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噌噌噌的时光,若白驹过隙,一溜烟就平平静静过了几万年。
素之一晃眼也到了将上学的年纪,不过蛇王爱女心切,惶惶不可终日的提心吊胆并未随着素之长大而逐渐放下。
因为素之的品貌越来越像当年的其叶上神了。
何况她要去的学堂,地处天界,学规森严,学有所成者接济天下,福禄寿同享,学不成者,过不了劫,半人半神,仿佛废物,驱逐至蛮荒,终身不得重用。
这也是天界为何一直人才济济,物尽其用的缘由之一。
素之得不得重用是其次,主要是现在的天界犹如龙潭虎穴比魔界恐怖了太多倍。
蛇王一生心愿仅仅希望素之一世平安,再不要和天界扯上关系。
可惜事与愿违,魔族少君之命不能抗,他区区一介臣子,既归顺于魔,便只能听令于魔。
与素之秉烛相谈,她意愿亦向往天界,学习高阶法术,开拓眼界,将来好替父分忧一二。
蛇王盘旋在黑乎乎的蛇洞内,精神萎靡,长吁短叹:“我儿命苦。”
素之将往上学的前一日,蛇王传唤,慷慨大方地给素之置办了一件华衣,衣料泛着贵气的光泽,整体漆黑,玉兰花纹平设其上,徐徐绽开一缕春风肆意。
素之很喜欢,笑不拢嘴,谢蛇王。
唯有蛇后眉头微蹙,缓声启唇,质疑了蛇王的眼光:“天界人人清心寡欲,崇尚穿白,你让素之第一天就穿了黑色,岂不是和天界的孩子一开始就格格不入了吗?这样,谁还愿意搭理素之,和她做朋友?”
蛇王皱眉:“是啊!孤糊涂了,魔界待久了,只懂魔界崇尚的穿衣打扮了,劳烦王后补救了。”
蛇后微微颔首,抬手挥拨,一个华丽的姿势,捏诀把素之的衣服换成了白色,素之本来颇具姿色,如此变换,更加清丽脱俗。
蛇后觉得甚好,一步一婀娜走下了高台,和素之双手相握,“母亲不要求你有大出息,只盼得你平安,天规繁多,只纳佼佼者,母亲只希望你不做凤头不做鸡尾,做个刚刚好的神仙,待你上学渡劫归来,如何不济也有你父亲和母亲替你担着。”
素之眼眶红润,颔首道:“女儿知道了,女儿告别父亲和母亲。”
素之依依不舍地抽回双手,往后退几步,诚恳地下跪三拜。蛇王别过头,早已老泪纵横,,抑制不住,却不忍旁人直视笑话,他一向不算个煽情人。
谁说蛇是冷血动物呢,对自己的孩子,蛇一族始终都是掏心掏肺地爱的。
蛇后急急扶起素之,瞧了一眼蛇王,说:“好孩子,先去收拾行李吧,你父亲怕是不想你看到这煽情的一面。”
素之点点头,最后道:“父亲,母亲多加珍重。”
蛇后宽慰蛇王,“我们总算不辜负大哥的嘱托,将素之抚养长大,待再过些年,择一个英年才俊当夫婿,我们便可以一起颐养天年了。”
蛇王转头,敲了敲自己的心口,堵得慌,面上漫不经意地说:“也罢,大哥恐怕更希望这样。”素之绝不能再走一遍其叶无法回头的老路了。
素之回到房间,收拾平时常穿的几件衣衫,折叠整齐,放到一旁。摆在外面的贵重首饰是蛇后赠予的,她不打算一并带去,就重新置回首饰盒。
一顿忙碌,困意仍无。
她坐在床沿上,思虑了一会儿,慢慢从衣服里掏出一块璞玉哨子,她眼眸盯着跳跃的烛火,手渐渐收力,握紧了哨子。
有一个日思夜想的人,在天界,这个秘密,她不曾与人分享。
她面对着静静燃烧的烛火,声音柔柔的,飘忽于深夜。
“我终于可以去天界了。”
去见你的庐山真面目了。
2
清晨,蛇王送行,赠素之一只纸鸢,可带她直接去天界学堂,她拒绝了。
“上学本就修行,不能安享逸乐。”
蛇王哈哈一笑,笑声渐止,“我儿深明大义,日后一定是个好神仙。”
素之淡淡一笑,挥手告别。
她向天上一路行去,所遇之人都是白衣翩翩,神清气爽的少男少女,或腾云驾驭,或御剑直飞,或骑鹤坐鲲。
素之徒步到了学堂外,她是最后一个,凭借脚力,却没有迟到的学生。
她进学堂的时候,目光横扫课室,只见最后一列的靠墙一边留了一个不显眼的位置,夫子已经居于课室,端茶浅抿,俯瞰芊芊学子了来回不下十遍,始终一言不发,肃穆严厉。
第一堂课的下马威,颇有效果,唬住了绝大部分的学生。素之猜到夫子的几分意图,顺应他意,恭敬地朝夫子作揖示礼,夫子见她,忽然面色微动。
随后,素之步伐轻快地坐到了最后一个没人坐的位置。
夫子放下茶杯,开口问:“刚刚进来的最后一个学生,为什么这么慢?”
素之站起,回答:“因为学生是徒步来的?”
夫子犹疑地问:“为何徒步而来?是没有坐骑,还是没有本事施法捏决。”
素之脱口答:“父亲常教导我,施法要帮助应该帮助的人,而不是炫耀自己的本领有多强,施展法术,固然节约时间,可学生更喜欢锻炼身体。”
夫子笑呵呵地问:“小丫头,你这番话可要得罪不少人。”
素之不慌不忙,“学生有欠缺之处,故来上学,相信夫子的教导会使学生今后做到谨言慎行,等学生学有所成之际,便不会像现在这般处处闯祸,言语无状了。”
夫子止了笑声,端详了素之一遍,缓声说:“你爹爹生前是我好友,我深知他秉性,今日见了你,颇感欣慰,果然应了老话,女肖父。另外你父亲可担心得紧,不知哪里道听途说我担任你们的老师以来,书信可没少叨唠,可是我见了你,越发觉得你父亲是真的多虑了。好了,坐下吧!”
素之闻言坐下,未曾再多言。
课后,两个不认识的学生围过来,有一个胖嘟嘟的挤在素之眼前,占了大半张席位,眼中流露的崇拜和鄙视各半,他道:“你相貌平平,看起来毫无长处,居然是长夜帝君的女儿?”
“呦……疼疼疼……”胖男生被一个个头小小,玲珑可爱的姑娘狠狠拎住了耳朵,她愤愤不平,似乎为素之出气,骂声连连,“死胖子,一天不打你,上房要揭瓦,还不快给素之姐姐道歉。”
素之凝住了看戏的笑容,好奇地问:“你知道我的名字?”
胖男孩哀嚎如猪,囔着:“姑奶奶,姑奶奶,放了我,我给这丫头道歉,道歉还不成吗?”小姑娘听至此方停了手,待胖男孩和我道了歉,小姑娘才一心一意地和素之搭话。
“素之姐姐出生的时候,百鸟朝贺,北边大旱十年之地亦逢甘霖,次年,草长莺飞,五谷丰收,祥瑞之兆,何人不知。”
素之问:“姑娘叫什么?”
姑娘爽快地答:“我叫降雪。”又一把拉过小胖子介绍:“小胖子醉心各类传说法器,对美没有概念,竟然敢说素之姐姐相貌平平,真是没有眼光,素之姐姐不要见怪,这个死胖子叫鸿。”
降雪顿了顿,问:“素之姐姐,你在魔界混得好吗?”
素之笑笑说:“我在魔界过得很好,父亲和母亲都很疼惜我。”
3
一日课毕,夫子匆匆赶往长云峰,要去见一人,神秘至极。
长云峰,天界的一处禁地,此地白雾缭绕,灵力充沛,绿植如翡翠满栽,入眼皆朦胧。
夫子站在山门下许久,唤了小童禀报,半个时辰之后,山门半敞。
夫子急步入,绕过水亭十八弯,在一面帷帐前停下,小童搬来一张靠椅,夫子毫不客气地坐下。
帷帐内有声穿出,低沉优雅,他道:“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夫子懒得理他,吩咐小童,“臭小子,我本来就是你的叔父,算哪门子的外人?我来得急,饭没吃,水都顾不上喝一口,给我上些你家主子平日爱吃的点心和茶水。”
小童依言退下,去厨房准备。
谴开小童。
夫子东张西望,悄悄说:“你这儿大大小小都是亭子,不会隔墙有耳吧?”
那个人说:“我这儿连墙都没有,不怕隔墙有耳。有人偷听,立马抓原形。”
夫子拍拍胸脯,松懈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你来我这里,想必是她已经来了天界。”帷帐内又幽幽出声。
夫子道:“是呀,我今天来是以一个长辈的身份警告你的,上一世,她受尽苦楚,郁郁而终,我信了那个镜湖的邪,才造成这个后果,我自知罪孽深重,你说她还有一线生机,而且你用一生修行换了她的三魂三魄,我很感激,希望这一世,好好待她的是你。”
那人沉吟道:“我不会伤她半分,永远不会……”
夫子道:“当然,魔族少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见识过了,非常放心。”
顷刻,小童端了一盏茶水,三碟精致的点心上面,逐一摆放在夫子面前。
夫子垂涎欲滴,忙抓了一块点心塞嘴里,狼吞虎咽。
“没人跟你抢,吃不完带回去就好了,帮我问问,素之她爱吃什么,我怕隔了一世,她的口味变了,我得早点准备,好让她早点喜欢我。”他深思熟虑地说。
夫子忙喝了一口茶,对他说:“老狐狸都没你狡诈奸滑。”
夫子咽下口中的糕点和茶,问:“你怎知素之会来天界上学,素之前身已亡,你救下的三魂三魄由长夜滋养成人形,蛇王自长夜死后,带着魂识欠缺的素之,决意归入魔族,成为你手下得力妖王之一,魔族的女子原本可以不来天界上学的。你却刻意安排,是什么缘故?”
那个人冷笑:“没什么缘故,我想要见她,不想等得遥遥无期,更不想被镜湖再次捷足先登,我必须先下手为强。”
所以他刻意暗中托梦于素之,交付她信物,从自己腰上抽出一块骨,变化了璞玉的模样,制成了哨子,穿过额间释放的血丝做好的绳子,帮她戴上,和她优哉游哉度过一季花开一季花落。到了分别之际,告诉她,到了一定年龄,她可以来天界上学,他们就能相见。这一世,他不能错过第一次的相遇。所以他同时托梦于蛇王,无论如何,都要准许并且想办法,让素之来天界上学,蛇王如今是他的属下,不敢不从。问及素之,她也说想去天界看看清汤寡水味的神仙长了一副什么样子,更想去学点高阶法术,为父亲分忧 于是,蛇王四处托关系,拿到了一张天界上学的资格通行证,安排素之去天界上学。
4
每日准时守时的夫子,居然有一天迟迟未至,课堂炸成了锅,天帝知晓,派人去查看情况,来人回来禀告“夫子酒喝多了,睡得云里雾里,如何叫喊,都毫无反应。”
大殿之上,天帝故意半阖着眼假装没听到,暗中传了旨意了镜湖前去给学生授课。
镜湖接到旨意,放下手中孜孜不倦,读了好几遍的书卷。
淡淡一笑置之,起身而去。
众人不解。
镜湖道:“兄弟哪有隔夜的仇,父君在全心全意包庇兄弟而已。”
大家听说上课的人改了镜湖三殿下,别提有多欢呼雀跃了,从前就听得,镜湖三殿下是天上人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夫子迟到误了课业,但饱了她们的眼福,仔细计较,也不亏呀。
素之翻看着书页,降雪转头,和素之低声嗤之以鼻,“一群花痴!”
素之用书挡着,伸手抵在嘴巴前,做了一个嘘的姿势。
降雪会意,回首,自顾自翻看起从人间带来的话本,沉浸到一个人悲欢离合的世界中去。
须臾,镜湖三殿下在万众期待中款款来了,一双发光的眼睛定格在镜湖三殿下身上,他稳如泰山,置若罔闻,靠近讲台,开始一本正经地讲课。
片刻后,降雪前面坐着的鸿,呼声大起,和镜湖三殿下的授课声交相呼应,有一学生忍不住,捂着耳朵起身问:“三殿下不管管鸿吗?”
镜湖三殿下道:“学习靠自觉,无需他人提醒。”
素之抬头,活动活动自己发酸的脖子,竟在一刹那与镜湖三殿下四目相对,素之感觉氛围怪异,立马垂下头。
镜湖三殿下后续着重加了一番言论:“很久以前,我也有一个学生,浑水摸鱼,闯祸惹事,样样精明,我想把她教好,但是我教她的东西,反而害了她。所以,我现在不会强迫你们非要学习我教的东西,有用用之,无用弃之,未尝不可。”
傍晚时分,天色橙黄迷离,夫子揉了揉眼睛,问:“这是几时了?”
“叔父,黄昏了。”旁边有人不急不躁地答。
夫子一下子弹坐起来,按着胀痛的额头,眼睛睁开一条缝,看清是镜湖三殿下。一下子冷脸相待,恶语相向,“你来干什么?我这里不欢迎你。”
镜湖三殿下背对着夫子,浑身投射进夕阳余晖里,凄凄落寞,“今天叔父酒醉不醒,父君授命,我去替叔父上了一天的课。”
夫子大惊失色,“什么,你替我去上的课?”
镜湖三殿下点点头,继续说:“叔父昨夜的茶也是我吩咐人换了一种带茶味的酒,正好合了叔父的趣味,喝得尽兴而眠。”
夫子怒目圆瞪,“镜湖,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地卑鄙。”
镜湖三殿下摇摇头,“叔父难道不知神魔不两立,天界学子何时多了一个魔界中人?叔父居然想瞒天过海,我会请父君彻查的,给其他正统的天界学子一个交代,叔父该好好想想怎么写一份感动父君的罪己诏,好让父君从轻发落。”
夫子一拍脑门,仰天长啸,“天族最是薄情寡义,老夫今日看得明白。你竟然要致自己的亲生女儿于死地,老夫开了莫大眼界,凡间常言虎毒尚不食子,我的神仙侄子竟连凡间野兽都不如。”
镜湖三殿下身形不稳,不可置信,转过身子,逼问夫子,“什么?你胡说什么?素之是……”
5
夫子火急火燎地来到长云峰,把这件事和那个人说了。
那个人凝眉笑道:“你年纪大了,糊涂成这样,什么话都敢说出口呀?”
夫子全身冷汗淋漓,坐立不安,等得良久。
那个人才胸有成竹地说:“放心吧,大祸不至于降临你头上,回去等好消息吧。”
夫子王后几日,掩人耳目,佯装镇定,日复一日前去兢兢业业授课,所幸都平安无事。
直至一日,大殿上有人来请夫子和素之一同前去。
夫子豆大的汗珠往下冒,心里七上八下,素之不明所以,只是天帝传召,君命难违而已。素之见夫子这番样子,半开玩笑道:“夫子,您是热了吗?”
夫子拿袖子擦擦汗,连应:“是啊!是啊!这日头太毒了。”
到了大殿,各路神仙整齐划一,一名看起来品阶不高的神仙,趴得五体投地,果然对天帝尊敬有加。
素之随着夫子一同给天帝行了跪拜之礼。
小神仙结结巴巴地说:“其叶上神渡劫之前,微臣把脉,确实,确实,确实把出了孕脉。”
天帝瞅了我们一眼,让他回头看下我们,小神仙眼神惊恐,看到我就像见到鬼一样,他哆哆嗦嗦,试探性地叫了我一声:“其叶上神。”
我一头雾水地盯着他,我道:“仙友认错人了,我不认识您说的其叶上神。”
大殿上有一女神仙站出行列,看了我一眼,声情并茂地说:“当初其叶上神渡劫失败,我等逢天命前去寻找其叶上神的尸身,欲安葬无妄海,久寻未果,在凡间听人闲谈,确实听说过一个形似其叶上神的女子难产并诞下一个女婴,之后女子去世,女婴被不知来历的人领养,我等办事不力,一直没有找到收养之人的踪迹。我等有罪,使天族小天孙流落在外万余年。”
天帝不加理会,质问众仙:“御医一胡说,民间一传说,阿猫阿狗都能变小天孙了,事情没有彻查水落石出之前,谁都不准离开大殿,朕倒要看看谁在明目张胆地捣鬼。”
过了片刻,蛇王和蛇后相继被带上了大殿,素之惊疑地问:“父亲,父亲,你们怎么来了?”蛇王不多言,眼神示意,告诉素之,有他在,一定会保她安然无恙的。
天帝饶有趣味地瞅了他们一眼,道:“滕玄帝君,好久不见!”
蛇王呸了一声,双眸的恨意绵绵不绝,朝外涌。
“与其这般气急攻心,不如好好说说这女娃的来历,说不定,朕会大发慈悲放你们一家人一条生路。”
蛇王双眸失神,如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他极不情愿地复述了女神仙讲到的女子难产,诞下女婴,女子身亡,长夜认妹妹的女儿为女儿,公告天下,带女婴孤身生活在设了结界的玉筑小楼,大哥身亡,他们收素之为义女,叛变天界,归入魔族,得魔界庇护等等过程。
蛇后这时眼泪已如决堤的洪水,给了一个验明正身的法子,可以像凡间滴血验亲一样验明素之是不是三殿下的女儿,只怕三殿下自持身份尊贵,不肯罢了。
天帝同意了滴血验亲,结果既在部分人的意料之外,也在部分人的意料之中。
比如天帝站起又坐下,呆滞的神情,喃喃自语:“这孩子真是我天族一脉?”
比如镜湖三殿下不顾形象,紧抓素之的手又松懈下来。崩溃着:“这不是真的!”
比如蛇王蛇后离开前,意味深长的一眼。
比如夫子一反常态的热情,挽着她的手,溢美之词前仆后继,“瞧我这小侄孙女,多水灵,多漂亮。”
一切发生得太快,让她措手不及,成了天族的公主,天帝唯一的孙子辈。一时备受关注和宠爱。
镜湖三殿下喝了许多酒,半卧在树上,仰望着月亮,月光皎皎,风过枝叶,吹透凉凉夜色,他自言自语:“其叶你对我究竟是爱还是恨呢?如果是爱,为何渡劫失败活着,也不肯回来,如果是恨,力气耗尽,要生下一个我不知道将怎么样对待的女儿?”
其实,他自私地更希望素之就是其叶。
6
长云峰上,待夫子激动不已的心冷静下来,问:“你安排的?”
那个人答:“防后患无穷,只能如此,既保了你性命,也保了她的安危。”倘若此刻,他出了帷帐,夫子一定会看到他杀人于无形恐怖的眼神。
那个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天帝面前的一场大戏,由他巧手安排,轰轰烈烈地开了场,轰轰烈烈地落了幕。
夫子离去,赶着时间,还需给学生们上下午的课。
一双骨节分明的双手探出帷帐外,往一边拨开了帷帐,露出一张丰神俊朗,祸国殃民的脸,他邪魅的眼睛微张。
他捂了捂心口一直泛冷的地方。
冷了这么久,也该热起来了。
他嘴角上斜弯起,眼里布满璀璨的星辰 。
又是一万年如烟消散,有天帝赏赐的秘宝,素之轻轻松松过了审核,成功渡了劫。
天帝计划着素之年岁不小,欲择一门亲事,也算补足些对这孩子不能成长膝下的遗憾。
哪料,素之一听,就跑了,跑得无影无踪,,派了十万天兵天将,都找不到她的一个影子。
天帝头疼不已,这丫头只有乖巧的时候像镜湖,古灵精怪,无法无天之际像极了其叶。
镜湖三殿下酒醒,素之身旁的小仙娥哭哭啼啼叨扰了镜湖三殿下许久,镜湖三殿下前往天帝处,请求天帝先不要为了找个素之大动干戈,自己会完好无损地把素之带回来。
天帝冷言道:“醉了一万年,为了素之,突然清醒,亦是为了素之,哪有未来储君的半分仪态和气魄,好好改改臭脾气,你这副样子,别说素之了,连朕都不想待见你。下去吧!”天帝眼不见心不烦,打发了镜湖三殿下。
镜湖三殿下沉默不言,行礼退下,只身一人来返三界多处寻找素之。
素之带着宠物小乌鸦,桃之夭夭,去了人界,第一件事就是去置办一些红彤彤的物件,衣服,首饰,灯笼等等。
然后所幸方向感不错,去了从小长大的玉筑小楼,重新设了结界,施法打理了荒芜的景色,变化出了松柏常绿,竹枝强韧,微风徐徐,暖阳高照。
准备妥当了,素之摸了摸小乌鸦乌光发亮的毛羽,一本正经对小乌鸦说:“我们成亲吧!月牙!”
一团黑雾聚了起来,小乌鸦幻了人形。
素之上前抱住了小乌鸦,“月牙,你说过,欠人的一定要还,我一定要还给你,上辈子,我欠你良多。”
小乌鸦怔了怔,伸出双手不知所措,慢慢抱了素之,泣不成声,嗓子沙哑地问:“你记得我了?”
素之的脑袋靠在小乌鸦厚实的肩膀上,紧紧贴着,“我有一次不小心掉进了天河,里面锁着其叶的部分记忆,我就是其叶,记忆认主,我便什么想起来了。”
月牙未回应,一男子声传至结界内:“孤不同意。”
千里之音,入耳清晰,不消半刻,玉筑小楼聚满了人。
素之一张脸,一张脸看过去,是长夜,蛇王蛇后,天帝,夫子,镜湖,还有一个和她长得十分相似的人,其叶上神。
她泪眼朦胧,一把扯下脖间的璞玉,变幻之术消了,一缕血丝,一块骨头。
素之变出一把冒着青光的剑,架上他的脖子,一手拽着血丝和骨头,欲哭无泪,沙子迷了眼:“不要一错再错了,回头是岸吧!”
他临危不惧,哈哈大笑,笑声歇,怜悯地看着众人:“我原来排的是一场小戏,你们的大戏在这里等着我呢。连你都参与其中!我真的好伤心呐!”
从始至终,没有墙的长云峰有耳,时时回报天帝动静。他下一步的计划,天帝他们一行人不过配合他演出而已。
长云峰是禁地,多年来,擅闯者独独一个夫子,未免巧合。
其中端倪,想明白,太晚了。
天帝上前一步,流下两行清泪,“鹿湖切莫错得更多,魔族已经投诚了,跟为父回长云峰吧!”
他利剑相向,素之全力抵挡,他目露凶光说:“别叫这个名字,恶心极了。”
他欲刺向天帝,素之以身挡剑,他用尽全力,势要天帝亡,素之万年功力毁于一旦,利刃没入胸口,她手中的剑狼狈落地,他恢复了一丝神智,长夜趁机捉拿了他。
他嘶声力竭一个名字:“素之,素之……”
靠近素之的,抱起素之的,一脸心疼的,歪歪斜斜离去的是镜湖三殿下的影子。
他匍匐倒地,委屈巴巴,悲怆不已:“你放开她,你放开她。”
他终究是天帝的儿子,天界护短,未处极刑,只是把他在长云峰又关了十万年,修身养性。
十万年期限一到,他自请囚于无妄海。
无妄海,素之面色红润地躺着,仿佛睡着了一般,手里捏着的是一缕血丝,一块骨头。
他哭得天昏地暗。
一日,无妄海闯进一位不速之客,正是其叶,如今天界的三王妃。
她道明来意,说一桩陈年往事:“三魂七魄,当年你救下我三魂三魄,另外四魄被镜湖所救,交于长夜帝君,长夜帝君是我兄长,想方设法救我重生,四魄始终不能和三魂三魄融和,于是修成两个人形,犹如孪生姐妹,一模一样。”
那日出现的其叶是四魄,素之是三魂三魄,四魄没有三魂三魄的完善,不久将亡,当年一劫是他救下其叶的三魂三魄,这十万年来,其叶蠢蠢欲动过,无奈抽不走还藏在素之身上的三魂三魄,这次其叶来和他做交易,把素之的三魂三魄给她,她愿意和他远走高飞。
三魂三魄是其叶毅然决然的善良无悔,四魄是另一个人纠缠不休的执念。
他摸了摸素之柔软的头发,落下轻轻的一吻,问:“这回,该是谁欠了谁的?”
人间大乱,旱灾未褪,洪灾涌来,无妄海干涸了。
她攥着一缕血丝,一块骨头,收复洪水,痴痴呆呆,落荒而逃。
成千上万年,她都在找一个叫月牙的人,如果有人见到他,请一定鸿雁传书于她。
番外之一
素之有一姐姐,长夜常说,长夜更喜欢素之的姐姐,素之从未见过。
长夜临危受命和魔君大战,提前服用了金丹,假死。唯素之哭得肝肠寸断,素之姐姐早知假装的,眼泪一颗都没掉。
蛇王蛇后真心疼爱素之,甚至喜欢素之多于素之姐姐。
素之死后,蛇王蛇后为素之置办了一个衣冠冢,蛇王终日以泪洗面。
长夜失眠到天亮,素之姐姐,真正的其叶那人嫁于天界,长夜只给了她一半的嫁妆,她知道后,大吵大闹了一场,长夜无暇顾及她,整日以公务推脱。
她嫁于天界,镜湖三殿下,踏入喜房,靠在桌子上将就了一夜,她发了一通脾气,镜湖不耐烦道:“她从来不像你这样无理取闹,我现在都怀疑,你和她掉包了。”
她哑口无言,嘤嘤吸气。
番外之二
天帝想过留下素之,让其叶当牺牲品,可他不能同时对不起镜湖和鹿湖,鹿湖对自己向来误会颇深,镜湖是自己唯一可以依赖的儿子,不能伤镜湖的心,于是,一个念头作罢。
鹿湖的娘亲虽为天帝诞下一子,却没名没分,她是魔族的细作,魔君的妹妹,天界的堕仙,天帝多情但不无情,他曾试图保过鹿湖的娘亲,鹿湖的娘亲油盐不进,痴心妄想魔族一统天下,刺伤了天帝,两人你来我往的交战中,不幸被天帝杀死,年幼的鹿湖亲眼所见,母亲被父亲杀死,他憎恨自己的父亲,投奔了魔君,他的亲舅舅,魔君膝下无子,便让他当了继承人,魔族少君。
魔族少君人间游历时,认识一姑娘,长夜帝君的妹妹,其叶上神,两人一见如故,其叶问及他的名字,他摇摇头,称自己无父无母,没有名字,其叶给他取了月牙的名字,因为他笑起来很好看。
后来镜湖另娶忠烈遗孤,其叶伤心欲绝误入魔地,被舅舅发现诛杀,他费尽千辛万苦,救回将散的三魂三魄,他的行踪由此被天帝发觉,自此被困长云峰。
番外之三
她是镜湖三殿下明媒正娶的,却身份卑贱沦落至妾,不甘的她,想出了一个令人发指的手段。
她偷入镜湖三殿下卧房,打开密室,取走其叶的四魄,留下假的四魄,私下凡间,运用禁术。待长夜修出第一个人形,她毁了自己原来的样子,修成一个女婴,躺在第一个修成的人形旁边。
长夜隔日来,她咧开嘴笑着,一声声叫着哥哥。
长夜绷不住,痛哭流涕,他给开口叫他哥哥的孩子叫其叶,另一个孩子叫素之。
素之是摆在明面上当他女儿的孩子。
明明完美地天衣无缝,日渐一日,大家喜欢的依然是素之,而不是她。
无妄海中,她拼命喘息着,拉着月牙冷透的尸体,哭了。
她失踪于天界,没有人找她,她像原本不存在一样。
口口声声更爱她的哥哥,私留一半嫁妆,对她爱答不理,仿佛小透明一般。
她如愿以其叶的身份嫁给镜湖三殿下,可是他的海誓山盟似付了东水一样。
她以为素之死了,就好了。
大错特错。
月牙一句话点醒了她:“据我所知,镜湖从来不想娶你,是你非君不嫁,天帝和镜湖都没办法。勉为其难让镜湖娶了你作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