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是城市在倾倒积压了多年的郁结,把霓虹光影冲刷得扭曲变形。许薇狼狈地蜷缩在酒店门廊狭小的檐下,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钻进衣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潮湿的寒意。右脚踝传来的尖锐痛楚几乎盖过了雨声,她试着动了动,立刻倒吸一口冷气。真倒霉,赶着去和客户开那个该死的会议,偏偏在湿滑的人行道上崴了脚,高跟鞋的细跟像个叛徒一样断掉了。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轿车在酒店门口急促地刹停,溅起一片水花。车门推开,一个男人撑着伞快步冲上台阶。伞檐抬起,露出的那张脸,让许薇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骤然停跳了一拍。
赵哲。
十年了。大学时图书馆里指尖若有似无的触碰,深夜短信里欲言又止的试探,毕业散伙饭那个燥热的夏夜,他眼中闪烁的微光……所有被岁月精心包装、深埋心底的碎片,在这个狼狈的雨夜里,被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猛地撕开。
“许薇?”赵哲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被关切取代,“天!你怎么了?”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她湿透的狼狈和那只明显不自然的脚踝。
“赵哲?”许薇的声音有点飘,带着点劫后余生的茫然,“脚……崴了一下。”她试图扯出一个表示无事的微笑,却因疼痛而扭曲。
“别动!”赵哲眉头紧锁,语气不容置疑。他果断将伞塞进许薇手里,自己则完全暴露在瓢泼大雨中。他小心翼翼地俯身,一手穿过她的膝弯,另一手稳稳托住她的后背。动作带着一种久违的、刻在骨子里的熟稔和不容抗拒的力道。
许薇的身体瞬间僵住。隔着被雨水浸透的薄薄衣料,他臂膀的温度和力量清晰地传递过来,带着一种陌生的、属于成熟男性的气息,混杂着雨水和一丝极淡的须后水味道。这气息像一把钥匙,瞬间撬开了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盒子。毕业前那个闷热的夏夜,散伙饭后的操场边,弥漫着青草和离愁的黑暗里,她曾鼓起所有勇气,踮起脚尖,将嘴唇印在他的下颌……那一刻的心跳,几乎要撞碎胸腔。他当时……似乎是愣住了?然后……
没等她理清那混乱的回忆,身体已然腾空。赵哲稳稳地将她抱起,大步走向酒店温暖明亮的大堂。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滴落,砸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许薇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能清晰地听到他因用力而略显急促的心跳,还有自己擂鼓般无法平息的心跳。那件价值不菲的深灰色羊绒大衣,迅速被她的湿衣洇开一大片深色的水渍。
他将她轻轻放在大堂柔软的沙发里,动作尽可能轻柔。大堂水晶吊灯明亮的光线让她无所遁形,湿发黏在额前,妆容想必已经糊成一团,脚踝的疼痛一阵阵袭来,提醒着她的狼狈。许薇下意识地别开脸,试图掩藏这份难堪。
“等着,我去要冰袋和毛巾。”赵哲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他迅速走向服务台,背影挺拔,肩背宽阔,早已褪尽了当年那个清瘦男生的青涩。
许薇看着他低声与前台交涉,看着他接过服务员递来的毛巾和冰袋,看着他转身朝自己走来。每一步都像踩在时光的琴键上,发出沉闷而遥远的回响。十年,各自成家,各自在生活的轨道上奔忙。她嫁给了踏实稳重的陈默,那个几乎从大学一毕业就向她求婚的男孩。赵哲呢?听说是在工作两年后相亲认识的妻子。他们之间那点未曾真正开始就无疾而终的暧昧,早已被生活的尘埃覆盖。可此刻,当他拿着冰袋蹲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地将裹着毛巾的冰袋覆上她肿胀的脚踝时,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她冰冷的皮肤,那细微的电流感,瞬间击碎了十年的壁垒。
“嘶……”冰凉的触感激得许薇一颤。
“忍一忍,冰敷能消肿。”赵哲抬头,眼神专注,带着一种久违的、令她心悸的温柔,“怎么这么不小心?一个人出差?” 他的问题自然流露,仿佛他们之间从未隔着漫长的岁月。
“嗯,项目收尾,临时过来。”许薇低声回答,目光落在他浓密的眉毛和高挺的鼻梁上。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更深的轮廓,却并未磨去那份熟悉的英气,反而增添了一种沉稳的魅力。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你呢?也出差?”
“对,谈个合作。”赵哲简单地应道,注意力似乎全在她受伤的脚踝上。他调整了一下冰袋的位置,动作很轻。“这样行吗?疼得厉害的话……”
话音未落,一个冰冷、尖锐、饱含怒意的女声像淬了毒的冰锥,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大堂里相对平和的空气:
“赵哲!你在干什么?!”
许薇和赵哲同时惊愕地抬头。
酒店旋转门处,站着一个女人。周琳。许薇只在赵哲朋友圈那寥寥几张全家福里见过她,一个眉眼精致、气质略显清冷的女人。此刻,那张精致的脸因愤怒而扭曲,双眼死死地钉在赵哲身上,更准确地,是钉在赵哲那件深灰色羊绒大衣的领口内侧。
许薇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心脏猛地一沉。
在酒店明亮得近乎残酷的灯光下,赵哲深灰色大衣的领口内侧,靠近锁骨的位置,赫然印着一抹小小的、暧昧的嫣红!那形状,那颜色,绝非无意蹭上的污渍,分明是一个清晰的唇印!颜色新鲜,如同一个无声却刺耳的宣告。
时间仿佛凝固了。空气沉重得如同浸透了水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窒息感。周琳踩着尖利的高跟鞋,一步步逼近,那“哒、哒、哒”的声音敲在人心上,像是丧钟的前奏。她脸上精心修饰的妆容掩盖不住底下汹涌的惨白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戾气。
赵哲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快带倒了旁边的矮凳,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他脸色煞白,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解释:“琳琳,你听我说……”
“闭嘴!”周琳的尖叫撕裂了空气,带着哭腔,却淬满了令人心寒的恨意。她的目光终于从那个刺目的唇印上移开,像淬毒的针一样狠狠扎在沙发里动弹不得的许薇脸上。那眼神里混杂着鄙夷、憎恶和一种……让许薇心惊的、毁灭一切的绝望。
“好啊,赵哲!”周琳的声音因极度的愤怒而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出差?谈合作?谈着谈着,就把旧情人的嘴都谈到自己领口上了?真是好大的‘合作’!”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破音,瞬间吸引了远处几个客人和服务生的目光。
“不是你想的那样!”赵哲急急地辩解,试图上前一步,“她是许薇,我大学同学!她脚受伤了,我只是……”
“大学同学?脚受伤?”周琳发出一声尖利刺耳的冷笑,那笑声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无尽的嘲讽和心碎,“好一个‘扶危济困’的大学同学!赵哲,你当我是傻子吗?”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个唇印,那抹嫣红如同滚烫的烙铁灼烧着她的理智。
下一秒,她猛地伸出手,动作快得如同扑食的猎豹,一把死死揪住赵哲大衣的领口!
“这是什么?!你给我说清楚!这贱人的口红印吗?!”周琳嘶吼着,全身因激动而剧烈颤抖。她用力撕扯着那昂贵的羊绒面料,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
“琳琳!你放手!你冷静点!”赵哲又惊又怒,试图掰开她的手,但他显然不敢太用力,反而被周琳带着一个趔趄。
“啪!”
一声清脆的裂帛声在大堂死寂的空气中炸响!
赵哲那件质地上乘的大衣领口,竟被周琳硬生生撕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毛呢纤维崩断的声音微弱却清晰。周琳用力过猛,身体随着撕扯的惯性向后踉跄了一下,左手手腕下意识地抬起,似乎想稳住身体。
就在那一瞬间,许薇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死死地定在了周琳抬起的手腕内侧!
在酒店惨白明亮的灯光下,那截纤细白皙的手腕上,赫然横亘着几道狰狞的、暗红色的疤痕!有的陈旧,颜色发白,深深嵌入皮肉;而最上面一道,却是新鲜的、带着血痂的粉红色,边缘还微微红肿着,显然是最近才留下的!那触目惊心的伤痕,如同几条丑陋的毒蛇,盘踞在她脆弱的腕间,无声地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痛苦和绝望。
许薇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连脚踝的剧痛都暂时被这惊悚的发现压了下去。那不是普通的划伤。那些新旧交错的痕迹……她胃里一阵翻搅。
周琳也察觉到了许薇的目光,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烫到一般,猛地将左手缩回身后,藏进宽大的衣袖里。这个欲盖弥彰的动作,反而更加证实了许薇的猜测。她脸上扭曲的愤怒里,瞬间掺入了一丝被窥破秘密的惊恐和狼狈。
“看什么看?!”周琳色厉内荏地冲着许薇尖叫,声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转而将所有的怒火再次倾泻到赵哲身上,用力推搡着他,带着哭腔控诉:“赵哲!你对得起我吗?!你说话啊!这到底是谁的?!”
赵哲被推得后退一步,脸色铁青,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他看着妻子手腕上那匆匆一瞥的伤痕,眼神剧烈地闪烁了一下,有震惊,有痛楚,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颓然地垂下目光,避开妻子灼人的逼视,也避开了许薇震惊的眼神。
“我……”赵哲的声音干涩沙哑,仿佛被砂纸打磨过,“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句苍白的辩解在周琳绝望的控诉和那道狰狞的伤痕面前,显得如此空洞无力。
大堂里死一般的寂静。远处投来的目光充满了探究、好奇甚至幸灾乐祸。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水,令人窒息。许薇僵在沙发上,冰袋早已滑落,脚踝的疼痛迟钝地传来,却远不及眼前这场撕心裂肺的闹剧和那几道手腕上的伤疤带来的冲击。
周琳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像一头濒临崩溃的困兽。她死死盯着赵哲,眼中燃烧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绝望所取代。那眼神,让许薇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最终,周琳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她猛地转过身,像逃离瘟疫现场一样,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空洞而急促的回响,头也不回地冲进了电梯间。
赵哲站在原地,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石像。他低头看着自己被撕破的大衣领口,那个小小的、嫣红的唇印在裂口处显得愈发刺眼。他抬起手,似乎想去触碰那个印记,指尖却在半空中顿住,然后无力地垂下。他猛地转身,甚至没有再看沙发上的许薇一眼,脚步沉重地追向了电梯间。
“赵哲!”许薇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声音干涩。
赵哲的脚步顿了一下,背影僵硬,却没有回头。几秒钟后,他重新迈开步子,身影消失在电梯门合拢的缝隙里。
大堂重新恢复了表面的平静。远处窃窃的议论声隐约传来。服务生犹豫着是否上前。许薇独自坐在宽大的沙发里,被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沉甸甸的寒意包裹着。脚踝的肿胀在冰敷暂停后开始报复性地抽痛,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伤处。但更让她如坐针毡的,是周琳离去时那绝望的眼神,和手腕上那几道新旧交错的、无声的呐喊。
那绝不是一场简单的、因怀疑丈夫出轨而爆发的争吵。那道新鲜的伤口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穿了表象,指向了更深处令人窒息的黑暗。
她该怎么办?置身事外?脚踝的疼痛提醒着她此刻的狼狈和无助。或者……那个念头冒出来,带着一种飞蛾扑火般的危险气息。周琳手腕上那道粉红色的伤痕在她眼前不断闪现。
许薇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刺痛了肺叶。她挣扎着,用没受伤的左脚和手臂的力量,极其缓慢而艰难地把自己从柔软的沙发里挪出来。右脚踝一沾地,尖锐的疼痛让她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才勉强站稳。她扶着沙发靠背,一步,一步,如同踩在烧红的炭火上,挪向服务台,借了一支笔和一张便签纸,艰难地写下自己的房间号。
“如果……赵先生或者周女士问起,”她把纸条递给一位面带同情的前台姑娘,声音因疼痛和紧张而发颤,“麻烦您……把这个给他们。谢谢。”
做完这一切,她几乎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才一步一挪地蹭回电梯,回到自己位于十楼的房间。关上房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毯上,剧烈的疼痛和方才那一幕带来的巨大冲击才如同潮水般将她彻底淹没。她蜷缩着,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窗外,城市的霓虹在雨幕中晕染成模糊的光团,如同她此刻混乱的心绪。
时间在疼痛和焦灼中缓慢爬行。她给丈夫陈默发了个信息,只简单说脚崴了,会议取消,明天再联系。陈默很快回复,叮嘱她好好休息,冰敷,别乱动,字里行间是熟悉的关切,却奇异地未能带来多少抚慰。眼前挥之不去的,是周琳那张被愤怒和绝望撕裂的脸,和手腕上触目惊心的伤痕。
夜深了,雨声渐歇。脚踝的疼痛在药物作用下变成了沉闷的钝痛。许薇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周琳缩回手腕时那惊恐的眼神,赵哲面对质问时的沉默和无力,还有那个刺目的唇印……无数碎片在她脑海中翻腾碰撞。那个唇印……颜色……她猛地坐起身!那个色号!她下午在商场专柜试过,是一个极其小众、色调独特的哑光豆沙红!她当时还拍了照片发给闺蜜讨论!
一个可怕的、荒谬的念头像毒藤一样缠绕住她的心脏。
她挣扎着下床,单脚跳到桌边拿起手机,手指颤抖地点开下午拍的照片,放大,再放大。然后,她仔细回想赵哲大衣领口印记的模样,那抹独特的、带着灰调的豆沙红,与她试色的照片几乎重叠!
这个认知让她手脚冰凉。周琳……她下午在商场?她看到了自己?她……她故意……?
是为了栽赃?还是为了……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撕开某种早已溃烂的脓疮?
许薇再也坐不住了。那道新鲜的、带着血痂的伤痕如同烙印灼烧着她的神经。她必须做点什么。不是为了赵哲,甚至不是为了澄清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嫌疑。是为了那个手腕上刻着绝望的女人。
她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一点。楼道里寂静无声。她深吸一口气,如同即将踏入雷区,用尽全身力气支撑起身体,单脚跳到小冰箱旁,拿出里面一小瓶牛奶,倒进马克杯,放进微波炉加热。温热的牛奶散发出淡淡的奶香,握在手里,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她打开房门,走廊里空无一人,她扶着墙壁,以受伤的右脚为轴心,左脚一下一下地向前跳跃,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伤处,痛得她龇牙咧嘴。终于,停在向酒店打听到的房门前。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她抬起手,指节在冰冷的木门上停顿了几秒,终于落下。
“叩、叩、叩。”
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门内一片死寂。
许薇屏住呼吸,再次抬手。
“叩、叩、叩。”
这一次,门内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停在门后。猫眼外的光线暗了一下,显然有人在后面窥视。
许薇努力挺直脊背,将手中温热的牛奶杯微微举高,对着猫眼的方向,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平静无害。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咔哒”一声轻响,门锁开了。
门只拉开一道狭窄的缝隙,露出周琳的半张脸。她显然没有睡,甚至可能哭过,眼睛红肿,脸上没有任何妆容,苍白得像一张揉皱的纸。她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丝绸睡袍,头发有些凌乱。看到门外是许薇,她眼中的惊愕瞬间被浓烈的戒备和尚未消散的敌意取代。
“你来干什么?”周琳的声音沙哑冰冷,带着浓重的鼻音,像一把生锈的刀刮过耳膜。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许薇手中的牛奶杯,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怀疑。
许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喉咙发紧。她强迫自己迎上对方冰冷的目光,声音尽量放得平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周琳,我……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很难让你相信。但我只想说,晚上在大堂,赵哲扶我,真的只是因为我脚受伤了,动不了。”
周琳的嘴角勾起一个讽刺至极的弧度,眼神像冰锥:“哦?‘只是’扶一下?那他的领口,也是‘只是’不小心蹭到了你的口红?”她的语气充满了尖锐的讥诮。
许薇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力,但她没有退缩。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坦诚地直视着周琳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艰难地说道:“不,那不是我的。”
周琳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地否认。
许薇顿了顿,仿佛在积攒勇气,然后,抛出了那个埋藏了十年的、连她自己都很少去触碰的秘密:“十年前,大学毕业散伙饭那晚……是我主动的。”她的声音很低,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我吻了他……在操场边上。”
周琳的身体明显僵住了,脸上的讥诮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震惊和茫然。她抓着门框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
许薇继续说着,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但是,他推开了我。”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那个带着青草气息和浓重挫败感的夜晚,“所以,周琳,那个唇印……不是我的。无论是十年前,还是今天。”
走廊里一片死寂。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空调运转声。周琳死死地盯着许薇,眼神复杂得如同风暴席卷的海面,震惊、怀疑、痛苦、迷茫……各种情绪在其中激烈地翻涌、碰撞。她似乎在评估许薇话语的真实性,又像是在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关于丈夫过去的真相。
许薇紧张地等待着,手心因为紧握着温热的牛奶杯而渗出细汗。
几秒钟后,周琳脸上的震惊和迷茫渐渐沉淀下去,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神色浮现出来。那是一种混合了洞悉、苦涩和一种近乎自毁的嘲弄。她嘴角那抹讽刺的弧度再次扬起,比之前更深,更冷,更让人心悸。
她突然伸出手,不是去接牛奶,而是猛地一把将门彻底拉开!
门外的光线涌入房间,照亮了周琳苍白而毫无血色的脸,也照亮了她眼中那令人心寒的、近乎疯狂的光芒。
她微微向前倾身,靠近许薇,压低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冰冷快意:
“那你猜猜看……”她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死死锁住许薇瞬间变得惊愕的脸,“他衬衫上……今天那个唇印……到底是谁的?”
许薇脑中“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击中!她握着牛奶杯的手指骤然收紧,滚烫的液体溅出几滴,落在手背上也浑然不觉。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周琳,看着对方眼中那份近乎绝望的嘲弄和……疯狂的自毁倾向。
周琳没有等待她的回答,也没有给她任何思考的时间。她猛地后退一步,“砰”地一声巨响,将房门狠狠摔上!
沉重的关门声在寂静的走廊里久久回荡,如同一声绝望的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