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山若夫
那年,我读小学四年级,期末考试考了全乡第一。
回到家,母亲问我要什么奖励,我脱口而出:“我要吃那种黑黑的糖。”彼时,我还不知道巧克力的叫法,只根据颜色随意取了一个名字。
在此之前,我曾吃过一次,是邻居家的孩子从城里带回的,吃进嘴里,一阵特殊的甜味传来,吮指回味,似乎空气中都飘着一股特殊的香气。
在我印象里,那是一种高级的糖果,故第一次吃完后,便把糖纸存了起来。
母亲听完我的要求,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便匆匆出门了。我本想提醒她这种糖城里才有卖时,她已走远了。
母亲一定是到村里的小卖部去了,我想她看到那里没有糖卖便会赶回吧。只是等到了午间依然未见母亲的身影。
适逢暑假,酷暑难耐,我担心单薄的母亲会中暑,也为自己刚才的要求自责起来。待我只身一路寻去,并未见到母亲,至小卖部时,阿姨告诉我母亲确实来过,听说没有“黑糖”卖就转身离开了。
我怕母亲走另外一条路回家了,又急忙转身回赶。那时,还没有手机,我一路走,一路喊,期待母亲能听到我的呼喊,奈何一路上只有我稚嫩的童声回响大山之中。
我开始有点害怕了。
是不是母亲摔倒在半途?是不是遇到了坏人?想着想着,开始哭出声来,一边哭,一边寻找母亲的身影,直到哭得有些累了,才拖着疲惫的双脚回去。
到家时,肚子已开始咕噜作响,抬头一看,已是下午两点。往常,母亲该围着围裙在灶台忙碌了。
也许是有些累了,又饥又渴的我在水缸里喝了半瓢水后竟躺在板凳上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一双手在轻轻拍我,当我睁开朦胧的睡眼,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是母亲,是母亲。
我激动地爬起身来,不争气地哭出声来,母亲被我的举动吓坏了,慈爱地将我半搂在怀里。那一刻觉得有妈妈在,好温暖。
贴近母亲,才发现她身上已被汗水浸湿了,脸也被太阳晒得红彤彤的,汗湿的头发杂乱地贴在前额上,鼻尖还冒着细密的汗珠。
当我还在小声啜泣,母亲像变戏法似地拿出一袋糖来,那种糖,便是我吃过一次的“黑糖”。我急不可耐的打开准备吃时,才发现由于温度太高,里面的糖已经化了,母亲和我都同时笑出声来。
一颗颗吃下去,泪水混着糖水,喜悦夹着喜悦,母亲的爱流淌在我的血液里。
我问母亲,糖是哪里买到的,母亲说是在镇里买到的。
她说得很平淡,我却被惊讶到了,从家到镇上,得有几十里山路啊。
那些年,公路未通,到镇上的路爬坡上坎,路陡难行,最窄的一段路是经过一段悬崖,人要极其小心地经过,正因那段险途,我也只随父母去过一次便再未去过了。平日里,除非要买必要的一些农器时,家人才会选择到镇上去。
想到这些,我再一次哭了起来,这一次,是为自己的任性,是心疼母亲。
没有多少文化的母亲更不知道巧克力这个洋名字,她是拿着我留下的糖纸在镇上一家家询问才买到的。想起母亲买糖的身影,我更为自己的不知事而羞愧起来。
从那以后,我也再未向母亲提起此物,而母亲,逢着有人远行,总要托人带点“黑糖”回来,而她却从来舍不得吃。
后来,等到随时能买到巧克力时,我却走出深山,负笈远游了,和母亲相聚的日子变得很短,母亲也在盼儿归家的日子里星霜上头,褶皱渐生。
但串起我们的,仍旧是熟悉的“黑糖。”每一次,我回家,总会记着给母亲带点不同味道的“黑糖”,而她,也总能像变戏法似地拿出很多“黑糖”来。
我们相视一笑,岁月就悄悄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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