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夜已深,还请莫要贪此凉酒”,老仆李忠垂手而立,疼惜的眼神落在偏殿内少年的身上,少年捧杯,一饮而尽,踉跄两下,似有几分醉意。老仆心疼,眉头微皱,用心良苦劝道:“殿下若一定要饮,请待老奴让人温了酒来,凉酒伤身啊,殿下应顾惜自己的身子!”
“我这身子,怕是没人顾惜。我的死活,怕是也没人放在心上”少年自嘲。
“唉,老奴替二皇子不值,您是当真的德才兼备、文武双全,这深宫里谁不佩服您,就是整个大戌国,也再挑不出您这样的好少年,可偏偏您是庶…庶出…”
“忠叔!”少年从醉意中猛醒过来,打断李忠的话。
“老奴斗胆了,请二皇子恕罪”李忠的声音在颤抖。
“我没有怪你,我怪我自己,我怪我母亲不是皇后,我怪自己不像太子那样光彩夺目。太子和父皇一处立着,好似星月齐辉,日月双悬。而我,除了会写几句诗,练过几招武,有什么能和太子比的。父皇和太子才是相得益彰”少年忧郁地在寒月的映照下娓娓道来,他在说给李忠听,也在说给自己听。
大戌国,历史悠久,国土富饶,已传23代君主,第24代君王杵十岁即位,十四岁大婚,第二年便与皇后拥有了一个嫡亲的儿子,也就是后来的太子亮。亮是嫡长子,从小长相俊美,又能说会道,极受杵皇的宠爱,十岁便被封为太子,昭告天下。亮长到二十岁,更是英俊不凡,但是他为人刻薄无情,贪图享乐,亮的胸无点墨和骄横跋扈丝毫没有影响他在杵心中的地位。杵自己本就是俊朗不凡,雍容华贵,每每坐于大殿,都如星光般璀璨,照耀群臣,他看到亮,就像看到自己,故而宠爱有加。
除了皇后,杵的后宫还有佳丽三千,可是这三千佳丽只有一个出身卑微相貌平平的女子,为杵皇诞下了皇子,这个皇子,便是那个月夜喝冷酒的少年,大戌国的二皇子贤。在常人眼里,贤的出身高贵,可在深宫里,在杵的心里,贤只是个庶出,地位卑微。贤不像他的哥哥太子亮那般光彩耀人,贤的相貌承袭了母亲,平平无奇,可是他的内心有如大海一般广博,他的头脑充满着无上的智慧,他从小博览群书、研习兵法、苦练武艺,无半点王族骄奢淫逸之气。作为皇子,他不渴慕帝王的权力,也不贪图宫帷的享乐,在他心里,唯一所渴求的,便是父皇真心实意的疼爱,可是这天底下最平常的父子情,却是他从未得到过的。每每瞧见亮被杵捧在掌心,他只能羡慕。
“二殿下,您别想太多,忧思伤身,老奴扶您回去歇息吧”李忠上前搀扶贤,贤轻轻推开李忠的手,双目微合,继续说道:“你知道吗,我所做的一切,都只为父皇能看我一眼,哪怕就一眼,我愿意为父皇开疆辟土,为他肝脑涂地,即便有一天,这朝廷倾覆,这大殿坍塌,我也会从废墟中背出父亲,带他隐居山林,做一对寻常父子。”
“哎呀呀,殿下您不要再说了,当心隔墙有耳,您真的醉了,老奴扶您回去歇息”,李忠不由分说地扶着贤进到偏殿内的寝室,服侍贤就寝。
杵每天批阅奏折、处理政事,亮每天歌舞升平、纸醉金迷,贤每天习文练武、慷慨激昂,他们都活在这深宫中,有着属于他们的交集又有着属于他们的疏离。亮和贤每天都要去给杵请安,杵会充满豪情又满含父爱的看着亮,叮嘱他几句或夸赞他几句,对于贤,他只会板着一张俊美的脸庞,冷冷地应付几句,或揶揄几句,仿佛立在眼前的是别人的儿子。
亮不但爱美女,更爱豢养美少年,他跟杵请求赏赐三百少男,杵知道亮喜好男风的癖好,但是谁让自己宠这个儿子呢,未来的一国之君,有一点瑕疵令人诟病,也许才会成为传奇,杵这样边安慰自己,边在民间为亮挑选了三百名玉树临风的美少年。这些美少年入宫之后,被安排在东宫旁居住,平日里,他们环绕在太子身边,也学诗、也奏乐,时而排练一些壮观的舞蹈给亮观赏,有时陪亮欢饮达旦。
最近,朝中有些喧嚣,以左大臣为主的一派官员提出,大戌国享国百年,国力强盛,应趁此时机开疆辟土,扩大版图,扬我国威。然而以右大臣为主的一派官员则极力反对开战,认为太平盛世不可多得,开疆辟土实属侵略,不仅劳民伤财,还要流血牺牲。左右两派每天在朝堂上争论不休,吵得杵头疼,可是杵也有一颗蠢蠢欲动的心,他也想把这百年基业在自己手里搏一搏,成为更大的王。于是,他话里话外都倾向于左大臣一派,左边这派知道自己已然胜利,他们提出了更为大胆的要求,要求派太子亲自出征,为国立功,以服民心。坐在宝殿中龙椅上的杵皇犯了难,他怎么舍得亮去前线带兵打仗,别说亮一个二十岁的平素没怎么习过武艺读过兵法只在吃喝玩乐声色犬马中度日的少年,就算是出身武将世家从小研习兵法深谙排兵布阵武艺高强常年征战沙场的老将,去到前线与敌人厮杀也未必能全身而退,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杵皇深知这其中的利害,他不能让亮,他唯一宠爱的儿子去涉足险地。
杵想到了贤,反正都是王的儿子,太子和二皇子,无论谁去战场,都能代表皇家,于是他将战火引到了贤的身上,执意要二皇子代替太子出征,群臣无可奈何,只得作罢。
贤终于可以施展拳脚,虽然他知道父皇是因为要保亮的命才派他去战场,可是总算能为父亲分忧,为国效劳,假如能得胜归来,也可让父皇另眼相看。
出征前一日,夜里,贤无心睡眠,他还在等待,他赌父皇一定会来叮嘱几句,毕竟今夜一过,明日的征程便可能是舍身赴死的诀别,父子之间再怎么淡漠,也毕竟有血缘牵着,父皇不会这般无情,见都不来见自己一面吧。可是等到天已破晓,也没有看见父皇的身影。
宫门外,十万大军整装待发,贤上前向杵辞行,他说请父皇多多保重身体,儿臣定会得胜归来。杵这个俊美的君主,冷傲的男人,偏心的父亲,只说了一句“去吧,活着回来。”活着回来,活着回来,贤在心里不停地重复这句话,即便将他推入险境的是杵,可是他也没有丝毫的埋怨,只这句话,便足以让他释怀了一切,他想,如果在战场上失利,他也要为了父亲踏破千军万马,他要为了父亲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