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老了。再不见他四十几岁膀大腰圆的模样,而今,一米七四的身高,体重不足百斤。每天睡前,他总能记得让我给他注射胰岛素,撩开衣襟,白皙的皮肤上伏着青色的血管。
真难为他了。不吃安眠药,他无法顺利地入睡。可是,一片小小的安眠药,他吃了会吐,我便想法子化一小口水给他喝。每次喂他,他噙住吸管一口气吸干。
我问他,“苦吗?”
“有点儿苦。”
“再喝点清水漱漱口。”
看着他安静地卧在床上,脸上平静地看不出表情,不一小会儿,他就进入梦乡。
梦中,他会忽然地“醒来”,唤了我一同去组织“开会”,他要安排施工,布置任务。嘴里,他念叨着那些曾经的下属的名字。那几位得力的同事,他八十八岁的梦里仍不忘记。
白天,饭后不久他会催促我,“姑娘,我饿了,还没吃饭呢啊!”
可我,不敢再给他饭吃。
他能一整天一整天地坐在轮椅里,看电视,或者打盹,偶尔寂寞了,他喊我,“红~~来!我给你说个悄悄话。”
我便蹩过去,耳朵凑到他嘴边,听他说,“我啊,想给你找个人家了。”
天!他竟还能想着这个!
做饭的时候,我问他,“爹,想吃什么,我给您做。”
“什么都行。做什么,吃什么。”他从不肯轻易地说出心里所想。
“爹,开饭了,我送您吃饭去。”
我打开轮椅的刀闸,见他用力地挤住眼睛,又睁开,我问,“爹,您又哭啦?”
“我不由自主地想流眼泪,”他接着补充说,“是幸福的泪啊。”
爹,今天是年十五,我想陪陪您,一直这样陪您,再不离开您。
二零一三年正月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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