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蕊(生卒年不详),原姓周,字幼芳,黄岩人。南宋中期歌妓 、女词人。
严蕊父亲周海于乾道二年二月染病,六月便抛下儿子周召、女儿幼芳离世。其母王氏为了养家糊口,招当地光棍陈必大入赘。谁料陈必大好吃懒做,挑不起养家担子,却有一脑子的坏主意。他见养女幼芳聪明伶俐,绝色迷人,便请人教女习艺诗词书画,并训熏她如何逢迎惹人喜欢,有心培养幼芳成为全家的“摇钱树”。周幼芳长到十四五岁,便亭亭玉立,楚楚动人,琴弈、歌舞、丝竹、书画,无所不通。一日养父陈必大骗她一起去亲戚家,偷偷地把她带到台州卖入乐籍。待其母王氏发觉女儿不见,陈必大才道出真情,王氏气不过,把陈必大赶出了周家,然而幼芳自此沦落风尘,改严蕊为艺名。
严蕊自小习乐礼诗书,后沦为台州营妓,即由各州县官府管理的官妓,严蕊属歌妓 。严蕊琴棋书画,歌舞管弦之类,无所不通。善能作诗词,多自家新造句子,词人推服。又博晓古今故事。行事最有义气,待人常是真心。 她独占鳌头,还知天文、解人意、善逢迎、行侠义,人见人爱,四面八方皆慕闻其名,不远千里而登门者络绎不绝。
淳熙七年十二月下旬,婺州唐仲友,字与正,博学工文,风流倜傥,携眷至台州任太守。唐仲友久闻严蕊芳名,这天,趁临海东湖红白桃花盛开,与三子,以及长子士俊的丈人曹宣教,曹宣教的堂弟临海县丞曹格,表弟高宣教,妻兄何知县、何教授等聚会东湖,置酒赏玩,召来严蕊、王静、沈玉、张婵、朱妙、沈芳等歌妓助兴。
唐仲友道:“严子果然名不虚传,令人钦佩。今东湖堤岸红白桃花盛开,严子何不以红白桃花为题,赋词一阕?”严蕊应声即口占《如梦令·道是梨花不是》。唐太守听罢大喜,赏严蕊之双缣,王静等亦有赏。自此,两人就惺惺相惜,严蕊敬唐仲友人品,唐仲友爱严蕊才华,成就了当时的一段佳话。
后唐仲友的同乡陈亮来台州,在唐仲友陪同下,谢希孟、楼大防、赵师端等一群文朋好友,聚于巾子山巾峰饮酒。陈亮提出:“在此赏景饮酒乏味,不如搬之东湖,借郡中妓乐,边饮边歌,如何?”谢直第一个站出响应:“甚好,不知唐太守之意是否?”唐仲友大笑道:“诸兄若有雅兴,小弟怎敢不肯?”遂至东湖,唤来严蕊、王蕙、张韵、王懿、赵娟等官妓,吟诗弹曲,众宾兴致甚浓,流连忘返。
唐仲友、严蕊俩窃窃私语,聊题甚广,只闻唐仲友在问:“今朝进班两府,始广柑贡。严子来自橘乡,可知橙橘种类?”严蕊答道:“橘有榻橘、绿橘、乳橘、朱橘等,橙有青橙、绉橙、香橙等,柚有朱栾、香栾、蜜旦等,给予中书省(主文事)、枢密院(主武事)均为乳橘,人称天下果实第一也”。唐仲友夸道:“严子果真女中秀才,天下之事无所不晓。”严蕊道:“我本农家之女,视橙橘若家常便饭,有何称奇?不像你们做官的胸襟,‘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唐仲友又问:“此句出于何人之口?”严蕊回答是出自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对其故事典故也能应答如流。唐仲友钦佩严蕊的才华,兴趣甚高,二人觥来盏出,视无人之境,畅饮不尽。
陈亮觉得赵娟甚为俏趣,色艺虽逊于严蕊,但另有一番情味。陈亮豪爽无比,视金钱如粪土,毫不吝啬,赵娟未曾遇见过如此富豪子弟,对其百倍趋承,两人情投意合,均有娶嫁之意。赵娟只因自己为官身,苦于无法落籍。陈亮道:“唐太守与我是同乡朋友,落籍之事包在我身上,尽管放心。”唐仲友为赵娟落籍时,他心想“小小年纪,入世甚浅。她哪里晓得陈亮家中空虚,近日挥金如土,这资是我所赠。”也许他一时出于好心说道:“你嫁与陈亮,要经得起冻饿才是。”赵娟是个聪明人,一听五色无主。然而唐仲友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继而给赵娟批了脱籍文书。赵娟再见了陈亮,言语凉薄。陈亮遂追问赵娟为何,赵娟道:“太守说嫁到你家就要有忍冻挨饿的准备。”陈亮一听,火冒三丈,认为唐仲友是在背地耍他。陈亮不与赵娟解释,也不与唐仲友辞别,竟独自到婺州找朱熹。此时朱熹任浙东提举,陈亮向他添油加醋讲述一番。朱熹听罢默然长久,觉得唐仲友自恃才高,却不该如此贬低同僚。但又看陈亮怨气满腹,又觉得他在搬弄是非。于是他决定亲去台州一趟,了解实情。
南宋淳熙九年(1182),台州知府唐仲友为严蕊、王惠等四人落籍,回黄岩与母居住。同年,浙东常平使朱熹巡行台州, 唐仲友的部下高炳如因才华浅薄不受唐重视,便心生怨念。朱熹一到台州,高炳如便跑去告状。此时,楼钥为台州府添差通判,此人厚德美政,朱熹向他了解唐仲友的所作所为,楼钥中肯评价,并劝朱熹宽容之。当唐仲友得知朱熹到台州,慌忙去迎接,已迟了些。朱熹验证了陈亮的话:“果然不把我放在眼里。”当日便索取州印,交付于郡丞,说道:“太守不称职,听候处理。”听闻严蕊去黄岩探母,即派吏至黄岩,在郑奭家追到严蕊,收监候审。 又因唐仲友的永康学派与朱熹的理学相对,朱熹连上六疏弹劾唐仲友,见他与严蕊走得亲近,便借“官府不得宿妓”为罪名之一弹劾他,并将严蕊投入狱中。
朱熹以为唐仲友风流倜傥,与严蕊必定有染。严蕊身娇柔弱,一拷问必会招认通奸实情,便可坐实唐仲友的罪名了。谁知严蕊的柔弱身躯犹如筋钢铁骨,系狱月余,任凭杖笞鞭打,遍体鳞伤,严蕊始终一语不及太守,只道:“弹唱吟诗侑酒有之,别无他事。”朱熹无奈,只好将她痛杖一顿,一边发严蕊去绍兴府审问,一边写本参奏皇上。
严蕊在监狱吃尽苦头,押至绍兴。绍兴太守也属程朱学派,一见严蕊姿色,便道“有色必无德”,进行严刑拷打,她遭手足夹棍,几番昏死。任凭被打得遍体鳞伤,体无完肤,严蕊还是咬紧牙关不愿屈服。朱熹便通过狱吏劝诱她 :“你何不早招供,招认了犯淫,最重也就是杖罪,况且你已经断过杖,罪不重科,何为受此严刑呢?”严蕊道:“我自己只是一个低贱的歌妓 ,纵使真的与太守有越轨的行为,判刑也不至于死罪。 然事情有则有、无则无,岂为保身躯,信口诬陷士大夫?我宁可死,要诬害人,断然不可!”狱吏肃然起敬,把话告之太守。太守是奉朱熹之意,只好吩咐再痛杖,押回监狱。
严蕊的冤案震惊朝野,震动宋孝宗,孝宗认为唐仲友和朱熹只是“秀才争闲气”,让二人平调,免去 朱熹浙东提举之职。后释放严蕊回台州,并亲自宣布为严蕊平反。孝宗道:“若偏听一面之词,这侠骨才女的冤情何处伸也。”知情者无不为严蕊抱不平,连学术上支持朱熹的谢深甫探亲回临海谢里王时,直言道“朱子冤了严蕊也”。
岳飞之子岳霖,接任浙东提举,巡视台州时听闻严蕊蒙冤受刑,甚为同情,对严蕊道:“严子侠义、词翰皆闻名于世,今你把自己身世做成词诉我,我为你作主。”严蕊领命,口占《卜算子·不是爱风尘》。岳霖听罢,感叹无限:“严子果真才女也。字里行间流露出从良之意,我为你脱籍从良。”说罢取过妓籍除了严蕊名。严蕊再三叩谢。在黄岩县作拦头的周召,听到妹妹脱籍,即与母亲一道来台州接严蕊回黄岩老家,严蕊复原名周幼芳。
是年有好些豪富人家闻其名爱其貌,重金求聘,严蕊都未动芳心,她 “不想家富,不想人俊,只求家平常人诚实,即可。”淳熙十一年,谢希孟与赵宋宗室赵师端一同考上进士,谈起当年在东湖与严蕊相识,今落籍未曾出嫁,想为其做件好事。赵师端想起堂兄赵师坚,丧妻伤情,日夜悲切,别处多不肯去,朋友说到严蕊家里,才肯同来。严蕊见此人满面悲容,眼睛甚红,问知为苦丧偶之故,晓得是个有情之人,聊谈间发觉赵师坚诚实可靠,那宗室也慕严蕊大名,倾心来往多时,再过月余,便纳她为妾。逾一年,严蕊又为赵家添了丁。严蕊虽然没有得夫人、县君,但宗室自娶严蕊之后,深为得意,没有再娶。从此二人夫唱妇随,白头偕老,既无故事,亦无词作。
严蕊,以其一生韶华,一生的美丽作代价,所求的,只是任山花插满发际的自由。周密《癸辛杂识》称她“善琴弈,歌舞,丝竹,书画,色艺冠一时,间作诗词,有新语。颇通古今。” 著有《如梦令》《鹊桥仙》《卜算子》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