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说要谈谈《水浒传》里的人物,一直也没有写。今天权且挑一个人物来试试水,看看大家对这些“好汉”敢不敢兴趣。如果反响不错,以后还会陆续推出其他人物。
先来谈谈宋江。
《水浒传》中的宋江作为小吏凭借自己的奋斗,成功爬上了人生事业的最高点。在到达人生巅峰的同时,宋江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他与这个时代显得格格不入,虽然牺牲众多兄弟的生命换来了自己期待已久的官位,但他仍然无法打破官与吏形成的无形鸿沟,奋斗一辈子最终没能逃脱制度的戏弄。通过他在《水浒传》中的职业、生活经历等多个场景的面孔勾勒出来一个全新的宋江形象。
提起宋江大家最先想到的词语一个是仗义疏财,一个是救困扶危,而且这两个词语在一出场就提现出来。宋江刚一登场出现这样的记载“为人仗义疏财……尽力资助,端的是挥霍,视金似土。人问他求钱物,亦不推托。且好做方便,每每排难解纷,只是周全人性命。”宋江在押司位置上救了太多的人,以至于“以此山东河北闻名,都称他做及时雨,却把他比的做天上下的及时雨一般,能救万物。”人们把宋江当作救苦救难的神,在他们的潜意识里有困难就要找押司。阎婆丈夫染病死了没钱买棺材要找宋江,买了棺材没钱安身也要找宋江,女儿长得漂亮没有婆家也要找宋江,就连县里帮闲的唐牛儿没钱花也要找宋江。宋押司在救困扶危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年及三旬……身躯六尺……面黑身矮,人都唤他做黑宋江。”从这里看出宋江在硬件设施上和其他人比显得吃亏。那既然硬件条件(身材和长相)上比不过别人,就只能从能力上追回自己的平均分。 宋江在郓城县被称为“及时雨”,人前人后被人叫着“押司”。
那么押司这个职业到底怎么样呢?说句实话,真是不错,押司虽然比不上知县、县尉、主簿等体制内国家员工,但在百姓眼中也是神一样的人物,掌握着大多数人的命运。这里需要解释一下,押司是吏不是官。官和吏在我国存在相当大的差距。“一般来讲,官员是皇帝任命,在地方上代表皇帝的权力。而吏则是官员任命的,是政府的具体工作人员,负责收收发发,跑腿办事。”
也就是说吏不是国家公职人员,没有正式的国家编制,押司也属于吏的一种。别看是吏不是官,他的权力可大得很。在某些特定的条件下官员也不得不依附于吏。一般一个刚上任的官员往往对本地的民俗、户籍、财政盈损情况不太了解,而常年工作的吏对于这些档案是非常了解的。他们熟悉政府纷繁复杂的条例,这就导致他们钻法律的空子,肆意篡改条例,将长官玩弄于股掌之中。他们作为官与民的中介,享受着两个阶层带来的红利。偌大的权力使得民众恐惧、害怕,使得上司敬为上宾。在《水浒传》中,处处可见这样的事例。有的地方新官上任还要去拜吏的码头,和他们形成一种利益关系。从而导致“勤力玩弄,成为巧吏。”
宋江在郓城县担任押司,自己常说一句话“主上抬爱 乡里闻名。”其实何止是抬爱,县衙里很多的案子都要宋押司接手处理,每个人都在无形中被宋押司控制。可见宋江的权力非常大。这里这样说绝非胡说,济州府缉捕使臣何涛就必须通过宋江才能见到县令,并且传达济州府的公告。按理说,一个市里的官员到该市下辖县里传达济州府的会议精神应该非常顺利。该县要安排好市里官员的衣食住行,要做到“几个全面”和“多个领域”的互相配合,让市里领导享受到不一样的风土人情,这样才能更好地传达会议精神。而且,临走的时候还要送上所谓的“地方特产”,要不然以后谁愿意来你们这里开展工作?可是何涛却没有享受到本该属于他的待遇。何涛来到郓城县后急忙奔向县衙马上被宋江摆了一道,一个市里的领导被宋江耍得团团转。从这里也再次佐证宋江的权力大。
手握实权的宋江放跑国家通缉犯晁盖。
何涛到了县衙里原本打算马上带人去捉,但宋江说“日间去只怕走了消息,只可差人就夜去捉,拿得晁保正来,那六人便有下落。”按照常理,郓城县县政府应该马上组织县衙的干警去东溪村对晁盖等人实施抓捕。为什么偏偏要从早衙过后不久等到夜里再去捉呢?因为要给晁盖等人充足的时间逃跑啊!宋江在此前已经飞马通信晁盖,说明其中的利害关系。知县非常信任宋江,因为日常的案件和下乡传达政令都必须是宋江起草文书,再交由里正他们这些村里负责人。而晁盖等乡村负责人一年里也只能见到押司,宋江应该算得上是晁盖的顶头上司。我们现在看电视剧和电影看多了,皇帝、丞相、公主、将军、太子等等角色经常出现,便误以为知县和押司才是多大的官。殊不知,押司已是平民百姓平时见到的最大的人物,知县更是一个平头百姓一生见到的最大官职。雷横曾经到东溪村例行检查,在灵官庙里捉住“赤发鬼”刘唐。雷横说“且押这厮去晁保正庄上,讨些点心吃了,却解去县里取问。”能把蹭饭说得如此直白,毫无羞耻感,可见当时的官府衙役深入群众之深。晁盖办这种事情那也是相当漂亮。当雷都头等一干办案人员酒足饭饱之后晁盖拿出十两银子作为谢礼,不是顶头上司都如此对待,而如果是作为顶头上司的宋江的话待遇应该比这还要好。
晁盖这个人表面上对官府人员恭敬客气,对宋江一口一个兄弟。但对待其他人可就是另一个样子了。
“郓城县管下东门外有两个村坊,一个东溪村,一个西溪村,只隔着一条大溪当初这西溪村常常有鬼,白日迷人下水在溪里,无可奈何。忽一日,有僧人经过,村中人备细说知此事。僧人指个去处,教用青石凿个宝塔,放于所在,镇住溪边。其时西溪村的鬼,都赶到东溪村来。那时晁盖得知了大怒,从溪里走将过去,把青石宝塔独自夺了过来东溪边放下,因此人皆称他做托塔天王。晁盖独霸在那村坊,江湖上都闻他的名字。”
晁盖此举分明就是一个无赖,人家村里辛辛苦苦凑钱请工匠凿个石塔用来驱鬼,他却把石塔搬到自己村边,并且独霸那村坊,这已经带有“村霸”的性质。属于“地方黑恶势力”,应该是重点打击对象。可能在这里有人要说西溪村做法也不妥当,鬼全部跑到东溪村了,东溪村人民怎么办?还能怎么办?修塔啊!东溪村也花钱请一个和尚来做法,雇一个工匠凿个石塔就行了,或者两个村一商量把石塔放在河中间,共同保护两村。但是晁盖非要动抢,恶霸行径一览无余。而面对此时已经不仅仅是恶霸的晁盖,宋江再度动用手里的权力资源,放跑了犯下大罪的晁盖。
现在有很多人认为宋江不喜欢押司这个职业,他救晁盖是为以后上梁山打基础,宋江早就不想在郓城县待下去。其实这就是站在结果推过程,也就是“事后诸葛亮”。在自己的内心里宋江已经接受在郓城县做押司的这一既定事实,在他和武松第二次见面时说的那番话中也可以看出来宋江依然觉得在官场上混才是正路。“入伙之后,少戒酒性。如得朝廷朝安,你便可撺掇鲁智深、杨志投降了,日后但是去边上,一枪一刀,博个封妻荫子,久后青史上留得一个好名,也不枉了为人一世。”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甘愿去梁山落草为寇呢?只要有一点希望,哪怕是刺配江州当一个抄事房的配军他宋江也要试一试,回到乡里他依然要去做宋押司。
不过,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虽然宋江对押司这个职业依旧存在浓厚的兴趣,但面对自己“舍着条性命”救出来的晁盖等人他依旧要和他们保持联系。因为宋江出身小吏,小吏是最有可能成为上司的“替罪羊”,宋代的小吏基本上没有工资,“地方无常俸”。所以,他们大多数靠的是“灰色收入”。而一旦被查到贪污受贿,官总要把罪责归到吏的身上。最后吏被判刑处罚,而官仍旧逍遥法外。宋江做了这么多年的押司不会不知道这个事情,因此他才要让自己的父亲告自己忤逆,削去原籍,这样犯罪后就不会连累家人。宋江之所以做“及时雨”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也不知道自己救人到底哪些是好汉,哪些不是好汉,先救了再说。这就好像有一个人流落沙漠,面前有一百元钱,即便他知道这钱现在没有但是他也会去捡。都是被所在的环境逼迫的 。
前面提到吏和官的不同,这里再来说一说做吏的难处。汉代的吏员有机会升为高官,司马相如写了几篇赋,把汉武帝的马屁拍舒服了,直接到中央工作。但是科举制一出来,并且随着它的慢慢发展和完善,官和吏就成了一弯浅浅的海峡,吏在这头,官在那头。
“到了宋代,官员阶层基本由科举出身的读书人垄断,吏员不论工作多么努力,也没有什么上升空间。宋代虽然有出值胥吏为官的规定,但真正能出职的人数极少,且多需在官府任吏职二十年以上,而且一般只能被授县尉、县主簿、监当官之类的繁杂差遣,官阶最高也只能到八品。”
当宋江听刘唐说晁盖做了山寨头把交椅,并且打退前来收剿的官军,粮食不计其数和七八百小喽啰时也发出了感叹“直如此大弄”。宋江的心里还是羡慕比自己过得好的人,对于以前的老下属晁盖,造反后上梁山竟然也能做出如此大的事业。宋江打心底里羡慕,这是宋江对权力的不舍,也是他对于权力的渴望。晁盖获得到他没有获得的权力,他是羡慕的。当他在江州获得到能够掌握人生死的更大权力时便选择上梁山,去获得他梦媚以求的太阿宝剑。
宋江这个人很自负,黄文炳说他是个“不安本分的人”也没有说错。他在词和诗中都表达出来自己对于现实的不满。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