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话  冰与火的时间

一个晚上，我们没有安生地睡下。第二天一早，我就开始着手处理阿姨的身后事。菊薇停住了哭泣，只是跟在我身后，看着我东奔西走，看着我处理公司的事务，自己却安静得不发一言，只有在我询问细节的时候才回答一句。

阿姨的身后事，菊薇只打算简单地办一下。没有什么亲人，也不打算通知她父亲，只是想在杭州办了头七，然后把母亲的骨灰盒带回家乡去安葬。

我也问过，为什么不通知父亲来参加葬礼。可是当我听到菊薇与她父亲的电话时，才明白，那个男人是已经完完全全地割断了与她们母女俩之间的一切牵绊。

于是白天，我们一起处理阿姨的身后事，我陪着菊薇，从医院辗转殡仪馆。公司的事务我都交给了手下，只有决策的问题，他们才会打电话给我商量。而菊薇就像是一具木偶，悲伤已经不再出现在她的脸上，冰冷冷的不带任何感情。

可是每个夜晚，菊薇就好像被点燃的烈火，奋不顾身地燃烧着。在金越豪庭黑白分明的房间里，两具躯体、两具灵魂交错在一起，抵死纠缠。但是菊薇的眼神空洞得很，她好像在逃避这一切，只想借由霎那的快感去忘却一切烦恼。

她总是在最深刻的时候咬住我的肩膀，她说她想要在我的身上留下最深刻的印记，好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她偶尔会呻吟，会发出哭喊声。她会叫着我的名字，一直喊“林正，林正，不要离开我”。她也会在快睡着的时候，喊着妈，说着自责的话。

如果不是自己任性，就不会见不到妈妈最后一面了。妈妈她一定有很多话要跟我说吧……

菊薇总是这样喃喃自责，每到这时候我除了紧紧地抱住她就找不到任何别的方法可以去安慰她。

她会说“林正，你要珍惜我在你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不然的话，你会弄丢我的”，她说“如果我说再见我就会头也不回地走的”，她还会说“如果我走了你就不要找我了，因为你一定找不到我”。

每到这个时候，我就心疼得不得了。我就会拿出阿姨留给我的信给她看，念给她听，然后跟她说“夏菊薇，你不要妄想离开我，阿姨已经把你交给我了”。

她却只是在夜色中凄美地牵扯出笑容，然后继续啃噬着我的灵魂。

阿姨的葬礼终于还是过去了，菊薇捧着阿姨的骨灰盒回到金越豪庭，神情中说不出是落寞还是放松。

“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菊薇带着一丝笑容，这样自言自语着。

“怎么会？还有我呢。”我走过去，轻轻地拥抱住她，“等你毕业了，我们就结婚好不好？或者，现在就结婚？反正你马上就要毕业了。”

菊薇没有回应，像是在思考一样偏过头，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转过身，拥住了我。

“如果再这样多拥抱一会儿，我就会舍不得离开了吧。”她躲在我的胸怀里，轻声说。

“那我就抱得紧一点，让你永远都离不开我。”我笑着再一次抱紧了菊薇。

那天晚上，菊薇不像之前那样的激烈，不再主动地索求，只是静静地抱着我。我们好像两个新出生的婴儿一样，蜷缩着身体，却互相拥抱着彼此，伴随着彼此均匀的呼吸进入梦乡。

第二天早晨，我准备去公司上班 ，毕竟那么多时间在外面，有很多事务堆积着，必须要要到公司去解决。

在我起床的时候，菊薇伸手拉住了我。

“怎么了？”我摸着她的脑袋。

“别走……”她弱弱地说。

“傻丫头，我要回公司去处理些事情，很快就会回来的。”我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这几天你累坏了，好好休息一下吧，乖。”

菊薇好像要说什么话，最后还是没有说，微笑着松开了手。她侧卧在床上，看着我穿衣、热牛奶，看着我穿鞋出门。

“林正！”在我打开门的时候菊薇叫了我的名字。我回头看去，微笑着问怎么了。

“嗯……没事……再见。”菊薇笑着摇了摇头，然后闭上了眼睛。我深深望了她一眼，看着她安详的面容，微笑着出了门。

如果我知道，那是我看到菊薇的最后一眼，我一定会一直看着，用力地看，把她深深刻入自己的脑海里。

可是，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事情都没有“如果”两个字，可是我却没有预料到。

当我傍晚回到家的时候，菊薇已经不见了，她带着母亲的骨灰走了。起初我还不以为意，我只想打电话给她，问问她在哪里，然后接她去吃晚饭。但是手机里却传来了“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的声音。我以为我听错，再拨打了一次，却依然提示是空号。知道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突然想起那些夜晚她对我说的话，想起早晨出门的时候他说的“再见”，我才明白，她是打算要离开我。

我冲下楼，发动马力向学校冲去，一边给姜艳打电话，想让她帮我找到菊薇。可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宿舍里早就不见了菊薇的一切，姜艳在电话里慌张地告诉我菊薇已经办理了退学手续。我又掉头去医院，去十方隐墅，去所有菊薇可能去的地方。可是，都已经不见了她的身影。

这一次，菊薇是下定了决定离开这里了吧。也许她厌恶了这里的一切，也许只是想带母亲回家。她想断绝过去的一切，而我也在她的过去里。

我是真的失去菊薇了。我想起她对我说过的话：“如果我走了你就不要找我了，因为你一定找不到我”。我知道了，只要菊薇不想见我的话，无论我怎么找都只是徒然而已。

当我回到金越豪庭，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与菊薇相识以来的一切都涌上了心头。只是，也许，她的离去对她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吧，或许她能在新的地方开始新生活。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祝福她，希望她能幸福。

夏菊薇，你一定要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