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有很多个角落,会被一群特质相同的人追捧成他们的精神乐园,大理就是其中一个角落。借由《五朵金花》的浪漫爱情,金庸笔下的仗剑侠客和舞神杨丽萍之名,以及独天得厚的地理环境和气候,青年们把大理追捧成了文艺的乐园。
1.
英子第一次到大理是2019年5月。四个女生,三个从深圳飞到昆明转高铁到大理,英子从出差地直接高铁过去,掐着时间点四人在大理高铁站汇合。来接车的朋友开着粤B牌的车,空气干燥天很蓝,城市明朗朴素,没有摩天大楼。道路很窄但很快就进入沿海路,开了一段之后就拐进一个在山上的别墅区。四个女生,三顿酒,两个景点,一场球。三天后,大理的初次印象在风景优美、空气干燥、球场很破、酒很烈和四人到此一游里结束。
英子再来大理时,是14个月后。顶着疫情高峰期千辛万苦从国外回来的她,下定决心,不再回深圳喝凌晨12点的咖啡。那么多的人生命在疫情中戛然而止,没有人可以预知,希望和死亡哪一个会先到。
英子想,或许下一次全球性灾难来临之时,自己就不会那么幸运;或许在注视下被担架抬走的人是她。如果在那一个时刻,梦想还只是个梦想,难道不会有遗憾吗?在下一次潘多拉盒子被打开之前,英子想为这个世界留下些什么,她不想自己跟沙滩上的脚印一样,被水淹过就消失掉。
她要当一名纪录片导演,把世间她能理解的真善美,用她的方式保存起来。英子带着她的老狗,一脚油门开到了大理。花了近30天时间的调研,英子终于把前6期的脚本写完。
有天晌午,英子激动地拿着刚刚改完的脚本给摄影师,10分钟后,摄影师满脸不高兴地说,不是定稿了么,为什么要改。英子吃了一惊,好剧本就是不停地修改出来的,有时还可能在拍摄过程中改动。
英子发现摄影师的情绪不对,之后英子再说什么,他沟通的反馈都只有一句“你说了算”。她突然产生了疑问,是她的工作方式跟大理的工作方式不一样,还是摄影师心态有问题?拍摄必须要暂时搁置,英子觉得这是个很大的问题,需要解决。
2.
一个成年人,如果在工作中时常需要自己的队友去做情绪疏导,这是一个非常大的内耗,她也明白团队的重要性,一个人的话可以走得很快,但走不长远。英子决定寻找本地其他的摄影师,过程非常有意思,以至于之后发展成一项对大理青年的研究。用数字来代替人名,从2号开始。
2号是个自称是斜杠青年的女生,二十七八岁。目前以给民宿写测评来换取短期住宿。英子和她谈了20分钟左右,觉得不太合适,告别准备离开。英子刚系上安全带,2号跟着钻进副驾,问英子要去哪里她想跟着一起去。
英子说:“招人组团队是一个双向选择,我几前钟前跟你说过一遍了,我觉得我们的情况不太合适,我不想耽误你的时间。”2号不依不饶,说可以接受不领工资,包吃住就好。后面的车在长按喇叭,英子一边点火,一边让2号系上安全带。世上有些人,你跟她讲道理,就像你把瓷器店的门打开,让一只发狂的斑点狗冲进来,就等着赔钱吧。最后英子没办法,把车停在路边开门让2号下车。她看见后视镜里的2号,嘴巴在一张一合。
3号是个生意失败的新手摄影师,英子跟他见面是在大理大学外的一个咖啡厅。3号在丽江开了六间皮具店,去年开始生意不好就只留下一间店,自己平时在大理和丽江两边跑。他想找人合作后拍点什么,但只是大概有个初步想法,还没有计划。英子看着外面的雨一会下一会,跟3号的态度一样模棱两可,她把咖啡喝完就撤了。
第二天,3号问英子要不要一起去丽江,英子想都没想就拒绝了。3号说有客户让他去丽江拍片子,他想英子跟他一起去。英子说,她给人拎不动包,只拎得清楚自己是谁,需要做什么。大概过了一个星期,3号发信息给英子,问她要不要去双廊玩,说他在那边上班了。英子突然想到一个理毛概念,人们在彼此的朋友圈点赞转发留言,就像灵长类动物坐在一起给同伴身上捉虱子理毛一样,希望得到对方的积极的回应,从而拉近关系。这位3号同学应该很久没理毛了吧。
4号是个被摄影耽误了的卖货小天才,在大理6年了。他屁股在板凳上还没坐热就开始罗列自己有哪个特产的货源,跟哪个品牌的老板是哥们,昨天晚上在跟哪个老板在一起喝酒。红龙井两边人来人往,水流穿过小石桥,涓涓地沿着小溪向洱海的方向流去。旁边的白族菜馆门口,两个穿着花马甲的大叔,各拿着一个长方形的琴,一边用手指拨弄着琴弦,一边来回在店门口的踱来踱去,偶尔蹦跶两下,像是跳舞又像是在为枯燥的工作而跺脚。
英子的水果茶喝到只剩一堆果实时,红龙井两边的灯火亮了起来。对面的一间酒吧像是整条街的老大,突然从店里传出巨大的音乐声,接着整条街的店都跟着唱了起来,仿佛是接下来狂欢的热身。今夜,又会有很多人带着他的迷茫和寂寞,就着音乐和酒精,跟陌生或者不陌生的人,在这里交换彼此的梦想,交换那个天一亮就自动收回的梦想。
英子拨弄着吸管:“这地方有点吵,我们改天再约吧。”大概三天后,4号发了一条信息给英子:明天朋友酒吧新开张,酒很便宜,有空可以一起去坐坐。英子想,我应该对自己说山中有直树,世上无直人,还是对4号说,有酒有肉多兄弟,急难何曾见一人。
3.
英子觉得需要转换一下思维,找个合作方。5号的影楼在市中心,有点像文化园。英子站在并不是很醒目的指引牌下面给5号打电话,讲了足足两分钟,才看到就他在头顶的楼上。英子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这一路过来的“文字红灯”搞晕了。
5号是一个逃离古城者,在市区有两家影楼。最近碰上了跟英子同类型的问题,人的问题。底下的核心员工做着做着离开大理了,撇下一堆烂摊子他在收拾着。他以前在北京就是干摄影的,今年已经在大理已经七年。5号说,刚来那三年,他一直住在古城附近。每天睡觉睡到自然醒,有单就出去拍摄,没单就晒晒太阳找人吹吹牛到了晚上就三五个朋友约了喝酒吃宵夜,如此循环。日子特别容易过,因为大理的生活成本低,比起一线城市也没什么压力。后面发现不太对,感觉再继续在古城待下去自己就要废了,一狠心搬到了市区,一来就是四年,总算是不负光阴。
5号需要一个长期在大理的拍档,而英子需要一个可以随时移动的。他们谈话时,英子助理在旁边不停地按手机,英子感到很尴尬,想支开她去买饮料,结果被5号的助理给抢了买饮料的活。英子把策划书和脚本拿给5号,他看完之后,说他们擅长的是平面类的,视频的话算是刚起步。英子跟老板握了个手,感谢他一下午的时间。
长时间的谈话让英子有点疲惫,她把钥匙车递给助理。英子想,孟母三迁自然是有道理。这就像流爆效应里的“引爆”,如果周围有一定数量的人在过着颓废的生活,自己也会随之接纳颓废。概率只要超过七层,这种群体性的权威会让人压制自我的质疑。
英子看了6号的几个样片和个人简介,导演,在很多影视剧里做过武术指导,偶尔客串角色,也能独立完成小短片,如果时间和理念上能契合,基本就是6号了。大概两周后,6号从外地外片回来约谈。又是一个雨天,大理的8月雨季还没结束,虽然已经不会像7月份,有时会一整天连续的下雨;但如果不带伞出门,随时可能一身湿。
见面的地点是个会所或餐厅,外面的院子和前台古色古香,进去之后穿过一段走廊,一拐弯一个西式的水吧出现。水吧后面是大厅,摆着几张星巴克款式的矮桌子。大厅两个大落地窗户,一扇窗户临街,路边的树枝拼命往窗户的探着脑袋,像一群在门外偷听老师讲课的可爱孩子;另一扇窗户外面是个西式露台,油布太阳伞拢在一起,摆着几副户外桌椅。大厅的前面是一个舞台,上面摆着一些乐器架子和大音响。墙上挂着一些类似佛教的图画,超级的混搭风。混搭是个很有意思的东西,英子觉得应该叫“你开心就好”。主人会把自己喜欢的元素都放在同一个空间,这个空间像一个万花筒一样,你每在里面自转一圈,就会有新的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