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云岭的秋天总是阴沉多雨，即便是没有雨的日子，沉闷潮湿的空气仿佛也能拧出水来。衣服湿漉漉贴在身上，一霎也不得清爽。

唐晓丽烦透了湿漉漉的生活环境。她多么想长出一对翅膀，飞出层层叠叠的大山，去那些阳光明媚的城市走走看看。

唐晓丽在镇中学读书，是个黑黑瘦瘦的初三女生。走出大山，是她藏在心底的愿望。

周一上午，难得出了一阵薄薄的阳光。午后，照样又是阴云密布。灰蒙蒙的天空，告诉人们随时会有雨滴飘落下来。

唐晓丽放学回家，从草棚里取了筐子和镰刀，准备着去后山打猪草。刚刚迈出大门，迎面碰上邻村的马媒婆。马媒婆身上斜挎着一个背包，稀疏的头发挽在脑后，露出一张油光光的大脸。她像猎豹审视一只羚羊一样对着晓丽龇牙一笑，晓丽蓦然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遂低了头，从媒婆的身旁无声无息滑过，静得像一尾村东小青河里的黄刺鱼。

晓丽对这个媒婆并不陌生，姐姐就是被她的甜言蜜语骗给一个山里汉子，因为那个男人给了妈妈一笔巨款，说是娶姐姐的彩礼，姐姐便稀里糊涂嫁了那个她不认识的人。那个男人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媳妇，便以买主的身份，对姐姐颐指气使。姐姐长年累月辛苦劳作，还要忍受婆家人三天两头地责骂。在水里火里苦熬日子的姐姐让晓丽心疼。

晓丽目睹了姐姐的困苦艰辛，她不想走姐姐的老路，不要过这看不见丝毫希望的生活。

晓丽自小在外婆家生活。当年，怀了二胎的妈妈本想要一个男娃，没成想又生得是个女孩子。妈妈气愤弟弟的名额被晓丽占得，对刚出生的女儿怀了厌恶之心。刚一岁多，便将她丢给外婆抚养，一心想要再生个男娃。躲躲藏藏了几年，终于超生了一个弟弟。虽然被罚款，也算遂了心愿。直到弟弟四岁那年，外婆不幸去世，晓丽才回到爸爸妈妈身边生活。

晓丽上学时比同龄人晚了两年。读完小学，妈妈原本不让晓丽继续读书，她想要晓丽在家帮着干农活，好供应弟弟上学。晓丽就哭，哭得肝肠寸断。妈妈烦了晓丽的哭声，一只手拎起她的胳膊推出门外。那一天，她一个人哭着走了许多的山路到了姐姐家，抱着姐姐哭。姐姐也哭，哭妈妈狠心，哭自己的命苦。第二天早上，姐姐带着她一起回了娘家。姐姐伸出皲裂的手脚给妈妈看，姐姐把身上的伤痕露出来给妈妈看，刚刚二十岁的姐姐把在婆家受得苦裸露在妈妈面前，这样地控诉，让妈妈感到了一丝愧疚。

姐姐说：“妈妈，难道你还要让晓丽也去受这些罪吗？你不让我上学，让我照顾弟弟，我现在什么本事都没有，活不出个人样来，只能在山里受苦。你还要你的小女儿没有文化，也去吃这些苦吗？”妈妈终归是愧对大女儿，对大女儿地责问无以应对，便答应让晓丽读完初中，条件是家里的猪羊要吃的草料都归晓丽管，节假日必须下田干活。

晓丽只要可以读书，什么样的家务活都能去做。她一边用功学习，一边尽力帮助妈妈干着家务。时光飞转，明年她就要初中毕业了。

晓丽背着筐子一路忐忑着上了山坡，心不在焉地打着猪草，忽然想着媒婆那邪魅一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她心里慌慌得，感觉有天大的厄运要降临了。

二

晚饭后，有淅淅沥沥的雨点飘落下来。妈妈对晓丽说：“明天不用去上学了，妈妈带你去见一个人。”

晓丽跳了起来：“妈妈，是不是那个媒婆子来过了？你们是不是想打我的主意？”

妈妈平静地说：“是来过了，我让她来的。实话告诉你，书读到现在也可以了，你姐姐连小学都没读完，不一样过日子吗？女子早晚要嫁人，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早一点找个婆家，彩礼钱还可以帮你弟弟盖房子呢！”

晓丽哭着问坐在一边闷头抽烟的爸爸：“爸爸，你也想把我换彩礼吗？”

爸爸瞟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老婆，低了头，重重地叹口气：“晓丽，都怪爸爸没有能力赚钱，供不起你姐弟们上学。听你妈妈的话，别再读书了。”

晓丽苍白着小脸大声喊道：“我不！我就要上学！你们让我嫁人，我就去死！”

妈妈扬手一巴掌，狠声骂道：“个死女子，还反了你了！”

晓丽捂着脸哭着，一转身跑到夜的雨幕里。身后传来妈妈地骂声：“上哪里死去？”

晓丽沿着野草丛生的山路跑啊跑啊，一直跑到学校里。此时，已经隐进夜幕里的学校，对晓丽来说是多么得安全亲切呀！整齐排列的教室静静地看着这个瘦弱无助的女孩子。晓丽走到自己的教室，倚着教室的门坐着，任黑漆漆的夜晚吞噬了她的孤独和绝望。

习惯早起的李教师发现了这个睡在晨风里脸上留着泪痕的女孩，她轻轻唤醒了晓丽。晓丽看见是自己的班主任，眼泪哗哗地流下来，她抽噎着，把家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老师。李老师伸出手安慰着这个浑身发抖的女孩子，让她平静下来，又把她带回家里吃了些早饭。她安慰着晓丽：“今天就好好读书，你妈妈那里我去和她谈谈。”

在大山里教学，李老师见惯了这种事情。贫穷的山里人重男轻女，经常有上着学的女孩被父母强行带走，辍学后帮着家里做农活带弟弟妹妹，或者早早嫁人，赚一笔彩礼给家里的兄弟盖房子娶媳妇。一个个花季少女大好前程就这样给毁灭了。李老师舍不得聪慧的晓丽也这样毁掉前程，她要尽自己所能去说服晓丽的妈妈。

李老师趁着上午没有课，步行十几里山路去了唐晓丽家走访。她耐心地与晓丽妈妈这个满脸抵抗情绪的农妇说着家常话：“晓丽还有半年多就毕业了，现在辍学太可惜了。您都供她上学这么多年了，还等不得半年吗？就算是找婆家，初中文化也可以提高一个层次吧。再说，孩子还没成年呢，现在就嫁人，理论起来那可是违法的啊！”

晓丽妈妈低头思忖着：看样子这个死犟女子是铁了心要上学了，硬要她辍学嫁人恐怕行不得。好不容易拉扯到十六七岁了，万一真地寻了死路，我就白养活她了。再说今天没去与男方见面，已经得罪了媒婆，再逼得这个死女子与自己翻了脸寻死觅活，岂不是两面都没赚着？不如等她拿了毕业证书回来，身价自然高了许多，找个婆家还不是挑挑拣拣的？彩礼钱也能多要一些。罢罢，就卖个面子给这个爱管闲事的老师吧！

她换了一副笑脸说：“李老师，你哪里知道我操持家庭地不易呢，我不是非要晓丽辍学，我自己的孩子难道还不知道疼爱吗？还不是屋里头太穷，供不起两个孩子上学嘛。既是您亲来我家给我的女子说话，我就再受一年累吃一年苦，让她读到毕业吧！”

晓丽在李老师地帮助下，得以继续读书。她一边尽量多做些家务，一边更加努力地读书。她非常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她用优异的学习成绩来报答李老师的恩德。

三

转眼就是毕业季。看到晓丽优秀的成绩，李老师劝她接着考高中。晓丽明知妈妈一定不会再让自己继续读书了，无奈的想放弃。李老师告诉她：人生路上有很多的困难，就看你是不是努力争取了。不去争取，便什么都没有。你努力的争取了，也许会失败。但是，万一挣出一条路来呢？晓丽有老师的鼓励，决定放开手去搏一搏。

晓丽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县里的重点高中。当晓丽把录取通知书放到父母面前时，她的妈妈一下子就炸了锅：“上完初中就不错了，还要上高中？不行！明天就找媒人去相亲，换来彩礼钱供你弟弟上学。赔钱的女子，读那么多的书干什么？读书给你婆家呀？想都不用想！”

晓丽大声反抗：“我还没满十八岁，就让我嫁人？我学习成绩比弟弟还好，你们却不让我上学，你们为什么这样偏心？”

晓丽妈妈扬手就是一巴掌：“个死女子早晚出嫁，就是个赔钱的货！要不是因为你，我们家会被计划生育罚款吗？你弟弟因为你好几年都没有户口，你还敢跟你的弟弟攀比？谁说他学习不好了？我还要供他读大学哩！”

晓丽大声喊：“不让我上学，我就不吃饭！”

妈妈白了她一眼：“还吓唬我了？不吃给我省下了！”

晓丽擦了擦泪，午饭也没吃，拎着篮子去了后山。

看着晓丽瘦小的身影，爸爸有些不忍心。他叹口气说：“我这个女子跟大姐不一样，不可以强迫她的。我看，就让她接着读书吧！”

晓丽妈妈翻了男人一眼：“读什么书？早晚要嫁人，读了书便宜她婆家吗？你让她去读书，钱在哪里？”

爸爸不急不慢的说：“你慢慢听我讲啊！我去外地打工，看见了不少的事实。好多的女子都在城市找工作，学历越高越好找，工资也多。你看看他们大姐，一个字都不认识，嫁给的山里汉子就知道种地，一点都别指望她能帮到我们。你让晓丽接着读书，等她学了本事挣到大钱，我们的将来养老也不用愁了。”

晓丽妈妈不以为然：“养老有儿子呢，我还指望她？早找个婆家嫁了，赚了彩礼培养儿子，让儿子上大学，挣大钱，你我的将来都在儿子身上嘛！”

爸爸冷笑一声：“指望儿子养老？你看看你把他宠成什么样吧？还敢指望他考上大学？如果是儿子将来什么都不会，说不准，还要指望他姐姐帮着呢！你看咱们表姐家的女子，如今大学毕业找的工作多么好吧！他们家里的开销还不都是女儿的钱吗？”

晓丽妈妈明白男人说得都是实情，一时也没有反驳的话语。想想如果答应晓丽读书，几年下来要花不少的钱，着实心疼：“你说句读书就行了，那要多少钱？”

晓丽爸爸说：“我还出门打工，给孩子们挣学费。也叫晓丽在学校找点活干，让她一边打工一边上学。”

晓丽妈妈总算答应了晓丽上学地要求：“上学可以，家里没有钱供着你，你自己想办法解决。打工的钱，除了交学费买书本，剩下的都给我！”

县一中离着晓丽的山村很远，需要寄宿学习。班主任了解到晓丽的家庭情况，帮她申请了一个勤工俭学的工作，让她去帮助整理学校阅览室，在这里，晓丽可以利用空闲读一读书写一写作业。

晓丽为了能多挣一些钱，周末在学校附近的餐馆洗碗择菜，暑假期间也去打一份工。偶尔回家一次，都是把打工挣得钱交给妈妈。妈妈接着钱，一边忿忿地数落：“就这么点钱，不够给你弟弟买双鞋子。还不如当初不叫你读书，找个婆家，彩礼钱给你弟弟盖房子。”晓丽看看弟弟光鲜的衣着，再看看自己已经洗白的校服，眼神黯淡着，她心里明白，有委屈只能咽下去。

妈妈地数落，叫晓丽轻易不敢回家，她害怕妈妈万一起了贪心，强行将她嫁人。她舍不得浪费时间，除了打工的时候，都在一心一意地学习。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考上大学，让妈妈认可自己的能力。

四

当她高考的分数毫无悬念的过了本科线，她选报了一个离家遥远的北方大学。

看着放在眼前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晓丽妈妈感觉到了女儿的日益强大，她想得到的彩礼已然遥遥无期。她的心里五味杂陈，她明白了自己已经不能阻止女儿前进的脚步，一种挫败感攫住了她的心。她不甘心地告诉晓丽：“家里没有钱供你读书，只给你出一千块钱的学费，剩下的自己想办法筹措。”

倔强的晓丽在县城打了两份工，两个月的时间积攒了一千八百块钱的学费，还有一千块钱没有着落。眼看着开学的日子到了，妈妈却只拿出五百块钱。晓丽着急的嘴上都起了泡。

清晨，天空又飘起来蒙蒙细雨，晓丽的爸爸带着晓丽来到自家的玉米地。玉米地在山脚下比较平坦的地方，今年的天气风调雨顺，排列有序的玉米已经长出结实的棒子，晓丽爸爸将玉米棒子的绿衣剥开一条，见那嫩生生的玉米粒发出诱人的香甜气味，便掰了几穗，准备中午煮了吃。晓丽跟在后面，接过来玉米棒子，放进篮子里。

晓丽爸爸来到地头，蹲在地上点着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喃喃自语道：“六年了，今天开戒了。”他从衣兜里摸出一卷纸币，递给晓丽：“这是爸爸这几年省下的烟钱，有六百多块。还缺多少，过一会儿我去你姐姐那里看看借一些，你放心吧，凑一凑就差不多了。”爸爸说，“其实，那年你黑夜跑到学校里，我一直都跟在后面。我蹲在学校门外抽了一夜的烟。后来，我就决心戒了烟出去打工，给你们姐弟俩挣学费。”晓丽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爸爸从那次之后便跟着邻居出了远门，到外地打工去了。

晓丽接过爸爸这一卷带着体温的纸币，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她忽然觉得，自己从来不是孤独的，她的亲人一直都在默默关注着自己。

晓丽爸爸说：“晓丽，别怪你妈妈，她也是没有办法。都怪爸爸没有能力，不能给你们好的生活。”

晓丽哽咽着说：“不会的，我不会怪爸爸妈妈的。等以后我有能力了，我会报答爸爸妈妈的。”

晓丽跟着爸爸翻过两座山，来到姐姐家。见说妹妹如此优秀，姐姐自然非常高兴。听爸爸说明来意，晓丽姐姐抬头看向丈夫，丈夫一脸淡漠，嘴里嘟嘟囔囔着：“当初收了八万块钱的彩礼钱，还不够交学费的，谁信呢？”说着，从口袋里摸索出两张票子递给岳丈。

晓丽爸爸窘迫地接过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晓丽姐姐站起身，告诉爸爸和妹妹等一等，她出去一下。半个时辰，姐姐带着三百块钱回来，说是从邻居家借的，家里一时不便，叫爸爸和妹妹别见怪。晓丽瞥了一眼姐夫，见他的脸上有一层怒色。晓丽心想，姐姐又要作难了。

姐姐送爸爸和妹妹出门。她拉着晓丽的手叮嘱着：“以后一个人远在天边，什么事都要小心，别苦着自己，千万别把身子累坏了。”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放到晓丽手心：“这是我攒下的体己钱，没多少，你带着路上用。”

晓丽眼泪汪汪地看着姐姐，刚刚三十岁的姐姐，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看着她提前苍老的容颜，晓丽心疼得像被针刺了一般。她抱着姐姐的肩膀，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爸爸说道：“走吧，路还远着，过一会儿天就黑了。这个钱我紧着还，你们家也不容易，还有三个孩子要吃要喝。你自己也多保重着。”

晓丽从姐姐家回来后，心里堵得厉害。第二天，天空又下起小雨，她顶着小雨，顺着过去上学的山路来到李老师家。李老师看着逐渐走向成熟的学生，心里很是欣慰。李老师询问晓丽的学费是不是凑足了？晓丽不想让老师跟着操心，便笑着说都凑足了，老师就放心吧。

李老师从写字台抽屉里拿出二百块钱递给晓丽，她说：“晓丽，这个你千万要收下，这是用来买车票的费用。即便是学费没有凑足也要去学校报道，只要到了学校，总会有办法解决的。”李老师找出几件衣服：“这是我女儿的衣服，你们的身材差不多，带着吧，做个替换。”

晓丽的眼睛含了泪水，她把衣物紧紧抱在怀里，把老师的关怀抱紧。

五

当火车把晓丽带到她向往已久的城市，北方特有的阳光刹那间将她拥进怀抱。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小鸟飞到广袤的天空，心情舒畅的像阳光一样透彻清亮。

交上学费后，晓丽手里已经所剩无几。她一边省吃俭用，一边着急的在学校周围寻找力所能及的杂活，以维持学习和生活。一段时间后，她慢慢适应了打工与学习的紧张节奏。年假时，因为没有足够的费用回家，晓丽便在学校附近的超市找到一个管吃管住的工作。她把平日积攒的二百块钱寄回家，希望能帮助父亲把姐姐家的钱还了。

春节，一个人客居千里之外，晓丽的心充满了冷寂孤独。打工之余，课本就是她唯一的陪伴，只有把每日的时间都填满，她的心才不会被想家的苦楚折磨。她盼望着开学的日子，盼望着校园里同学们热闹的身影，教室里生机蓬勃的氛围。

好容易盼到暑假来临，晓丽抑制不住回家的激情，去火车站连夜排队买了一张站票，在拥挤的车厢里站了一天一夜，再转坐一天一夜的客车，步行几十里山路，终于回到日思夜想的家乡。

对风尘仆仆归来的晓丽，妈妈并没有表现出喜悦的表情。她听到儿子惊喜的喊叫声，从厨房里探出头看了看，回头往饭锅里加了一瓢水，厌烦的说了句：“多添一口人的吃食。”

晓丽把自己的物品归置好，已是夜色渐深。山里的夜，比城市来得早，也凉爽的多。晓丽将一叠钞票取出，交给坐在灯下摇扇子的妈妈。妈妈接过来点点数，不甘心的问：“就这么点儿？”

“妈妈，我还要准备今年的学费，回家的路费也将近二百，这五百块钱是我省吃俭用积攒的呀。”晓丽说道。

“那以后你就少回家，趁着假期赶紧打工多赚点钱。”妈妈面无表情地说。

晓丽默然。她落寞地转回自己的房间，随手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本书。刚翻开看了几行，就听妈妈隔壁说道：“关灯，别浪费电。”晓丽只得关灯，将自己隐进无边的黑暗里。

鸟儿宛转的歌声把晓丽从梦中叫醒。她早早起了床，帮着妈妈做了早饭，告诉妈妈，今天要去看看姐姐。妈妈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说道：“快去快回，田里还有很多活要干。”

晓丽收拾一下行装，独自出了门。在路口的超市里，她给孩子们买了些零食，沿着熟悉的山路，向云岭深处走去。久违的景色迎面而来，她嗅着大山特有的清新空气，林深处是山泉潺潺，崖坡上有野花簇簇，浓绿的树荫遮盖了陡峭的山谷。野山静寂，在开阔的山坳里，绿油油的玉黍已经吐出尖尖的棒穗，偶尔有田农在地里忙活着。

当姐姐看到一身汗湿的妹妹，急忙拉着手在树荫底下坐住，一边将芭蕉扇递给妹妹手里。木讷的姐夫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看看无话可说，便扛了把铁锹下地去了。兴奋的孩子们手里拿着花花绿绿的零食，到屋子里交换着品尝玩闹。

姐姐问：“爸爸是不是出门打工去了？”

晓丽道：“是啊。妈妈说是跟着村里人一起到广州打工去了。”

姐姐叹了一口气：“爸爸也不容易。一个人在外打工，为了省钱，春节都没回来。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喝，钱都交给了妈妈。你也知道，只要钱到了妈妈手里，那是一分都难抠呀！”

晓丽疑惑地问：“大姐姐，你们借给我的学费，爸爸没还吗？”

姐姐摇摇头：“没有。但是我也没要呀？自己家里的事，还不还都无所谓。他要出去打工，妈妈很支持。说是给弟弟赚学费呢。”

晓丽深深地叹一口气，从兜里拿出来二百块钱递给姐姐：“姐，我今天就带了这么多，过几天我再给你送过来吧。”

姐姐说道：“你还是学生，就算勤工俭学了，还要交学费买书本，哪里有宽裕的钱呢？我在家里总比你一个人在外边强些。”

晓丽说：“你不用担心我，我有办法的。”晓丽看着在一起玩得热闹的孩子们，回头对姐姐说：“姐，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孩子们读书，千万不要像妈妈一样重男轻女！”

姐姐蹙着眉：“你看我们家的窘况，怎么供这三个孩子读书？”

“姐，你让姐夫出去打工吧，总归比在家种几亩薄地收入多一些。”晓丽真诚地对姐姐说道：“你们两夫妻现在多吃些苦，等孩子们长大了就好了。姐，只有读书，才是改变孩子们将来生活的唯一出路。”

姐姐深思着看向孩子们：“我也不希望他们长大了再走我的老路。”

傍晚的时候，晓丽回了家。刚走进房间，就见弟弟慌张着往外跑。她推开房门，发现自己的物品散落一床。晓丽生气地问：“你怎么翻动我的东西？”

妈妈圆睁了双目，大声呵斥道：“动你的东西怎么了？还有怕人的私货？这个家都是他的，动什么不可以？出去一天，家里的活一点都没干，还有脸吼人？”

晓丽气得不行，连忙收拾好散落的物品，对着镜子理了一下头发说：“妈，我回校的车费还没有，学费也没攒够。我要去城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事情做，赚些回校的费用。”

“赔钱的货！地里好多的活不帮忙干，出去打什么工？赚了钱我也沾不得光，白养你这么大了，就是个白眼狼！”妈妈恨恨地骂道。

晓丽背上背包快步出门，仿佛走晚了一步就会被妈妈拦住。身后，是妈妈责骂“天快黑了，你死去哪里？”

晓丽不答话，脚底暗暗加快了速度。当夜幕降下来，她来到母校的大门。看到母校的那一瞬，她的身心感到了愉悦和放松，这里是她改变人生轨迹的地方。

远远的，有一盏灯从窗口透出橘色的光，温暖得像开放在初春的蒲公英。这是李老师的家，晓丽曾经在这里得到李老师慈母般的叮嘱和鼓励。在这乌漆的夏夜，她从冰冷的家里出走，一心奔向老师的身边。

李老师很欣赏晓丽这股敢于抗争的倔强劲儿，也怕晓丽被执拗的个性伤到自己。她以自己半百生涯得到的人生感悟，循循善导这个在否定和肯定中渐渐成长的女孩，在她遇到困难的时候，伸出温暖之手，给她提供一些帮助。

听晓丽诉说了妈妈对自己的不公平，李老师沉思着说道：“晓丽，我们云岭山区比较偏僻，又贫穷落后，人们的思想观念还停留在养儿防老、养儿传根的意识里。其实，你的妈妈还算得上开明，是可以说服的。在你的周围，有多少女孩子没进过学校的大门？有多少女孩子因为家庭的拖累而辍学？你能坚持到大学，一方面是自己的努力，一方面是学校老师们对你的不离不弃。但是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你的妈妈对你深藏心底的爱。晓丽你先不要否认，你回答我，如果你的妈妈咬死口不让你上学，我们有什么办法吗？”

晓丽若有所思地盯着橘色的台灯，努力在心里勾画妈妈刹那间的慈祥模样。“可是，我的妈妈把她的爱都给我的弟弟了。”停了一会儿，晓丽对老师说，她想明天要去县城打工，欠着姐姐家的钱要紧着还上，因为孩子们也要上学，不能老是拖着。

李老师想了一下说道：“你打工刷盘子能挣多少钱啊？这样吧，我问一下我朋友，请他帮你找个假期补习班的工作吧，时间也灵活一点。”

晓丽哽咽着叫了一声“老师”，感激地不知怎么对老师表达。

李老师拍拍她的手道：“晓丽，老师希望你一定成功。你要明白，从这大山里走出去的孩子太少了，女孩子更不用说。而你的成功，已经给山里的孩子们做出了榜样，也是给重男轻女的思想顽疾凿开的光亮。所以晓丽，我帮助你，也是为了用你的成功，来鼓励山里的孩子们勇于追求自己的梦想，使得更多的孩子走出大山。”

年轻的晓丽握住老师的手，郑重地说：“老师，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得了李老师地帮助，晓丽在县城找到一份辅导初中学生的工作。看看时间宽裕，她又在附近的饭店打了一份工。

一个月的合同期满，晓丽带着工钱，从县城直接去了姐姐家，给姐姐留下了四百块钱。姐姐开心地告诉她：“孩子爸爸准备跟着他的表弟出去打工，大家一起有个照应，我在家也放心。这两天，我给他准备些衣物，你送来这些钱正好用上。”

晓丽听说姐夫要出远门，急忙再从包里拿出一百块钱，说道：“姐，我就这么点能力，帮不了你许多。以后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们在家，风里雨里多受累了。”

姐姐红了眼眶，不肯接受妹妹地馈赠：“你一个人在外面也不容易，家里帮不了你，姐姐也帮不上忙，还敢拖累你呀？”

晓丽抓着姐姐的手说：“姐，会好起来的，我们都会好好的。”

晓丽回到家，交给妈妈五百块钱。妈妈一边接过去一边问：“就这些？”

晓丽无奈地说：“妈，我得留一点回学校吧？还有学费要交呀！”

“上学上学！二十多的女子，还上得什么学！早该找个婆家，赚彩礼钱给你弟弟盖房子娶媳妇。你不去嫁人，还花我家里的钱，养你这么大白养了。”妈妈忿忿不平的责骂着。

晓丽忍着泪，不让它流出来，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盛夏季节，大山里雨量充沛，所有的植物都在疯长，房前房后都荫在茂盛的绿色里。晓丽做了一周农活，便打算着该回校了。她将行李整理了一下，忽然发现钱包不见了，她着急地问弟弟：“你拿我的东西了吗？”

弟弟的目光躲闪着不肯回答，妈妈生气地呵斥道：“是我拿了，你凶弟弟干什么？都是自己家的东西，谁拿不行？”

晓丽泪汪汪地说：“妈妈，那是我买车票的钱，我手里就这么点了。”

妈妈不屑地说：“不就几百块钱嘛，你不是能打工赚钱吗？这些就留给家里了。”

晓丽再也忍不住了，决绝地说：“妈妈，我明天就要回学校了，这二百块钱一定要给我。”

“不给又怎么样？还敢跟我顶嘴了是吧？”妈妈横着眼睛骂道。

晓丽大声说：“妈妈，这些年的学费，我花了家里多少？我把勤工俭学的钱省吃俭用着，剩余地都寄回家里了，您还要我怎么做？好吧，您可以不给我，我现在就去邻居家借，让他们找您要。但是，以后我不会往家里带回一分钱。”

妈妈用手戳着晓丽的脑壳，恨声大骂：“你个白眼狼，我白养你了啊！还不如当初就不让你上学，上学多了有本事跟我斗了是不？”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扔给晓丽：“给你，快快滚出去，别让我看着生气！”

弟弟见姐姐生了气，从裤兜里掏出五十块钱，嗫嚅着说:“我就剩下这些了，那些都被我打游戏了。”

晓丽无可奈何地接过来，收拾好行李，背起背包出了门。她宁愿在车站候车室呆一晚上，也不想再住在家里。她知道，背后一定会有妈妈地骂声，但她早已习惯了妈妈地责骂，只当做一阵风从耳边吹过罢了。她要走一条自己的路，要让妈妈看到，女孩子也不比男孩子差，嫁人换彩礼不是大山里女子们唯一的出路。

六

因为妈妈地不喜欢，晓丽节假日不再回家，而是一心一意地勤工俭学，手头有剩余便寄一些回家，希望用行动证明自己的能力，从而得到妈妈地赞许。如此，与妈妈倒也一别两安。大四年假快到时，忽然接到妈妈的来信，说了些挂念的话，还说家里人都希望晓丽能回家过年，而且今年爸爸也从外地回家，妈妈盼望一家人在一起好好地过一个团圆年。

晓丽把信读了好几遍，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品味妈妈的温情，这就是妈妈的爱吧？晓丽躲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一边读信一边哭，她仿佛听到心中那块坚硬的冰块稀里哗啦融化的声音，她想，原来我也是被妈妈爱的孩子啊！

同学们发现，晓丽就像换了一个人，开朗的笑意挂在眉边嘴角，说话地声音也显得更加开朗活泼。她的室友好奇问道：“唐晓丽，你是不是谈恋爱了？”晓丽笑着说：“是呀，我天天沉浸在爱的温暖里，你闻闻，这空气里都是甜甜的味道。”室友笑着调侃：“你是一只被爱情冲昏了脑袋的怪物吧？”

晓丽兴奋地准备着回家的事，排队买了车票，又给家人置买了礼物。她算计了一下手里的存款，去移动公司给爸爸和姐姐每人买了一部手机，给妈妈买了一件外套，给弟弟买了一套高考复习资料。

在拥挤的火车上，晓丽几乎站了一路，她没有觉得疲惫，她心被幸福填满了。下了火车，她急急向着汽车站走去，早一点买到车票，就能早一点回家。刚到汽车站大门口，就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晓丽循着声音看去，发现是同村的刚子。刚子比晓丽大两岁，因为他的爸爸是村长，家里比较富裕，人也聪明，便是一路上到大学毕业。山里人家清贫，能供子女到大学的人家很少，刚子成了乡间出类拔萃的人才。

刚子很兴奋的样子，隔条马路对着晓丽招手。看见是自己村里的邻居，晓丽非常高兴，便穿过马路来到刚子身边。

刚子热情地说：“放假了吧？我来办些事，正要回家，抬头就看见你了。你跟着我的车一起回吧。”

晓丽看见刚子身边的轿车，赞叹着说道：“刚子哥，你们家买车了呀！真是了不起。一起走给我省下车票钱了，真是太感谢了。”

刚子说：“谢啥呀，乡里乡亲的，你坐在车上，也没有用着我的力气，一路上还能说些大城市的见闻帮我解闷呢。”

晓丽跟着刚子上了车，路上，刚子告诉她，自己在市里一家银行上班，工资还挺高的。这辆车是为了上班方便买的。

说说笑笑，半天功夫就到了村子。“这小汽车就是快啊！”晓丽赞叹着。刚子得意地笑着：“好，等你开学还跟着我的车。”

晓丽下了车，跟刚子说声再见，背着行李进了家门。

妈妈少有的热情迎了出来，扶着晓丽的肩膀左右端详，晓丽叫一声妈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妈妈伸出手，替晓丽擦干挂在眼角的泪珠。

弟弟打开晓丽的背包，发现两部手机，高兴地跳了起来：“二姐姐，给我买的吗？”

晓丽把高考复习资料递给他：“不是，那是给爸爸和大姐姐买的。等你考上大学，我也给你买一个。”

弟弟没好气接过复习资料，嘟囔了一句：“就烦这些复习资料。”说着，把手机扔到一边去了。

妈妈的脸色也是变了一下，顿了顿说道：“咱们家要个手机干什么？还要天天往里填钱，哪里是乡村人用的东西！”

晓丽说：“妈妈，给爸爸买个手机，他出门在外，离家千里万里的，给您打个电话您也放心呀！姐姐家也是，姐夫打工去了，听不见音信，万一有点重要的事情，多么着急呀？”

妈妈说：“你爸爸用手机打给谁呀？咱们家又没有电话，村委会的电话我们也不敢常去借用。”

晓丽说：“等爸爸回来，咱们商量商量，自家装一部电话，我们联系起来多方便呀！”

“我们家哪里有这等闲钱呀？”妈妈叹了口气道：“你们爸爸说，要等老板结算了工钱才能回来。都过了好几天了，也不知道结算了没有。”

晓丽心里感慨，妈妈也真是不容易。早年因为一连生了两个女儿，被村里人瞧不起，自家的亲戚也是连讥带诮的，直到生了弟弟才有了地位。因为超生被罚款，爸爸结扎后身体不好干不得累活，家里一直都是累巴巴的。看看妈妈花白的头发，便知道她为家庭操劳的不易。晓丽揽着妈妈的肩膀说：“妈妈，我姐弟几个都长大了，您就放心吧，我们的生活会好起来的。”

腊月二十六，爸爸带着工钱回家了。晓丽拉着爸爸的手，审视着爸爸的鬓角添了多少白发。三年了，一家人终于高高兴兴团聚在一起。

晚饭后，妈妈说有一个大事要宣布，一家人都围着饭桌坐了，静等妈妈的重要消息。妈妈看了看晓丽，又看了看爸爸，满脸喜气地说：“村长家找媒人来咱们家提亲了，他们家答应给二十万彩礼，还能帮晓丽找一个好单位，以后也能帮弟弟找一个好工作。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年前就订亲。”

晓丽惊讶地张大了嘴吧，半天没反应过来。这就是妈妈的爱吗？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会在车站遇上刚子，原来，他不是偶然地经过那里，原来，这都是他们的预谋，他们瞒着自己已经把这个事情给定下来了！原来，她一直都是妈妈待价而沽的一件物品啊！

晓丽忽然感到浑身无力，她喃喃自语：“可是，我还在读书，你们就这样把我卖了？”

妈妈满不在乎地说：“多好的事情呀！先订亲，等你毕业了就出嫁。”

晓丽的悲伤似汹涌的河流，她含着眼泪问：“是我出嫁吗？你们问过我了吗？我的婚姻，我自己都没有权利知道？妈妈，在您的眼里，我是不是连一块抹布都不如？”

妈妈忽地站起来，一巴掌甩在晓丽的脸上：“为了你上学，我已经搭进去不少的钱财，你上了几年的学，学会和我作对了。你读了大学就以为你了不起了？我忍了你很久了，这次由不得你，绑也把你绑去！”

晓丽哭着说：“这些年的学费都是我自己打工赚得，我从家里拿过多少？”

妈妈忿忿地吼：“你个赔钱的货，你把应该交给家里的钱拿去交学费了，你以为那是你的吗？你赚多少也是这个家里的，是我儿子的，哪里有你的份？”

晓丽爸爸对老婆这种做事的方式也是不认可，他说了一句：“你这样做事真是欠考量，等晓丽毕业再定亲不行啊？大过节的，别人家都是安安美美地在一起团聚，你看你吧，弄的孩子哭哭啼啼，这年过得好没意思。”

晓丽妈妈见老公说话不和自己一道，气得火冒三丈：“你说什么？等她毕业？这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人家找上门来了，你还端得什么架子？不就是识了几个字吗？二十万的彩礼钱还不值她上的学吗？过了这个村，哪里还有这个店！等？你说的轻巧，等得了吗？村长家的条件还配不上她了？”转过头来又骂晓丽：“哭什么哭？你是金枝玉叶呀？人家还高攀不起了？告诉你，这个婚事如果黄了，耽误了你弟弟的前程，你一辈子别想好过！”

晓丽爸爸碰了一个无趣，便回头劝说女儿：“晓丽，我看这门亲事也不错，村长家的条件你是知道的，就是刚子长得矮一点，但是那个孩子很老成，工作也好，你能有这么一个婆家也很好的啊！再说，你弟弟学习一般，考大学没有多大把握，村长能帮忙给他找个工作，我和你妈就不用操心了。”

晓丽无助地说道：“爸爸，您也同意把女儿卖了给我弟弟换未来吗？他不好好学习，反倒让我来承担吗？”

晓丽妈妈拍着桌子恨声说：“别给脸不要脸，这事就这么定了。定亲前，你哪里也别想去，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

晓丽噙着泪回了自己的房间，默默地想心事。过了一会儿，她手里拿着两部手机走出来递给爸爸：“爸，一部给您，另一部给我姐。本来打算陪你们一起去镇上办个卡号，现在看是没有机会了，你们自己去办卡吧。”

晓丽妈妈大声喊着：“你姐姐出嫁了，不是这个家里的人，不给她。给你弟弟。”说着就过来抢那手机。

晓丽缩回手，平静地说道：“好吧，我现在也没有手机。那咱们谁也不要用。”她使劲将手机甩了出去，手机摔在墙壁上，稀里哗啦碎成一堆。

爸爸急忙走过去，弯下腰，默默地将手机碎片捡了起来，找块毛巾包了，低着头走出家门。

妈妈一屁股坐在地上，又哭又骂：“我怎么养了这么个白眼狼啊！你是不想叫我活了呀！”

晓丽说了一句：“您说错了，是您不让我活了。您如果非要逼着定亲，我就像这部手机一样。”

妈妈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你个白眼狼啊！你要毁了这个家啦！我儿子的前程被你给毁了呀！”

晓丽大声说：“自己的前程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要毁也是您帮他毁掉的。他自己不努力，还要怨别人吗？”

妈妈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吼道：“明天就定亲！看你能翻天了不成？”

晓丽扬着头说：“那就试试看！”转身回了房间。她听见弟弟大声地对妈妈说：“妈，你不要逼我二姐姐了，我不需要姐姐的彩礼换媳妇。姐姐说地对，我的前程掌握在我自己的手里，以后我会努力争取的！”

妈妈生气地喊着：“你不要我要，这些钱给我养老！”

夜色深沉，大山把脚下的村庄埋在一片寂静里，连狗子们都不吠一声。晓丽倚着枕头看黑糊糊的窗户，期盼着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一丝光亮。她想，今夜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了。

半夜时起风了，山间林木响起一阵阵嘶吼。院子里的树枝摇晃着，将摇晃的树枝投影到窗帘上，影子们凌乱着扭动着，像舞者扭曲的肢体。风把树叶割下来扔到地上，发出与地面相碰触地沙沙声响。在这些嘈杂的声音里，仿佛有细细碎碎地推门声，晓丽仄了身，刚想开灯，一个身影走上来阻止了她：“姐，别开灯，妈妈睡着了，快收拾一下跟我走。”

晓丽在黑暗中凝视着弟弟年轻的身形，她一把抓住弟弟的手，感觉到少年的坚定和慌乱。她将一个小包背上，跟在弟弟的身后悄悄走出家门。

天上的云裂开一道缝隙，几颗星星从缝隙里窥视着人世间神秘的夜晚。它猜测着，当黎明来临，这个世间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

晓丽摇摇头，她不相信这样真实的情景会是一个梦境。她闭着眼睛，不愿意从梦里醒来。

忽而，房门被轻轻的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