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外婆家度过七岁以前的时光。
外婆家住的是两层的平房,前面就是一条河,周围有菜地,屋后便是大片农田。
那段时光是很美好的。外婆家前面的人家住着一个老爷爷一个老奶奶,他们也是我们家的亲戚。我叫他们都是叫老太太。
我有一个好朋友,我们是青梅竹马,从我还穿开裆裤时,我们便已相识。儿时几乎每一天,我都会与他一起玩。我们常常一起去老太太们的家里玩。他们都很喜欢我们,纵然我们顽皮吵闹,也从未表示出任何不满。
我们总能从他们那里吃到很多好吃的。
春天是一个青团,绿油油的薄皮里面满是芝麻馅,咬一口清甜的汁水仿佛要从舌尖沁入心田。
初夏有金黄的枇杷,爷爷搭梯子从树上摘下,奶奶和我们在下面接着。
待到盛夏,最炎热的暑天里,爷爷便会剪下藤上一串串饱满晶莹的葡萄浸入清凉的井水中,再微笑着看我们争吵着欢笑着抢着葡萄。
秋风一吹,我们总能从爷爷粗糙的手中捧过熟透的柿子。
入冬,我们就能吃到在草木灰中烤的香甜绵软的红薯。
我和朋友似乎永远都是奔跑在田埂上的,却总不忘记去两位老太太的家中。如今二老都已离去,再回想,在他们那里,我总能尝到时令的鲜美。
夏天外公常乘船捕鱼虾,我总缠着一起去。我很喜欢小船在水上的感觉,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水流的晃荡,可以感受到浮沉,仿佛人生。
在水上的感觉很特别,江南的水道低出地平面很多,行在水上看岸边,人家种的桃树梨树,白墙黑瓦的房屋都显得格外高大些。
偶尔会碰到不知谁家放养在水中的鸭子,被我们的船吓得嘎嘎叫着扑腾水面,溅起一层一层涟漪。
捕来的鱼虾交给外婆。不一会儿厨房就传来香气,我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帮外公,把桌椅搬到屋前的空地上。
当我们把饭菜端出来时,河对岸的人家也已摆好桌椅饭菜准备吃饭了。外公外婆隔空和对岸的阿婆阿公喊着话,笑声从这岸飘荡到那岸,一直到连成一片。而此时我一般都不说话,外婆做的茭白炒虾是最好吃的,我低着头猛往嘴中塞着虾。
饭后总有葡萄或者西瓜,西瓜在井水中浸过,切半个用勺子挖着吃,冰凉爽口。外婆在旁边帮我赶着蚊子,抬头可以看见很多很多星星。
那时候的夏天真的很夏天。
外婆家有两棵大橘子树。从前每一年我都能吃到树上的橘子,而自从七岁回到城市回到父母身边,两棵橘子树的生长便与我无关了。
但我还是每年都能吃到树上结的橘子,那是外婆特地乘车送来的。当秋天的某一天我放学回到家,看到桌上摆着一盘金黄的橘子,我就知道外婆来过了。
每一个橘子都是精心挑选过的,我拿起一个剥开,放在鼻尖深吸一口。
我闻到了阳光、泥土和雨水的芬芳味道。
我闻到了我的整个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