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线》作者:浔陌

    急诊室的玻璃窗凝着霜花,像被揉皱的生死簿。母亲的话在凌晨五点的寒气里结冰:"医生说再晚半小时......"我望着ICU门上跳动的红灯,突然听见十七年来所有清晨的面条在瓷碗里断裂的声音。

那叠纸币的油墨正在书包里发酵。父亲总把生活费折成三折,新钞锋利的边缘会在交接时划出细痕——如同他那些藏在呵斥里的关切,在岁月里刻下的隐秘年轮。此刻它们在我掌心蜷缩成婴孩的姿态,尚带着他体温烘烤过的褶皱。

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下,无数透明管道正蚕食着他的身躯。营养液倒悬的姿势让我想起幼时他挂在门后的雨伞,水滴顺着伞骨坠成珠帘。那年暴雨夜我高烧不退,他背着我趟过积水潭,我数着他后颈滑落的汗珠,和此刻监护仪上的数字一样绵延不绝。

"闺女。"电流声裹着沙哑的呼唤刺破消毒水的气味。我数着他呼吸间的停顿,像在拆解年轻时他教我打的绳结。他说食堂的红烧肉要浇汁拌饭,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周末钓鱼该用几号钩。夕阳从百叶窗挤进来,把他手背上的留置针投影成当年自行车辐条的形状。他在我的生命中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当然,我也是。

当最后一滴药液坠入虚空,我忽然读懂他煮面时永远背对我的固执。那些转身离去的身影里,藏着多少未说出口的歉疚——为清晨五点必须响起的闹钟,为家长会空着的座位,为女儿成长路上所有缺席的黎明。此刻他的爱终于转过身来,却化作玻璃罩里一具插满管道的标本。

夜色漫过走廊时,我接住一滴坠落的葡萄糖。那些被误解的沉默,被怨怼的苛责,在掌心结晶成最初的模样——不过是拙劣的蚌,把最柔软的软肉磨成珍珠,又固执地藏在布满裂痕的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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