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的第五次离婚。
第一次离婚,法律判给了她一栋房子;第二次离婚,法律判给了她一辆奥迪车A1;第三次离婚,法律判给了她20万赔偿金;第四次离婚,她要了2万块钱和9块钱。
她和第四任丈夫是和平分手。
离开前,她同他说,“感谢你的收留,我不要你其他什么,你给我的2万块钱和9块钱已经足够了。”
但这次,不一样。
她孑然一身,没带走丈夫任何一点东西,除了一张离婚协议书外却也没给他留下任何东西。
离开前,丈夫带着歇斯揭底的怒吼声指骂她,“你不就是嫌我穷,嫌我只是个给人打杂的。没错,我是没出息,我是比不上你的那些有钱丈夫,可我总是比你要脸了些.....”
她二话不说向前给了他一巴掌。
这是,她打他的第三次巴掌,也是最后一次。
他们两人是彻底的结束了。
(一)
叶子和大树相识是在七岁那年。
七岁那年,叶子隔壁家空了很久的房子搬来了个喜花养花的阿姨。叶子隔三差五就会跑去隔壁折腾养花的方法,这么一来二回的,她就和大树成为了好朋友。
叶子喜欢养花,但她没有大树幸运能拥有一个心思细腻的母亲去教她。她是个单亲家庭,从小和父亲住在一块。
小时候的叶子小嘴挺能说会道的,每次过去大树的家里总能将大树的妈妈哄得开怀大笑,所以大树的妈妈也特别喜欢叶子,经常性会拿他们两人的事情来开玩笑,一看到叶子就会取笑,“大树你媳妇来哩”,甚至还给他们定下了娃娃亲。
那时的叶子哪里懂得什么娃娃亲,只知道自己跟大树两人同病相怜,一个没父一个没母,两人年纪相仿比起其他人又是玩得来些,便是点头喊他为老公,他喊她为媳妇,惹得全部的人哈哈大笑,自己却又不知笑点到底是在哪。
记得有一回,大树问叶子,“你为什么取名叫叶子呢?”
叶子如水般清澈的眼眸望着大树许久才说,“爸爸说他想让妈妈回来。叶子走了后,你会不会也想让叶子回来呢?”
那会矮了叶子半个头的大树,像个大哥哥似的握着叶子的小手,一脸大人正经的模样,“那我以后就叫大树好了。”
“为什么?”
“因为我想做叶子的大树啊。叶子有了大树,叶子才不会走啊。”
他们哪懂得父亲话外的意思,哪懂得爱情里的海誓山盟天长地久,只是单纯的不想失去彼此而已。
后来上小学,他坐在她的后桌,她坐在他的前桌。
她成为了大树的叶子,他成为了叶子的大树。班上有叶子的存在,就会有大树的踪影。时间久了,班里的同学见到他们两人中的其中一人,就会喊“大树的叶子”亦或是“叶子的大树”。
大树会每天骑着单车载叶子上学放学,会带她去玩好玩的,吃好吃的,会把她不喜欢吃的东西从碗里挑出来,也会吃她吃剩的东西。叶子做错事了,大树会把所有的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替她受罚挨骂。
有人问顶着烈日下被受罚蹲马步的大树,累不累。
大树摇摇头,定定然说不累。
哪能不累?可是,这所有一切大树都是心甘情愿。
初中的时候,大树依然是叶子的后桌。
那会的大树和叶子已经不再只是彼此的大树和叶子。大树和叶子有了新朋友圈,两人不再像小时候毫无保留的相处,秘密也不再只说给对方听。他们的关系正悄悄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只是大树并未察觉。
叶子是班长,成绩在班级上名列前茅,人长得也挺漂亮的。大树虽说长得挺帅气的,但他的成绩却是班上倒数第一的那一个,可大树似乎也并不在意他的成绩,除了上下学不早退外,其余的时间都用在了打游戏上。
有一回,他们在回去路上碰着上了小学同学。小学同学当着初中的同学面上,搬出他们两人以前的事情,取笑两人小时候的娃娃亲。叶子和大树娃娃亲的事件,很快就在初中班级传开而来。
消息一传开,就像炸开的锅一样,想弥补都弥补不了。同学见到他们总会拿娃娃亲的事件去跟他们开玩笑,这让一向很要面子的叶子有些抵触。
后来大树当着全班人的面,承认自己就是喜欢叶子。
叶子没有回应,没有人能够猜透叶子的心思。可是很多人都知道,之那之后,叶子时常躲着大树,就连上学放学也编造出许多借口不再让大树骑单车载着回家。大树的母亲似乎也发现了两孩子的来往比起从前更少了,大树却未察觉。
大树知不知道这些事情,可是谁能够知道?只是,他一本正经装成不知道的能力让人不得已信服了他的演技能力罢了。
高中的时候,叶子的后桌不再是大树,而是另外一个男生。
叶子的身旁不再经常有大树的身影,大树的身旁也不仅只有叶子的身影。
大树的身旁多了一群人,那群人头发染着各种各样的颜色,打着耳钉。叶子见到大树的时候,他墨黑的头发已染成了黄色,左边的耳洞打了三个耳钉,穿着破破的牛仔裤,身旁还多了一个化着烟熏妆的女生。
叶子打了大树一巴掌。那是叶子第一次打他。
她认为的大树,不能是这样的。
很多人都说大树变了,变得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大树了。
可是,谁知道大树并没有变,大树还是叶子的大树,只是叶子不能再是大树的叶子了。
后来,叶子和大树两人各自忙着各自的学业,忙着高考,忙着生活,像是谁都没有在彼此的世界里出现过那般。
(二)
高中毕业后,叶子以优越的成绩考上了广东的重点大学,去了南方。
大树没能同她考上同一个学校。
他没有上大学,留在了北方,搞起了游戏软件开发,后来开了一个公司。
他和她相差了一个北方和南方。
他不知道南方夏日里的艳阳是否大雪纷飞,不知道南方冬季里的夜里是否碧空如洗,不知道南方春季里的大风是否雪虐风饕,不知道南方秋季里的落叶是否随风飘落。
可他知道,他再也不能够站在她的背后去叫住她了。
她终是要走。
分别时,大树同叶子要了多年未要到的拥抱。
叶子说:“大树,你变了。”
大树笑了笑,并未说话。可当眼看火车离去方向与他渐离渐远时,他的心猛然一震,方才沉沉的说着:“是啊,大树变了,变得叶子不能再是大树的叶子了。”
大学的时候,叶子交了男朋友,不是大树。
大树依然还单身。
大树听人说起,那男的长得高高大大的,家境又特别殷实。他有一种大树学不会能说会道的技能。他总能够在一秒钟就和人混熟,五分钟内便夺得了大多数女生的芳心。
后来,再听人说起时,大树已连夜从北方赶到了南方。
两年后再一次见到她,她躲在四处不见光,到处是酒瓶的屋里泣不成声。
叶子瘦了很多,瘦得连面孔都是憔悴的,分别时的短发已留成了长发。
他设想过千万种再见面时的场景,演变过千万遍再见面时说话的模样,只是却未想到过分别后的两年再一次见面竟是会是这样的场景,连一句再见面时的问候都显得是苍白无力的了。
叶子有了,孩子是她男朋友的。
叶子的男朋友得知后,留下了一笔堕胎费从她的世界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树不顾她在背后喊他滚时瞳孔狰狞的模样一声不吭的替她收拾着一团乱糟糟的房间,执意背着她去医院清理被玻璃瓶割得到处都是血液的大腿。
叶子亦然固执得可怕,扔东西砸酒瓶,寂静得可怕房子遽然发出了一阵噼里啪啦的玻璃碎声。
“你就不能照顾好自己吗!!为了那畜生,真的就值得你这么糟蹋自己吗!!”
这是叶子认识大树这么久,第一次见到他发这么大的火。
她错楞了好些会,泪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过,带着哭腔声冲着大树喊道,“可是能怎么办,你到现在才出现,你要我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
他心一怔,抱住了在无措中胡乱挣扎的她。这一切都该怪他。
见到叶子的男朋友,是在大树来到南方半个月后的事情了。那时叶子刚从医院出来,他的身旁却早有了另外个可以代替她的对象。
几人面面相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炸药味,仿佛顷刻间便要点燃起来。可是,谁都未曾想到过,大树遽然就拧起一旁的棍子,在众人还反应他要做些什么的时候,他已举起棍子朝着叶子的男朋友头顶砸了去。
在医院里,叶子给了大树一巴掌。这是第二次。
她的双眼交杂着愤怒又缠绕着悲凉,“你就是这样,总爱擅自做主去管我的事情。我的事情谁要你管了,再说了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跟你有几毛钱关系了。”
“我就是看不惯他多砸了他几下,怎么你就心疼了?”
她怔了怔,没有回应他的话。又突兀听他说,“我他妈的就是自作多情好了吗!!”
他们两人在医院里吵得不可开交。
最后,她哭着说,“求你了,以后少管我的事好吗。”
这一砸,没能挽救什么,倒是把对方砸成了植物人。
最后,法律判决书下来了,大树以故意伤害罪被判有期徒刑四年。
两个月后他在监狱里,收到了她送来的请柬。
听说男方是个有钱的大户人家。
那一天大树哭了,哭得撕心裂肺。
小时候替叶子挨骂受罚而连续发烧了三天三夜的大树,不见他喊出一句难受;在叶子被人欺负而向前替她挨了好几巴掌而被打得脸蛋红彤彤的大树,不见他喊出一句痛;在听说自己以故意伤害罪被判了四年有期徒刑的大树,他连眼睛眨都未眨一眼反而安慰着叶子照顾好自己。
可这一次,当听说她要嫁人的大树,他却哭了。
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哭得如此大彻大底。
没有人能够知道一个以故意伤害罪被判了四年有期徒刑的大男人会因为什么而哭得如此痛彻心扉。
他说:“叶子终于是摆脱了大树,大树却没有了叶子了,大树没有叶子了,大树变成光秃秃的大树了。”
(三)
五年后,叶子死了。
大树抱着黑色的匣子,外表平静得有些木然的面孔嵌着浅浅的笑容,走过了一条又一条冗长的小道。那是小时候,他骑单车载着她经过的地方。
“叶子,我回来了。你别怕”,他说的有些小声,但声音似乎有意盖过了死亡的悲凉。
大树说他最后一次见到叶子的时候,她躺在洁白的床单上安静得像片枯萎的落叶,一动也不动。无论他怎么叫她,她都睡得很安稳。
五年前,她结婚了。结婚没到五个月后,又离婚了,是男方提出来的。听说离婚的理由是因为叶子没有生育能力。在法律上,夫妻一方没有生育能力并不是《婚姻法》规定的过错情形之一,所以叶子占着这一点上死活不愿离婚。后来,男方因为家里急得要孙子,不得已以一栋房子作为赔偿叶子的精神损失,将她彻底逐出了门户。
四年前,离婚后的叶子又找了第二个男人,在相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两人迅速的结婚又迅速的离婚。这次离婚的理由是叶子性无能。叶子没能从男人赔偿到什么,但还是带走了男人的一辆奥迪A1。
三年前,叶子又认识了第三个男人,结婚不到两个月后,男方出轨了。男方给了叶子20多万赔偿金,两人又迅速的离了婚。
叶子和第四任丈夫何平,两人是带着契约结婚,又是带着契约离婚,既是彼此对彼此各有所需,最后又是和平分手。何平之所以会跟叶子在一起,可以说得算一见钟情,他说他在叶子这里找到了爱情。其实,他并不知道,叶子会跟他在一起,是因为他长得像大树。
是叶子错把何平当成了大树。
可是一年后,叶子还是离开了何平。
他给了叶子2万块和9块零钱。
叶子说,“何平,他回来了。我得去接他,不然他找不到我会担心的。”
所以,他放了叶子自由。
后来,他收到了叶子和另外个男人的请柬。他想那个男的,也许就是叶子日日念念着的大树。
再后来,他听说她死了,死得很安静。
一年前,从监狱里走出来连衣服都来不及换的大树就被叶子拖去了民政局办了结婚证。
那张结婚证,叶子花了九块钱。
她双手握着结婚证脸上的神情即是哭又是笑的。
叶子说,“这张结婚证像是花了九块钱买来的,可没有人会知道这是我花了一辈子才得到的东西。大树啊,人们都说这结婚证办不办都无所谓,结婚证只是个形式,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就无所畏惧。可是,我并不想这样,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大树就只是属于我叶子一个人的,你大树就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那天,叶子手忙脚乱对着大树说了一大堆话,好像有一种恨不得就把自己心里所有想说的话。大树哭了,抱着叶子两人哭成了一团。
很多人知道大树哭是因为爱情,因为感动,因为惊喜,因为他终于要跟她在一起了。可没有人知道叶子为什么会哭。
不知道是时间磨平了他们两人感情?还是彼此间的敏感超过了所谓的信任?以至于在后来婚后的生活里,他们不再像从前那般阐述心扉。大树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大树,叶子亦然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叶子。
大树知道叶子离了四次婚。只是,他既没有办法做到失去她,也没有办法大方做到对于叶子之前的四次离婚不闻不问。
婚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叶子晕倒了。发现她晕倒的人不是大树,而是何平。
事后,大树知道何平来过后,两人开始发疯似的争吵了起来。
后来,大树的脾气越来越差,敏感程度也越来越彻底,两人经常会因为一点小事大吵大闹起来,吵到半夜都不可开交。
吵架的时候大树会砸东西,叶子会在一旁不哭不闹的收拾着被大树砸碎的东西。大树总喜欢把家里的东西都砸得稀巴烂,然后再不管不顾的摔门而出,可是叶子也从不阻拦他一步,或者挽留他一步。
其实,叶子只要开口叫他不要走的话,大树他一定会不走的。但是叶子并没有。
大树说,“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我最讨厌你的就是你这种满不在乎的样子,可你偏偏就是要拿它与我对抗。我想不明白你到底是厌烦我,还是爱我。”
再后来是,大树以公务繁忙为由,每天不是早出晚归便是到处跑到外地出差。一个月30天,他们两人能够见到面的不过是周六日两天,甚至有时候连周六日的见面都是奢侈。
可是叶子是知道的,贴有故意伤害罪的标签大树并没有找到工作。
日子就这样不起丝毫涟漪的过了一个月,又过了一个月。该来的还是来了。
大树带回来了一个女的,那个女的虽说长得不是特别好看,但比起眼前面容憔悴又苍白得无半点血色的叶子来说着实是好看多了。
“我们离婚吧。”叶子不平不淡的说出了这句话。
其实,大树并不喜欢那个女的。只是他想赌一把,一局定输赢的去证明叶子到底爱不爱他,却低估了一把定输赢的最后的一败糊涂、身败名裂。
叶子最后一次的晕倒,迷糊中潜意识中拨打了大树的电话。
她想跟大树再说一次话,只要再说一次话就好了。
大树没有接。
她躺在洁白的床单上,全身被插满了管子。
她知道,这一切还是来了。
可是救她里边的人,没有大树。
(四)
叶子走了,留下142万走了。
她等不到跟大树说声“我爱你”,也听不见大树的那一句“我爱你“,留下142万走了。
她说,一生中亏欠的两个男人她从来都没有停下步伐去好好爱过他们。一个被自己从小的病累及一生平淡的父亲,一个不知道被自己爱了一辈子的大树,他们上辈子一定是欠了她的,这辈子注定来还债的。
七岁那年,叶子生了一场大病,父亲与母亲因为自己昂贵的医药费两人吵得不可开交。
最后母亲还是抛下了她。
医生说她最多只能够活三年,可是父亲不信,固执的花光了一切才换来了她十多年的时光。
叶子因为那句活不过“三年”,不敢爱任何人。她知道她随时都会死。
抱着黑色匣子的大树,走过了一条又一条寂静得发冷的小道,遽然停止走动的步伐说,“这是第一次,却也是最后一次”
这次,大树没有听取叶子的意见,他没有动用叶子留下的142万去换回五年前被他卖掉的公司。这也是第一次。
一年后,叶子坟墓旁多了出了一个坟墓。
听说大树曾问过何平,“不知道,她一个人在那里会不会害怕。”
其实大树还是大树,叶子还是叶子。只是他们爱得太深,深到迷失了自己。
他们都错了,一个错在背水一战,错在用自己的想法去揣测叶子的爱,一个错在从来都不会对大树说声“我爱你”,错在用自己与生俱来的固执去孤注一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