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不敢看的人

小的时候父亲很严厉,我一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感觉他的眼里满是父辈的威严。高中时又很羞涩,面对心仪的女生,我只敢透过窗户偷偷地看我喜欢的那个她。可奶奶不一样,我总是喜欢盯着奶奶看,虽然觉得奶奶有些啰嗦,但是奶奶的爱陪我度过了最美好的童年。

我是留守儿童,父母亲常外出工作,有时候需要好几年才能回家一趟。奶奶就是陪伴我的人,自我出生就和我们生活在一起,我与奶奶格外地亲密。但没想到的是,随着我慢慢长大,离开家的时间越来越长,之前和我最亲密的奶奶反而成了我最不敢看的人。

我在乡下长大,小时候就一直都离不开奶奶。每天下午放学回家都会爬过一座不高的山,淌过一条清澈的小溪,每次要走到村头时,就会发现奶奶站在那儿:有时候和正在下田的邻居有说有笑,有时候就仅仅是站在路口,一直望着从家里通往学校的小路。每当兴奋地我跑到奶奶面前时,她总会接过我的书包,擦去我额头上的汗珠。奶奶很啰嗦,每次都会问我今天有没有认真学习,有没有听老师的话,有没有团结同学。然而,就是曾经那些啰嗦的话,如今,却很难再听见了。时间会让记忆变得模糊,和奶奶一起生活了十多年,每当奶奶与我说起我小时候的故事,我却多不记得了。

乡下的冬天很冷,特别是凌晨。因为家离学校太远,迫使我和其他小伙伴无论炎夏还是寒冬,都必须早早起床,我比其他孩子幸运,我不用每天早上起来做饭,不用自己准备中午在学校的饭菜。家里是青瓦房,灶上有四口锅。每天早上奶奶都会早起准备好饭菜,然后叫醒还在梦里想着各种动漫的我。睡眼惺忪,我揉着眼睛走到厨房,能够感受到没有窗纸的窗户透进来的寒风。奶奶为了节约用电而不舍得开厨房的灯,我总是会站在她身旁,看着灶里的火光映红了奶奶的脸。然后亲密地坐到奶奶腿上,给奶奶细数她脸上有多少道皱纹。或许只有那时,才是我这辈子最仔细看奶奶的时候。坐在灶前的她,抿着嘴唇,转过身从背后堆积如山的木柴中抽出一根,把木棍顶在膝盖,只见奶奶一个动作,随着身子稍稍一震,双手用力,木棍便被分成两半,随后就被扔进冒着红光的土灶里,火焰噼里啪啦的燃烧着,映照着我们的脸庞,那一刻,我感觉时间凝固了,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那样的生活,距离现在已经快十年了,自我初中开始,家里就搬到了新房,就再也没有用过烧木柴的土灶了。高中一个月放一次假,每次回家都有许多作业要做,因而没有太多的时间怀念。本以为大学可以尽量离家近一些,能减少想家的思绪,但回想大学的这两年,从最开始每个月回一次家,到现在每隔半年回一次家,每次回家都会纠结很久,总是会把学校的事情放在第一,就连是社团聚会,朋友聚餐,仿佛都变成了比家更重要的事情。

昨天父亲打电话来,电话那头的他,语气中又抱怨说我这周不回家。今天中午,奶奶的电话又来了,说我有好几个月没有回去了。我无奈地笑了笑说最近挺忙的。在电话那头的奶奶,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叹气说道:“你不回来,家里的香肠腊肉留给谁吃啊!”挂掉电话后的我,点了一支“南京”,思索了很久。终于,掏出手机,买下了一张回家的车票,背上我多年的吉他,踏上了回家的路。

到家了之后,吃饭时,和父亲有说有笑,我偷偷看着奶奶,感觉她的身影似乎没有以前那样高大,几根苍白的细发落在她满是皱纹的额头上。可能父亲很是心痛奶奶如今年迈的样子,一直告诉奶奶说晚辈的事情不用她操心。而我只是偷偷地看着,不敢看仔细了,我想,再也不可能像小时候那样仔细的看了。以前最喜欢盯着奶奶傻笑。而现在,我连看她的勇气都没有了。

随着时光流逝,有的人真的是看着我们成长的背影而愈加遥远。不要等到繁华落幕的时候,才懂得那些曾经爱着你的人为何含着泪对你说用微笑为你撑腰,不要到了真正分离的那一天才体会到曾经用思念和牵挂为你骄傲的无奈。趁那些爱你的人都还在,那就常回家看看。

以此,献给天下无私的爱。同时怀念我的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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