心中那种无力感,每天晚上睡觉能够心安理得,你就会试着说服自己,这没那么糟。”
字字扎心,句句淌血。对,我也这样做过,只是一直没能成功,这就是我为什么过了九年才辞掉工作的原因。
听闻我辞职后,很多曾经的同事对我说,真羡慕你的勇敢。
然而我知道,我实在是不够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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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辑思维《平庸之恶》那期节目里提到过一个例子,二战期间,匈牙利参加了德国一方,于是匈牙利几乎所有的城市都正经八百的召开市政会议,商议对付犹太人的策略,然而所有政府官员都知道整个匈牙利的犹太人都已被送到奥斯维辛等集中营去了,这个做法很荒谬,但又做的心安理得。没错,这就是官僚主义的后果。
罗胖从中性的角度分析了官僚主义的来源。他说,官僚主义是现代社会的产物,而现代社会的本质就是陌生人之间的大规模协作。一大堆陌生人在一起怎么协作呢?只能把整体任务分拆成一个个的模块。
这样的结果就是,每个人都只注重自己眼前的目标和利益,而忽视了或者根本顾不上去看整个事情的原貌,因此协作过程中出现各种偏差就是非常常见的了。说白了,体制的僵化几乎是与生俱来的。
当然僵化的体制不代表它的工作人员不努力不辛苦,我有很多领导同事都是在没日没夜的加班,开许许多多的会,写许许多多的材料,办理许许多多的业务,他们是这个大型协作系统上的一颗颗螺丝钉,他们勤勤恳恳的做着自己螺丝钉的本分,但这样辛苦究竟有什么意义呢?有些人能找到,有些人不能,还有些人压根不关心。
刚工作那年,我是以一名西部计划志愿者身份进入单位的,除了支教、支医的人有机会去一线岗位,剩下的大批志愿者几乎全被截留在各级政府机构。那时我没有多想,也没认为是摒弃了自己的信念,毕竟我只是抱着一腔支援西部建设的热情进单位去的。
因为我学的新闻专业,所以被当时单位的领导专门挑走,他刚刚升迁到那个单位做一把手,急需一个能写会道的帮他宣传政绩。刚开始,他跟我许了很多愿,说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只要求我办一份内部报纸,搞好宣传工作。
我幼稚地以为,自己大展宏图的机会到了。我独立做报头设计、采编、拍照、排版,没日没夜的加班,饱含热情地做出了第一期。
结果是被骂个狗血喷头,没关系,经验不足自然会做的不好,我一遍一遍的改,一遍一遍的被骂,直到最后成稿把一篇篇笔触稚嫩但客观真实的新闻报道改成了文采飞扬且全篇歌功颂德的报告。
我不傻,从那一刻起,就明白了所谓政府机关宣传工作的真正意义。只是我一直抵触,因为我从事新闻专业学习是因为传说“铁肩担道义,辣笔写文章。”
有时我会想,那位领导明明做了很多非常有价值的工作,为什么还要靠“虚幻”的假象赢得更上级领导的赏识呢?后来我懂了,这是受到这个圈层的生态环境所迫。
我记得,上大学的第一堂课,老师就告诉我们新闻是党和人民的喉舌。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喉舌的意义原来不是让我们说出事实的真相,而是让我们说出他们想听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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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围城,就是外面的人总拼命想进去,里面的人却犹豫着要不要出来。婚姻如此,体制也是如此。每年都有大批大批的考生使劲浑身解数试图挤进体制,渴望抱上能吃上一辈子的铁饭碗,但这碗饭真的那么好吃吗?
没日没夜的加班,恼人的办公室政治,不够严明公平的赏罚机制,难于登天的晋升渠道,极度统一的思想观念,僵化的工作常态,这让很多刚刚进入体制的年轻人郁闷到怀疑人生。
不止年轻人感到不适,原来的“老人们”也感到不习惯了。以前上班喝茶看报的逍遥日子早已一去不复返了,社会总体是进步的,改革创新也再不断加快,慢腾腾的“老人们”无法逆转大局,哪怕再怎么不服气,也只得不情不愿的被推着往前走。
但这都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体制是不允许异类存在的。
体制本身并没有要求大家这样做,但长期生活在体制里面的人却养成了僵化死板的观念,而且自然而然的扮演了思想刽子手,一点一点吞没和他们不一样的人的个性。
“说什么不会喝酒?这是领导给你面子必须喝!”
“说什么家里有事?什么事比陪领导接待客人还重要,不要这么不懂事。”
“说什么不想谈恋爱?照顾好家庭才能照顾好工作,说咱们单位这么多人你看上哪个了,我代表组织去跟他谈。”
“说什么不想入党?年纪轻轻怎么能不追求进步?”
“说什么不适合这个岗位?领导觉得你适合你就适合,谁还没个进步的过程。”
“说什么不想提拔?这是组织信任你,你必须扛起你的责任。”
在体制里,你的想法和观点都不重要,甚至你本人都不重要,你需要的是收起自我的所有尖角和个性,然后扮演好你应该扮演的岗位角色。
我不能说这有什么不对,但这让我异常痛苦。
我演了九年的戏,也曾有机会做个好演员,不过我最终还是决定放弃了。
因为,我真的演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