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处的第三个月,小暖依然对我发脾气。理由是,和她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在看手机。
事情在昨晚达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我和她运动到一半,手机突然连着响了三次。三次,这是什么概念?这意味着这是连贯的,饱含丰富信息量的消息,它尝起来丰富多汁,一定非常美味。里面的馅料是什么呢?可能是朋友给我分享的自拍,或者是同事突然发现了老板的秘密,甚至是前女友终于想起了我的好,现在就等着我一个残忍的拒绝。
那时候,小暖就在我身下,而手机放在我触手可及的床边柜台。
一方面,我肉眼都能看见,它在发出诱人的提示,炫耀着它掌握了某种,我迫切想知道的东西。而另一方面,理智也告诉我,我绝不能去拿,在运动的中途分心,对另一方来说是极大的不尊重。小暖夹紧的双腿也提示我,她已经到了某个紧张的地步,一旦退场,将会前功尽废。
在那一瞬间,我仿佛感受到了来自灵魂的拷问,前方的铁轨分成了两条,其中一条铁轨上布满了闪烁着消息的手机,而另一边铁轨上,布满的却是数十亿嗷嗷待哺的生命。我现在控制着这辆失控的火车,我该驶向何方?
然而还没等我选择,我就发现了不对劲。运动最忌讳的就是思考。思考意味着停止。停止导致的是泄气。火车停了下来,所有浪漫的情绪,一下子变成了尴尬。
于是我趁乱拿起了手机。被小暖踢下了床。
手机里显示的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在错误的时候,做出了错误的决定,让小暖的积怨得到了发泄的借口,她坐在床上哭了出来。
再没有什么比,女生跟你睡完觉,然后坐在床上哭,更让人糟心的事情了。仿佛是你的技术太烂,或者尺寸太短,让女生感到了极大的侮辱——“我怎么会跟这种人睡觉呢”。此时此刻,我做错了一件天大的事情,只想让她尽快的安静下来,然后我们吸一口浪漫的事后烟,就此相安无事,岁月静好。
于是我对她说,小暖我错啦,我可以做什么补偿你?你尽管说出来,我都满足你。
小暖反应也是极快,她哭着说,你把手机给我。
面对一个梨花带雨的女生,你还有什么办法呢,于是我只好把手机交给了她。眼睁睁的看着她顺手扔到了地上,那是六千块被撕碎的声音。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过上了没有手机的日子。
没有手机的第一天早上。站在地铁里,我感觉双手无处安放,无奈的只好把手插到裤袋深处,又期望在那深处,能像以往突然发现零钱一样,最后掏出一部手机来。
你知道什么叫幻肢吗?我感觉在我的手上,就有一个手机的幻肢。它跟我的血肉连在了一起,每次抬手,我都感觉到它就在那里——5.5寸,1080P屏幕,漆黑的机身,甚至还能看见背面的双摄像头。我要拿起来滑动解锁,才突然想起我已经升级到了ios10,早已没有滑动解锁的功能。
于是我被一下子打回到现实,想起自己早已没有手机,甚至不准使用手机,就因为我有重度的手机瘾,这一切感觉都不过是戒断反应,我必须要克服它们。
除了承受这种生理上的煎熬,我同时也承受着心理上的煎熬。
在一开始的几十分钟,我的确感觉到了脱离手机的快乐,例如看风景,和身边人聊天,或者就是单纯的发呆,故意的什么都不做。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满脑海里都是担心,这个担心在24小时后最为强烈:“我已经有整整24小时没看消息了,我究竟积累了多少的微信?朋友圈有没有提到我?微博也会有人找我吧?”
断离舍的快感往往只会持续十几分钟。然后巨大的焦虑,患得患失,以及好奇与不确定混杂的情绪又会出现。我不得不通过不停的工作,来让自己去忘记整件事情。
到了晚上,一个人睡觉的时候,我又再次遭到这种焦虑的袭击。这次更强烈,更凶猛,让我一下子明白,为什么以前,我总是会在睡前玩手机,直到凌晨两三点才睡觉。
这不是孤独成瘾,相反,手机是缓解孤独的药物。
第三天晚上,我实在受不住这等折磨。于是我跑到了小暖的家里,敲开了她的门,钻进了她的被窝。把她紧紧的抱住,不断的说话,才感觉好过一些。
小暖被我吓得不轻,赶紧把偷偷修好的手机交给我。
我颤抖着接过手机,问她,你没看过里面的内容对吧?
小暖说,我不知道你的密码,能怎么看喔。
我这才如释重负,几天来的折磨终于得到了解脱。
可能小暖永远也不会知道,天生孤独的我,离开手机后,真的会死掉。
特别是当我的手机落到她手上。
让她发现我有另外一个女朋友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