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沐子恒
陆游曾有一句话，是对后辈说的：汝果要学诗，功夫在诗外。
他想告诉孩子们，想要学会创作，首先学会生活。道理是相通的，即使是一位音乐家，也要走出城市，感受这大千世界，去草原上跑马，看天下彩云出岫，听牧人悠悠长歌。
老音乐家王洛宾，正是这样用一生践行。他远赴青海，到那诗歌中“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地方去采风，有几位姑娘不经意间就闯入了他的梦境，于是他就为每一位姑娘，都献上了一曲动人的情歌。
这其中，有一首空灵悠扬的《在那遥远的地方》，久久回荡在人们耳边，成为人们永恒的记忆。
1
王洛宾的一生，有很多的传奇，是别人难以经历，或者说，很难挺过来的。
他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人，本名王荣庭，字洛宾。1934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艺术系。之后，他和抗日救国的同学们一起，唱《国际歌》，谱写爱国歌曲，为国家的危亡贡献着音乐人的一份力量。
1938年，他被调到西安工作，生命的轨迹似乎也渐渐向西转移，他在祖国的大西北，深深地扎根，吸取养分，一呆就是将近六十年。
那一年，他的改编的歌《达坂城的姑娘》在边疆流传开来。人们以为，这是一首当地的民歌，只熟悉旋律，却不记得是谁的作品，而他，悄悄地负起行囊，又向更远的地方出发了。
第二年，他来到了青海，徒步翻越日月山口，那是当年藏王迎娶文成公主的地方。山谷开遍了金灿灿的油菜花，远处一泓淙淙清泉，他在这里，创作了一生最重要、最浪漫的一首情歌——《在那遥远的地方》。
一生苦苦地寻觅，有时就是为了片刻的灵感。
在如毡如毯，天似穹庐的大草原上，他遇见了一生为之魂牵梦绕的女孩——萨耶卓玛。
那时，十七岁的萨耶卓玛风华正茂，脸蛋红扑扑的，像草原上不落的太阳。夕阳西下，她怀抱着小羊，美丽的倩影笼罩在晚霞中，那时的王洛宾，还是一个二十六岁的小伙子，他痴痴地看着卓玛，久久不愿离去……
卓玛看着他炽烈的眼神，脸颊绯红，轻轻挥动鞭子，掠到了他的身上，转身不理他了。这轻轻的一鞭里，有草原的花香、牧歌、山风，还有牛羊，还有姑娘的万般风情，薄怒嗔怪。这轻轻的一鞭，也抽出了一首伟大享誉世界的名曲。
2
许多年后，当人们再听到这首曲子，不禁产生了各种好奇：那个遥远地方的好姑娘，现在去哪啦？
人们又回到金银滩，寻找昔日女神的踪迹。
然而，人们找到的只是萨耶卓玛的妹妹，她告诉人们一个伤感的消息，卓玛在1954年，因为腹痛，经常彻夜难眠。大草原虽然美丽，却还是吃了医疗条件的亏。卓玛还是过早了去了，生命永远定格在三十二岁，只留下了一张黑白老旧照片，娟秀清纯的面容，露出淡淡的微笑，勾起人们无限的思绪。草原只留下了她孤寂的雕像。
王洛宾和卓玛，只有短短三天的缘分，却久久为后人津津乐道。他的一生总是在寻找各种美丽，向人间传播美好和希望。
除了卓玛，他还为其他两个女人谱写过歌曲。一位是他早年求学时的恋人，名叫罗珊，校园里的卿卿我我、你侬我侬是甜蜜而温柔的，却也梦幻和易碎，时局的动荡，故人的聚散离合，都考验着这对涉世未深的恋人，他们时而天各一方，若即若离，也曾在一起幻想未来，却又不得不面对现实而屈服。
于是他们选择了妥协，各奔前程。抗战胜利后，王洛宾已娶了黄静为妻子，面对故人照片，也只能感叹缘分的无常。他后来还是为罗珊写了一首歌，歌中这样唱道：
你是我黑夜的太阳
永远看不到你的光亮
偶尔有些微光呃
也是我自己的想象
你是我梦中的海棠
永远吻不到我的唇上
偶尔有些微香呃
也是我自己的想象
告别了初恋，王洛宾很快与后来的妻子黄静堕入爱河。绚烂缤纷的爱情，如烟花照亮夜空的一瞬，却不及平实长久的婚姻稳定。
黄静比丈夫年轻十六岁，却在结婚仅仅六年之后就因一场政治风波而遭遇重创，撒手人寰。我想，如果不是政治氛围的紧张，王洛宾肯定也会给他的妻子写下一首情歌。
远在新疆的他闻知噩耗嚎啕大哭，他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曾偷些纸和煤油灯，写着对妻子深深的思念，可惜在当时，这些东西一旦发现，就要被没收，他只能把这份遗憾和情思，隐藏在心底。
后来，他又拜访过台湾的女作家三毛，在三毛去世后，也为她写过一首《等待》：
你曾在橄榄树下等待又等待
我在遥远的地方徘徊又徘徊
人生本是一场捉迷藏的梦
为把遗憾赎回来
每当月圆时
我对着那橄榄树独自膜拜
你永远不再来，我永远在等待
越等待，我心中越爱
3
王洛宾的人生经历，远没有那么多歌曲中的甜蜜。
他在年富力强的时候却遭囹圄之灾，被国民党关进监狱三年，建国后，眼看就要过上好日子，他竟又被打倒，在狱中又度过了十五年本该结下硕果的人生！他的事业也搁浅了，人们不需要小资产阶级情调，也不再听他唱歌，反而要一遍遍批斗他。
许多同时代的艺术家都不堪受辱，有的因重病无人照料去世，有的情愿一死换得清白。他默默地承受着，等到重见监狱外的第一缕曙光，已经是六十九岁，鬓角斑白的老人了。
现实千百次折磨他，但他却将愁苦消弭在风里，从不传给别人。他咬紧牙关，苦中作乐，只带给别人美好和希望。
1992年，一位胡须银白如雪，却满面红光的老爷爷突然出现在央视舞台，经过主持人的介绍，人们才知道，那首传唱了半个世纪的名作原来出自于这个白胡子老头之手。
当人们欢快地唱着他的新歌《掀起你的盖头来》，也有很多观众眼噙泪花，他们也从那个年代走来，明白在王洛宾重展笑颜的背后，隐藏着几多心酸悲凉！
王洛宾的一生是以跳动的旋律为主线的，却直到最后，才奏响生命的最强音。他和他遇到的姑娘们，也像一束烟花，在一瞬间绽放，这短暂的幸福永远的留在了人们的心底，永远的回忆。
我们的一生可能一直风平浪静，波澜不惊，却也会渴望，这偶然的邂逅，迟来的灵感，人生的巅峰。也许一切终究会过去，快乐也很短暂，但是我们却可以永远的回味那一刻，留住那美好的瞬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