椋子走了。
依稀记得前日京城下了一场大雨,自那之后天空总看起来怪怪的,像是过度透支身体的少女,你可以看出很多疲倦和伤痕,但是你一眼就看出来它很年轻。
椋子走的很突然。
她喜欢带我去她家附近一条街尽头的阿拉伯餐厅抽水烟,大部分时间都是我看着她吞云吐雾,愚钝如我,实在是品尝不出些许享受,但是当她静静地坐在那里,煞有介事的深吸一口,烟瓶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总是让我觉得好笑。
咕嘟咕嘟,孤独孤独。
我们一般是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可聊的,但是我们依然是很亲密的友人。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手舞足蹈的说一些时下发生的事,流行的笑话,我也只是应付笑笑,并不觉得有什么趣味。而且我也知道,其实她也不觉得有什么趣味,她只是怕我无聊。
孤独孤独,咕嘟咕嘟。
椋子好像一个莫名其妙的机器,因为上一秒她还在口若悬河的和我说着什么,等她回过神抽一口水烟之后,她整个人瞬间又像一只飞走的氢气球,沉默的让我慌乱。所以这咕嘟咕嘟的声音可笑之处就在于,仿佛就像是一个什么讯号,当椋子接近的时候,她整个人就会变成另外一幅样子。
但是椋子走了。
我上次见她,她特别亢奋的跟我说她离开了她任职的公司,她特别快乐,而且有了更好更多的选择,她说她觉得她的人生从此又开始改变了。我问她为何离开她也不说,她对自己的决定只有两个字来总结——痛快。我忘记是在谈话的中途还是结束的时候她表露出来一丝悲伤,然后她抱抱我对我说——我很害怕,我拍拍她的肩膀,依然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她,因为我自己是一个在一家公司不痛不痒工作并且不太想改变的人,我没办法理解她,但是又理解她。
“我好想变成你呀。”椋子那天和我分开的时候这么说。
“傻瓜。”
椋子真的走了。
可能是日子潮湿的能挤出水来,也可能是最近实在是无所事事,导致我总是想再去那家阿拉伯餐厅抽水烟,虽然我从来没有抽过一口。鬼使神差的我就去了那里,点了椋子经常点的薄荷加苹果味道的水烟。
咕嘟。
可能因为第一次抽的缘故,我被呛到了,被呛的特别厉害,以至于眼泪都流了出来,不停的咳,不停的咳,越咳眼泪就越往外溢,不知为何突然就真的哭了出来。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我渐渐开始习惯,听着烟瓶发出的声音也不觉得好笑,熟悉的气味确是吐雾的瞬间,她曾这样一直抽,我坐在她对面,看她抽,看她调皮的吐烟圈,我玩手机或者时不时的发呆,我们这样一坐就是好久,也不觉得厌。
可是这明明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无聊透顶。
可是,椋子怎么走了。
她的房子还有两周到期,我一直犹豫要不要去看看,怕是到了之后又觉得孤单,可是不去又有点遗憾。
20层的房子,坐北朝南,有很好的视野,从窗外看过去就是京城最有活力的地方,一览无余,光线也很好,不管什么季节,光线都刚刚好,后来我换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房子,再也没在哪个地方见过那么好的光线。大多数过于阴暗,或者过于刺眼,那种刚刚好的感觉似乎也一去不复返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好的年龄一去不复返的原因,还是记忆大多美好的缘故。
总之自那以后,京城变成了另外一个京城。
为此我还看了大量的天气预告,各种气象研究,全球自然灾害等等,试图给这种突变带来一种解释。
咕嘟。
椋子家里的书桌上摆着一个饼干盒子,上面贴着一个便利贴,上面写着:
给你的。
给,你,的。
一瞬间被这三个字击中,似乎横向飞来无数暗刺,全数插在了身体的背面,就是那种五官还在运作,但是后背已经麻痹失去知觉。
似乎这个盒子一直在等我。
似乎椋子一直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