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一睁眼,恰被刺眼的朝阳晃了个正着。他扭头想要躲避,却连带着感受到了爬满整个前胸的、凝固了的伤痕的重新撕裂之痛。这时,一个白衣天使将他扶着坐起来,他才看清了周遭的情形:整个帐里齐刷刷摆满了床位,一半的床位上躺着这样、那样绑着雪白色绷带的伤员,医护人员忙碌地穿梭在床位之间,治疗或是照料。
源看一眼扶自己起来的护士,果然,这些医护人员都是女生,年龄与自己相仿,应该就是胖子之前说的、晚到的那两个女生小队。源又将自己的眼光投向远处左右扫描,果然找到了赫咺,此时,他正安静地端坐在床上将后背亮给护士换药。“赫咺!”源喊。
赫咺眼前一亮,见源已醒来,高兴地向他挥手。源顾不得身上的伤,掀开被子下床去找赫咺,只留得小护士独自干着急:“哎!你不能乱动!哎——”
咬牙坚持走到赫咺床边的时候,源胸口的绷带上微微渗出些血迹。小护士赶忙跟过来,重新给他更换绷带,一一嘱咐注意事项。源倒是像个没事人似的一脸轻松,小护士借机紧紧一拉绷带,才叫他不由得“嘶”一声面容紧绷起来,赫咺在一旁看得“咯咯”笑出了声。
待护士们离开,赫咺把源拉近些,道:“你可能还不知道,景瑜那边出事了。”“怎么了?”源立马严肃起来。“这次进行的是'忠诚度考验',叛不叛徒的,都是兵营的人编的噱头,景瑜和眼镜当真了,各自点了个名字出来,这不,黑衣人一个指头没动他们,把测试的事儿说了,让他们干受自己内心的拷问。”赫咺说着,摇摇头,“这次测试没过,再有一项不合格,他们两个就要被淘汰了。”
“那他们现在怎么样?”源焦急起来。“还能怎样,我几次看到他们在帐外探咱们俩,让护士叫他们进来吧,他们也不肯,说是没脸见咱们。”赫咺边说边合上外衣。“那姚威呢?”源问。赫咺答:“姚威运气挺好,一口咬定说自己不知道,审他的黑衣人也没难为他,全他通过了考验。”
“那还行。”源点点头,又问:“胖子的情况怎么样?他现在在哪儿?”赫咺神秘地咧嘴一笑,开口道:“算你小子走运,本来下午我是要一个人去探他的,没想到你这个时候醒过来了。”源听后爽朗一笑,眯眼问:“医护人员看得这么紧,你是怎么搞定的?”赫咺不紧不慢地挽起袖子,故意卖弄道:“三十六计。”
“哪一计?”
“美男计。”
二人大笑成一团,又各自捂着伤口喊疼。
“我叫金璨,是重症帐的主治医师,也是'木莲'、'木槿'两个女生小队的主管。”赫咺联系的金璨医生一路引着二人去看胖子,处处周到。她走在前面,不时回过头来说话:“我比你们年长几岁,以后不用客气,叫我金姐就好。”二人听罢,赶忙礼貌地喊“金姐”。
金璨微微一笑,继续道:“看你们俩这是外伤,住普病三帐?”二人乖乖点头。“那你们得好好恢复啊,兵营有规定,普病帐的最多休息三天就得回到作战帐去,不管伤好没好,都得继续参加训练。想要伤好快些,这两天就别乱跑,你们年轻人啊就是闲不住……”聊着,三人已来到重症帐外。
金璨掀帘请他们进去。“就是这里。”金璨引着源和赫咺在一张病床旁停步,二人终于见到了卧病在床的胖子楚云海。“是脑震荡。”金璨介绍道,“负责治疗楚云海的是梓夕姑娘,和你们一届,是军医一大的高材生。”说着忽然一惊:“呀!唉,一定是辛苦了一宿,没有休息好。”顺着金璨的视线,源看见一个纤细瘦弱的身子侧趴在床尾的铁栏杆上沉沉睡着。这时候,走来几个医护人员向金璨问好,金璨赶忙抬手表示不要吵醒她。
源和赫咺相互交换个眼神,蹑手蹑脚靠近床头观察胖子的情况。这时,胖子突然睁眼,大喊大叫起来:“我母亲呢?母亲!”源和赫咺吓了一跳,全然不知所措。那姑娘恍然惊醒过来,赶忙跑到床头摸胖子的额头,低声道:“还好,烧退了。”胖子已经躺下,又闭眼睡过去。姑娘赶忙帮胖子盖好被子,才腾出工夫来向金姐问好,又迟疑地看看源和赫咺,柔声问道:“这两位是?”
“我们是——”赫咺话音未落,胖子突然又坐起来,正常地说:“源、赫咺,你们来了!”源和赫咺一时恍惚,分辨不清胖子是否还在病中。胖子接着说:“你们俩来得正是时候,来,见过我母亲!”
母亲?源和赫咺听得一头雾水,只见胖子拉起梓夕的手,凶巴巴地对二人讲:“磨叽什么呢!还不快问好!”源忽然明白了眼前的情形,赶忙挥手向梓夕打招呼:“你好!”又觉哪里不对劲,赶快收回手,正式鞠一躬,郑重道:“伯母好!”赫咺还在发愣,被源的手臂一戳,也醒悟过来,慌忙照做。
抬起头的时候,源看到眼前这位年轻的姑娘淡定地莞尔一笑,她很通情达理地“逢场作戏”,伸出右手微微向二人打了个招呼,面容却不禁羞涩起来。这时候,胖子突然凶源:“哎——你怎么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我母亲看呀!”又转头安慰“母亲”:“不好意思啊,我兄弟没见过向您这么漂亮的,失礼了!”
源与赫咺着实觉得眼前这一切发生得尴尬,一时也不知能为胖子做些什么,便谢过金姐,离开重症帐。
二人尚未走远,却听身后有人呼唤:“哎——你们两个——等一下!”二人应声转去,发现是刚刚被胖子喊做“母亲”的那位姑娘。姑娘停下脚步,稍稍欠身缓一下气息,道:“你们两个,谁是——'源'?”
源与赫咺交换了个眼神,道:“我是。”
“哦”,姑娘轻声道,“没什么,就是你们的兄弟,嗯,楚云海,在昏迷的时候常喊这个名字,想必是对他很重要的人,多来探望探望吧,有助于他的恢复。”听姑娘这么一说,源倒是惊讶了,没想到大大咧咧的胖子心中这么看重自己,自己却没能在关键时刻保护好他,忽得鼻头一酸,认真道:“嗯,我们一定常来看他。还有,谢谢姑娘这么尽心地照顾胖子,姑娘的这份情谊,我们兄弟几个没齿难忘。”
“言重了,这是我应该做的。”姑娘很端庄。
辞别之后,源和赫咺径直往“战狼”帐走,准备回去安慰景瑜他们。走着走着,源忽然发现,刚才那位姑娘的面容在他脑中久久没有散去,仔细搜索,却连她的名字都没有记住,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去问赫咺:“赫咺,刚刚那位姑娘,叫什么名字?”赫咺想了一下,道:“嘶……没印象了。怎么了?”“没什么,就是问问。”源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