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桂最近一年里,隔三差五会做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有一个奇怪的女鬼,脸面青白,嘴唇乌黑,面无表情,脸对着脸悬在他的上方。
做梦的时候他倒是没有感到惊慌恐惧,就是梦醒之后他会隐隐的感到后怕。
但是时间长了之后,他也就习惯了。长时间没有梦到女鬼的时候,他还会有点惦记。这感觉像是有一个跨越阴阳的约会,虽然女鬼没跟他说过话,让这约会显得有点沉默尴尬。
这天彭桂晚上又做了这个梦。
女鬼沉默地看着他,眼珠子黑漆漆的,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
不过彭桂看多了,也就顺眼了。梦里一人一鬼大眼瞪小眼。气氛有点尴尬。
没事可做,也不敢说话,彭桂就默默地打量女鬼的脸。
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样,彭桂是这样的:每次做梦的时候,把人的脸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梦境一结束在记忆里五官就有些模糊。梦醒了以后,过不久梦就忘了。
虽然女鬼的梦因为惊奇特异而且稍微惊悚,出现的频率比较大,他一直记得这个没什么内容的梦,可是女鬼的脸他却记不清。
每次再次做这个梦,再次看到女鬼的脸,才能恍然想起:啊,原来是这个样子。好像是揭掉了遮住眼睛的一层纱,有种似是故人归的熟悉感。
女鬼的脸色透着铅灰色,三庭五眼十分标准,以这种脸贴脸俯视的视角看,都找不出什么硬伤,五官十分端正。脸色好看一点的话,真是个大美人。
再笑一笑就更好了。
彭桂有些变态地想。
不害怕了,在梦里又无事可做,他的不良习气就冒了头。
不过想是这么想,他也没有胆子继续看下去。
毕竟这是他的梦,还是个格外诡异的有鬼的梦,虽然以前的梦没有什么恐怖的变化,可是万一这次看得太多了,让鬼知道了——或者是自己胡思乱想造出什么情节来,就完蛋了。
气氛僵硬就僵硬吧,总比一秒钟里,安静女鬼变成裂口女,在梦里心惊肉跳地惊险大逃杀好多了。
他一直不敢跟女鬼的眼睛对视,可是他在这个类似鬼压床的梦里又动弹不得,眼睛珠子必须呆在女鬼的脸上。
他就只能死死的盯着女鬼的鼻子尖。
不算很高,肉乎乎的,看着挺年轻——他又胡思乱想了。
他迅速的在心里唱起了字母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唱完了“xyz”以后,彭桂终于发现了一个非常不同寻常的事实。
今天晚上的噩梦,未免也做得太长了。
一般他们只是僵硬的对视一阵,这梦就该结束了。
他就可以正式开始自己的梦,梦见什么别的美女啊,美食啊,吃喝玩乐啊,考试没带笔啊之类,这才是到他自己的梦里来了。
但是今天的显然长了许多,他都胡思乱想了好一阵了。
这梦本该在她胡思乱想之前就结束了。
他想到这里,身体变得有些僵硬。
他躲躲闪闪的瞥了女鬼一眼。又把视线收回来。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屏住了呼吸,脖子上的汗毛都输了起来。
忍不住又瞟过去,希望看清楚到底是什么让他感到了不对劲。
本来只是想撇一下就收回的的目光凝固了。他感觉自己快尿床了。
女鬼勾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彭桂想大叫,但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也打不开喉咙。
他的心砰砰的跳。
不看!别看!闭眼!
他在心里急的一头大汗。
这是他的梦,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女鬼消失了!消失了!他拼命地催眠自己,感觉全身都在使劲,在这一刻,他感到自己确实是有精神力这个东西的,不仅有,而且还很强悍。
然而虽然有精神力,却是无效的。
彭桂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或者闭眼。
不仅如此,他情不自禁的把视线上移,移到了女鬼的眼睛。
女鬼的眼睛冷冷的没有笑意,而且透着极端的诡异。
黑白分明,没有什么不对。
彭桂冥思苦想到底是哪里让这一双美丽的眼睛这样不对。
他灵光一现,恍然大悟:
这双眼睛里的黑眼珠,瞳孔和虹膜毫无界限,浑浊一色,透着恐怖的死气。
彭桂的心越跳越快,难以控制,呼吸屏住。
在他拼命的想着改变这个梦的时刻,终于在梦里失去了意识。
他醒来了。
眼前一片漆黑,还是夜里。
他仰面躺着。
突然联想起了梦里的姿势,他抖了一下,扯了胸前的被子盖过头顶。
缩在被子里感到安全了许多。
过了一会竟然又睡着了。可能是空气不流通憋晕了。
第二天醒来,他仍然牢牢的记得这个梦。
以前觉得这个梦无伤大雅,所以频繁地做中国梦,也没什么在意。
可是昨天晚上真是有点吓人。
身为社会主义的接班人,作为一个无神论者,彭桂不得不认真考虑是不是有鬼。
他上网百度了半天,也没什么有用的结论。
这事也难以启齿跟别人说,就只剩下一条路。他决定到寺里去拜一拜。
坐在公交车上,他倒是又不害怕了。
拿出手机来打游戏。
前排妹子的辫子晃来晃去。
彭桂打游戏打的正激烈,受到干扰,一肚子气。
昨晚睡得又不好,心情更是不爽。
恶从心头起,小心翼翼的把妹子的长辫子绑在了公交车椅背上。
然后心情瞬间愉快了,游戏也不打了,看着绑在椅背上的辫子偷笑。
过了几站,妹子要下车了,刚刚站起身,被拽了头皮,捂着头回头,看到了被绑在椅背上的辫子。
凶狠的眼神一瞬间射向了彭桂。
彭桂咧着嘴笑,收到这个眼神心里咯噔一声。
好熟悉。
……太熟悉了这张脸。
妹子没来得及解头发,公交车错过这一站,继续往前开了。
她把头发解开,反而不着急了。
静静地注视着彭桂。
彭桂指尖变的冰凉,有点想下跪。
“我错了!”
不是梦里,他的意念又太强烈,没来得及控制,整个人就把心里想的事做了。
他认着错扑通跪地。
妹子吃了一惊,脸红了,惊讶的笑了。
彭桂看见她红润的脸色和鲜活的表情,吃了一惊。
他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梦里,这妹子也不是鬼。
懊恼的爬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土。
心里给妹子取了个名字“鬼妹子”。
他绕到妹子脸前头,战战兢兢的看向妹子的眼睛,黑色瞳孔,深棕色虹膜,晶莹灵动,很美。
更重要的,是活的。妹子被他看的脸都红了。
是活的就好,是活的就好。
他松了一口气,擦了擦汗。
说来奇怪,见过那个妹子以后,彭桂竟然也不再做那个女鬼的梦。
他只能劝自己是去了寺院有效了,不再胡思乱想,也不想跟鬼妹子是不是有关系。
因为他和鬼妹子很快好上了,谈起了恋爱。
只是在一起后鬼妹子一瞪他他就想下跪。
彭桂旁敲侧击问过她们家有没有跟她长得很像的人。
妹子说她爷爷的小姑长得跟她很像。很年轻就病死了。
彭桂还没来得及细想,妹子补充说:他们家坟地那片长了很多蒲公英,很多人去拔了吃。
“也不嫌弃是在坟头上。”她笑道。
彭桂脸色泛青,想起了家里老人给他做的蒲公英馅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