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杀

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怀抱既然不能逗留,何不在离开的时候,一边享受一边泪流。”from陈奕迅《十年》。

“新婚快乐!”

海边的夏日酒店,富丽堂皇的装修,一对新人缓缓步入婚姻殿堂,新郎是我认识十年的好兄弟,敖雄。

性格沉闷的我婉拒了作他伴郎的邀请,独自坐在台下,心里面感叹道,这癞蛤蟆,还真吃到天鹅肉了。

台上的他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西装,梳着干练的大背头,他过去就高大威武,成为特警经历严苛训练后,让这个傻大壮也有了许多英气。

敖雄与菁菁的故事可以拍成一部电影,两个完全不会有任何交集的人,最后竟然走到了一起,当初的天方夜谭最终成为现实,十年过去,那个头脑发热的夜晚给了他余生最宝贵的幸福。

傻人有傻福吧,一腔孤勇竟然让他赌对了。

敖雄终于完成了人生中的大事,事业和爱情双丰收,我为他感到开心,把所有祝福融进了酒水当中,天公也有意让我作醉,桌上其他客人都不善喝酒,大半瓶酒都被我一人饮尽,不知不觉,我的头开始变得昏昏沉沉,饮下最后一口酒,酒宴也已经快结束,我四顾看向敖雄,他还举着酒杯同客人们互相推酒,他酒量一向都好,不像我。

平常的我喝一杯已经是极限,这下倒好,喝了快一瓶,停下后只觉胃里翻江倒海,稍微呼吸一下,一口胃水已涌至喉咙,只差一瞬便要让我贻笑大方,幸好,我最后压制住了生理上的不适,再待在酒席上,迟早要闹出笑场,只好先去卫生间,待酒醒一些看看能否抓住婚礼最后的尾巴亲自去给敖雄送上祝福。

我俯在洗手台前,掬一手冷水扑打在脸上,依然头昏脑胀,蓄一盆水,脸埋在水里,但最后呛住,咳嗽个不停,咳嗽完后,清醒了许多,虽然依旧感觉脑袋沉重,但至少呕吐和眩晕感消失了。

我对着镜子拨弄着自己打湿的头发,之后整理了一下衣物,喷了一口口腔清新剂,看了一眼时间,不算太迟,应该还能和敖雄喝一杯。

走出卫生间,迎面走来一位红裙女子,面容精致,身材婀娜。我觉得她十分面熟,她走过我时我又偷看了一眼,但是酒精压制住我的记忆,没让我马上认出来。

在当我要转角离去时,她却突然在我身后叫住了我,“钓城,是你吗?”

听见她叫我的名字,我下意识地转过身去,仔细地看向了她。

我们四目相对,她的疑惑在我们眼神交错那刻变得惊喜,几步走到我面前,等到她走近后,我才终于想起了她。

“好久不见,秋婷。”

“你好呀,李钓城。”

秋婷是我的初恋,我们的故事同敖雄的故事一起发生,敖雄和菁菁的爱情长出了十万朵玫瑰,我和秋婷的爱情也长出了玫瑰,不同的是,我们的玫瑰带着刺,刺得最深爱的人心口流血,玫瑰与血,同样殷红,但一甜一伤。

“你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好久好久,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一下子抱住了我,头埋在我的胸前,她身上的酒气比我还重,她的手环住了我,朝她的身体靠去,她不停地用头蹭着我的胸膛,两只脚也开始生气地跺步,像一个青春期少女,对着男朋友撒娇。

“对不起。”我想推开她,但她却抱得更紧,她开始不停地诉说心里话,甚至还哭了起来,她的情绪变化太快,我不知道如何插嘴,只好任由她抱着,两只手甩开,担心被其他人看见这份禁忌。我的胃里装着飞舞的蝴蝶,蚂蚁在我心头挠痒痒,她的美丽将要作弄着我做傻事,我感到愉悦,不是因为她是我的初恋,也不是因为我们过去拥有过纯洁的爱情,只因为她很美、很性感,是个人间尤物,我的欲望蠢蠢欲动,我还想要更多。

她的话在我脑海里闪过,理智开始恢复,对抗着我的情欲与悸动。

“我找了你很久很久,我骗了我爸爸,你肯定不敢相信,我要了一大笔钱,到处打听你的消息,我去过你家,你家里人说你去读大学了,但他们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读大学,我后面问了敖雄,敖雄也瞒着我,什么都不说,我就用那笔钱,在我们想去的哈尔滨找你,真是搞笑,那么大的城市,我怎么可能找到你,但是我真的好想见到你,我到处粘贴寻人启事,以为可以找到你,最后被警察送回了家,我爸的德性你是知道的,差点把我打死,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那么急,哈哈哈,这老头还是爱我的。不过,最爱我的还是你啊,钓城,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我想得不可开交,想得如鲠在喉,想得戚戚怨怨。”

“秋婷,对不起。”

“别给我说对不起,你这些年怎么样,还听陈奕迅吗,你还记得当年你打着电话,一边弹吉他,一边给我唱他的歌,那是什么歌来者,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你忘了吗?你不是说,这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吗?你不是说,以后要娶我吗?”

那年我没考上大学,瞒着家里人,用攒下来的钱,报了一所复读学校,缺钱时不敢给家里面说,一直靠敖雄接济着我,之后南下去了广东上大学,学心理学,后面一直留在了广东。

我和秋婷最后的记忆,是她把我推开了,在她父亲的管教下,她的成绩很好,不出意外,我是没办法和她读一所大学的,不过最后出了意外,我连和她留在一个城市都没机会,高考完,毕业聚会上,我知道我考砸了,无奈借酒消愁,喝得烂醉,临别前,我紧紧抱住秋婷,我对她说,我爱你。

我给她说我考砸了,之后我的脸凑向她的唇,想要亲吻她然后占有她。

她最后推开了我,局促地看着我,脸色绯红,她动动唇想要说什么,而我沉溺于高考的失利,悲伤于她的拒绝。

她还没说出口,我便离开了,之后就消失了。初恋便是这样,最后总是无疾而终,一场考试就让我们分道扬镳。

“钓城,那天你只要再等等我,我就等你说出来,你只要让我陪你,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陪你去的。我还欠你一个吻,我还没嫁给你呢。”

秋婷踮起脚尖,额头抵住我的额头,借着这份醉意,嘴唇缓缓朝我的嘴唇靠近。

理智与我的欲望开始搏斗,我想要这个吻,甚至不只是这个吻,最后的清醒送出了一句话,随后我彻底妥协,手臂勾住了她的腰,朝我的身体拉近,另一只手按住她的头,去迎接这个吻。

在我要接上这个吻时,她的手掌挡在我们的嘴唇之间,“你刚才说什么?”

秋婷把我推开,像是十年前一样,局促地看着我,眼里闪烁着泪光。

跳动的感情渐渐平息,已经没有机会了。

我抬起左手,朝秋婷示意无名指上的戒指,我说 ,“我已经结婚了。”

一句决绝的话,比世间所有的醒酒药都好用,话音再次落下,秋婷的醉意已被杀去七分,心也随着被杀去七分。

秋婷朝后退了很多步,我也知道我在越界,也跟着后退了几步。

她抹去脸上的眼泪,红着眼眶看着我,仿佛鼓起了好大的勇气一样,坚定地说着,“我爱你,你在我的记忆里永远满分,即使不能和你在一起,我还是最爱你,你也是我最牵挂的人,你站在我的青春里像一面旗,高高升起,浩浩荡荡。你不要多想,后会有期,再见。”

秋婷回忆的那首歌,叫《十年》。

算一算,我也快有十年没有听过《十年》了。如今的我早已附庸风雅地开始欣赏古典音乐,费尽脑力地去记住那些钢琴曲的名字,喜欢的歌没听了,爱过的人也没有留住。

如今,我再次听起了十年,或许在这样的意境下,才能听明白这首歌,该说是遗憾吧,终于能和曾经爱听的歌产生共鸣了。

十年前,那时候敖雄、秋婷还有我,在一个班上,我们都是理科生,秋婷是个典型的别人家孩子,穿着干净的校服,梳着利落的高马尾,不太爱说话,成绩常年霸榜年级前十,每天都是第一个到教室,长得也很清纯,像那时候很火的日本歌星,坂井泉水。

我和敖雄是邻居,敖雄是个笨熊,每次我掐着点跑进学校时总能看见敖雄被保安拦在外面,杵在校门口,不搭配豆浆牛奶,干咽着包子馒头,路上老有人拿东西砸他,骂他是猪,又蠢又胖。

他没有朋友,装模作样地跟在我旁边,毕竟我们家顺路,有时候欺负他的人会误伤我,这使我很烦恼,我问他,为什么老跟着我,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有一天我急眼了,我告诉敖雄,去打他们啊,那群人打不过你,敖雄只是回了句“算了吧”。

那时我痴迷于武侠小说,憧憬行侠仗义的江湖人生,在又一次敖雄被欺负的时候,我脑子一抽,随手扯下一根树枝,喊了一句“x你妈的”,同那些霸凌者扭打在了一起,他们不讲武德,以多欺少,我被按在地上,被打得鼻血直流,但这次敖雄终于没怂了,一脚就踹飞了压在我身上的同学,挥舞着书包当武器,吓得那些人都不敢靠近。

之后,我成了敖雄的大哥,敖雄非要这么称呼我,我中二病晚期患者,倒挺乐意收了个小弟,我给敖雄说,不要怂,别人惹你就干过去,那段时间我们基本天天打架,往往敌众我寡,挨打的次数不少,但胜在不要命,慢慢地,欺负我们的人变少了,敖雄也更加相信我的判断。

那时候我虽然不学无术,但也并非毫无作为,在晚自习极度的无聊中,我用作业本编撰了一本《青少年万能泡妞指南》,亲自教授给了敖雄。

敖雄谨遵我的教诲,将“胆大心细,决不要脸,站着把妞泡了”三句格言贯彻到底,激动地差点给我跪了,并给我发誓以后一定应用。

那时候我在班上有敖雄这个笨熊相助,简直是狐假虎威,大家都怕敖雄,因为敖雄一巴掌可以把人呼晕,我们开始干起了坏事,翘课去网吧,上课睡大觉,把好学生的作业拿来抄,我们的操行分也快要一点一点扣完,最后班主任实在看不下去,快高三时,把班里最好的好学生秋婷安排给我做同桌,敖雄则分到班上第二好的同学旁边坐着,希望我们两个能耳濡目染,变成好学生。

敖雄倒是成了好学生,但并不是好同学的帮助。

而我把一个好学生拉下了水。

秋婷坐在我旁边,一整天都不会说一句话,后面我厚着脸皮亲自搭话,她也只是简单地回应,无奈,我开始了欺负她,我用纸团扔她,有时候叫上敖雄一起扔纸团,她无可奈何,虽然势单力薄也依然一手护头一手捡起纸团开始了反击,由于她的顽强和不屈服,我的内心产生了一阵强烈的挫败感。

攻身不行,我选择了攻心,我到处打听关于她的一切,意外得知她妈妈年轻时跑掉了,爸爸是个成了暴发户,酗酒成性,她有一点没合父亲心意就会遭到辱骂和殴打。

在一个大课间,我一改往常的嚣张,我说我们出去买吃的吧,我请客。看我第一次对她那么客气,她露出了羞涩的表情,答应了一声好呀。

走过阴暗的走廊,在下楼的空道里,我大喊了一声敖雄,敖雄应声而出,和我演出了一场伤心的闹剧,我扮演她爸爸,敖雄则扮演她,我们用浮夸的语言和动作宣誓了对她所经历的痛苦的嘲笑。

路过的人被我们两个的动作惹得咯咯笑,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她一反常态地没有任何反击,也没有说话。楼道也随着变得安静起来。

她突然抬脚飞向我,我整个人摔了出去,然后从我身边跑走,瞟了我一眼,我注意到她的眼睛是红的,写满了委屈,我呆住了。那个对视给了我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我做了很多坏事,但内心其实是善良的。我明白我刚才做的事情丧失了人性,内疚之感涌上心头。

敖雄把我扶起来,兴高采烈地说,咱们赢了,她哭了。

我对敖雄说:“她刚才哭的时候,还挺可爱的。”

回到教室,秋婷埋着头在哭泣,她很优秀,很聪明,但经常安静得没有人会关注她,也没有什么好朋友,有时候会发一会儿呆,总是默默地承受着痛苦。

我回到座位上,凑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对不起。

之后我再也没有欺负她,跟着她好好学习,试探她是否讨厌我,但不敢说其他的话,就是问她作业怎么做,她要是乐意搭理我,就是没讨厌我。

大概是领会到了我的歉意,有一天她对我说,那天的事没关系的,你用不着那么关注我。

后来,她为了表示没有怪我,还买了很多零食带给我吃,主动给我讲题,我后来也不陪敖雄回家了,转而送她回家。

后来,我们的聊天越来越频繁,我才发现这样一个文静的女孩子,一旦话匣子被打开,到底是有多么的健谈,有时候突然沉默下来,我盯着她,她盯着我,我们尴尬地脸红,匆忙地扭头避开,害羞地不敢多看一眼。

后来,我学会了安慰她,听她讲心事,关于她爸爸的,她告诉我她很爱她的父亲,但也很讨厌她父亲,她给我看她手臂上的淤青,有时候会哭泣,我认真地聆听着,最后告诉她,一切都会过去的。她每次伤心后,第二天我都会带一个桃子给她,给她说,吃了这个桃子,以后也会甜甜蜜蜜。

甚至连敖雄这个笨熊也看出了我喜欢秋婷,敖雄将我过去编撰的《泡妞指南》给我,拍了拍我的肩,送了一句,上吧,师父。

自习课上,敖雄的话在我脑海里回响,我趴在桌子上研究着如何表白,偶像剧里的台词一遍遍闪过,我模仿着那些桥段,细心地研究着万能的表白语言。

正研究着,她突然凑向我,告诉我别睡了,老师要来了,我没动,她用手指弹我,我懒得理她。

她又把书卷起来当喇叭,凑到我耳边说,“你睡着了吗?”

我依旧一动不动,我给自己下达命令,只要抬起头,就必须向她表白。

她喂了几声,之后凑在我的脸前,仔细地观察着我。

我还是不动。

然后她把纸筒凑过来,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句让我毕生难忘的话:“我––喜––欢––你……”

我的头脑空白,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弹起来,乐呵呵地傻笑个不停。

班上的空气凝固,同学们都看向我们,她红着脸没说话,我还傻笑个不停。

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了。

在我和秋婷早恋后,敖雄也开始了对爱的追求,他不停地给我请教怎样才能追上心爱的女生,我那时候告诉他,是秋婷给我表白的,他不信,他怎么敢相信,全班最好的女生会喜欢全班最坏的男生,但有时候爱就是这么没有逻辑,无奈的我把那本《泡妞指南》还给了他,他心领神会,对我做了个“我懂了”的表情,意味深长地点了点脑袋,一溜烟跑进班主任办公室了。

第二天,敖雄转班了,最后一年,他选择了转到隔壁文科班去,他说,他一见钟情了,我问他是谁,他说,是文科班最高冷的那个,我记得她,她挺漂亮,因此对她记忆很深刻,我晃动着他的脑袋,让他快滚回来,没戏的。他没听话,说,你都能追到秋婷,我咋不能追到菁菁?

秋婷和我在一起后,跟着我做了很多疯狂的事情,自习课上我们牵着手,在草稿纸上写暧昧的语言,我学着写情诗,我写一句,我只遗憾过去没有爱上你,她补上,把爱意藏在心底,会愈淀愈浓。

我们那时候想每时每刻地都待在一起,做了很多错误的事情,可能因为那些事情,我们没有走到最后。

体育课上,我带着她翻墙出去玩,她困在墙上,不敢跳,最后被巡察的老师发现,掉了下来,摔伤了腿,我们早恋的事情也就这样公之于众了。

她在家里养了两个月伤,我曾经去看过她,这激怒了她的父亲,那时候自己年少轻狂,从来也没思考过后果,就在她家里和她爸打了起来,不出意外,被打得半死,以至于后来,我们两家人的关系也闹得不好,我们的恋情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因为我的莽撞,他会将怎样的怒火宣泄在秋婷身上,我不敢细想。

没有她的日子里,我也无心于学习,整天在课上睡觉,翘课出去上网,我们学校有个行政楼,每天的晚自习,文科生们都在行政楼的走廊间依靠着墙壁大声地背书,我翘课出逃的晚上,常常看见,敖雄待站在菁菁身边,菁菁一脸地生无可恋,敖雄发现我看见了他,反而挺起了胸膛,背书的声音也更加的洪亮,眼神坚毅,好像是在告诉我,他势在必得。

秋婷后来回到学校,她被调换了位置,班里的人也常常在背后议论她,有很多难听的话,我为此没少和那些人吵架。

她告诉我,我们先好好学习,等大学了就没人可以管我们了,我答应了,我们在紧张复习地片刻对视中,告诉彼此,我们在为对方而努力,但我真的欠了太多的账了,能不能和她以后考一个地方的大学,甘不甘心为了虚无缥缈的爱情而赌上前途,我心里面也没个底。

高考后,我不得不担忧着自己的未来,她很优秀,她就算考得再差也能去一所好大学,我就算跟着她的身边,早晚也会被她周围的男生挤开,我那时候后悔自己早恋的决定,我想在离开前,能够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她没有给我。

我无数次地在深夜里鄙夷自己的灵魂,我不够善良,同样也坏得不够彻底。我贪婪好色暴力冲动,却又善良有义气、向往着诗与远方。我因为顺从自己的欲望伤害了别人,后来自省的时候,又好像刀子在我心里面被惭愧滋润着,开始生长,变得锋利。

那晚离别后,我给敖雄打了一通电话,和秋婷的相遇让我没有时间和他在单独寒暄,我给他道歉,顺便告诉他,我又遇见了秋婷,向他打听,秋婷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从敖雄口中了解到,秋婷并没有因为一个坏男孩的离开,就走上一条更好的道路,她寻找我无果后,最后还是被送回了家,他的父亲自作主张给她报了一所大学,她大学的时候交往了很多男朋友,怀过孕,堕过胎,后面又因为心理疾病,大学没有毕业就退学回家了,父亲醉驾出了车祸死掉了,好在父亲留下的遗产丰厚,她不至于为了生计发愁,她后来也没有再找男朋友,成天待在家里,也不出去,只是偶尔问问敖雄,有我的消息没。

我问敖雄,你怎么回她的,敖雄说,我能怎么回?总不能告诉她你结婚了吧,我还不是说,不知道你在干嘛。最后,我问敖雄,我是不是做了错事,敖雄停顿了很久,最后说,兄弟,你自己心里面比谁都清楚。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玫瑰的红容易受伤的梦,握在手中却流失于指缝。”from陈奕迅《红玫瑰》。

秋婷的身影并没有停留在我的记忆里太久,我对她的爱意来得炽热也散得很快,读大学的时候我几乎忘记了曾经有过这样的一段关系,我在理想和现实中第一次做出不切实际的选择是在志愿填报上,我一意孤行地选择了当初感兴趣的但没啥前途的心理学。

我第一个研究的对象是我自己,在我洞悉了自己的人格之后,我明白了对于我来说,爱是讲逻辑的,跳不出那套理论,曝光效应、获得性依附、性欲……因为深知爱情的逻辑,后来的我并没有像过去那样稀里糊涂、义无反顾地爱上一个人。

面对现实成为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情感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玩意,生存才是一个值得思考的概念,我很渴望能够成功,混迹于上流社会,不枉来到这世间。

不过现实并没有给我铺好抵达成功的道路,毕业后,我没有找到工作,我想要成为一个全职的心理医生,并非在社区、学校有一个虚职,只是谋生却没有意义的饭碗。

人世间最幸运的事情,就是自己足够有钱,然后支撑起自己的梦想,后来的我即使在城市里打着临时工,也丢不下心里的倔强,不想辜负自己的学识。

在我人生很低谷的时候,我很好地利用了乔婉。

五年前,我游走在繁华都市,一边是网红店铺架着摄像头,店员浮夸的表演,一边是身着奇装异服的行为艺术家,公路上并不少见地会穿梭过一辆奢华的跑车,大厦的电子屏幕上正流放着杀人犯的通缉令。我那时候只有一个感叹,比他妈赛博朋克还疯狂的世界。

我的出租屋远离市区,上完夜班后,我会骑着自己的小电驴,绕过繁华,拐进那个逼仄的巷子里,那条属于老鼠的巷子里,不合时宜地出现了乔婉。

她那天穿着白色的运动上衣,橘黄色的休闲裤,带着长绒帽,踩着黑色的帆布鞋,她不懂穿搭,读书时这样穿,毕业很多年后还是像一个笨笨的小学生一样。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男性会对一个笨笨的女学生产生邪恶的念头,见到乔婉时,她正被两个喝醉酒的中年男人围在墙边,她几次挣脱逃出去,但都被追过来的男人抓住,推倒在墙边,她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男人们粗鄙的语言伴着淫笑声分外的刺耳,“晃着菜篮子怎么接客,你胸前那两团嫩肉不会晃吗?”其中一个男人伸出手,朝乔婉的胸前抓去,乔婉吓得尖叫起来,本来不想多管闲事的我对她尖叫声中的恐惧感到共情,不由得让藏起来的良知迸发出来,折过电瓶车朝两个男人撞去,其中一个男人被撞倒在地,我也跟着车翻倒,电瓶车压在我的身上,还没等我起身,另一个男人钥匙圈上的小刀就刺在了我的背上,感受到疼痛使我大脑一片茫然,身体一软又趴在了地上,紧接着又是更加致命的几刀扎在了背上,在我的后背上,至今还留有三条狰狞的疤痕。

乔婉这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用提在手里的篮子朝那人的后脑勺重重地砸去。

或许是男人酒醉的缘故,男人被砸到后,翻了几次身都没有起来,才给了乔婉报警的机会。

乔婉报完警后,慌乱地跑到我的身边,用双手按住我的伤口,我的意识则渐渐模糊,很快便由于失血过多昏迷了过去。

我醒来时,乔婉正在病床边打着瞌睡,我轻轻地抬起身子就吵醒了她,她看见我醒来先把我刚抬起的身体重新按回床上,然后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绽放开来,她纤细的手伸向我的脸庞,很自然地理了理我凌乱得挡住了眼睛的头发,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有些不好意思,对着她提起嘴唇腼腆地笑了笑,然后把头歪到了一边。

“你救了我的命,谢谢你呀。”在我昏迷前我清楚地记得发生了什么,要不是她,我应该成了刀下亡魂了吧。

“是你救了我,我应该谢谢你。”

她慢吞吞地伸了一个懒腰,打着哈欠说道,“你终于醒了,我都快担心死了,这下终于可以好好地睡一觉了。”

我住院的日子里,乔婉几乎每天都要来医院照看我,一来二去我和她也慢慢熟悉起来,我惊讶地了解到,原来她是一个拆二代呀,她家凭借早年拆迁,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城市,竟然有一栋楼!

在护士给我换绷带时,她则在一旁给我削桃子,她削桃子削得又快又整齐,好像是把果皮一丝一毫地恰好分割开一样,就连换完绷带的护士临走前都忍不住夸赞一句,“小伙子真有福,这么贤惠的女朋友。”

气氛一时间变得暧昧起来,我们都没有说话,假装没有听见护士的玩笑,我偷偷地看她,她抿着嘴唇,白皙的脸上一抹犹如蜜桃的红色。

有些话没有拒绝,其实就是接受。在心理课上的知识第一次让我应用在了现实中,青涩的时光溜去后,对于世界的看法慢慢地变得物质起来,我们组织调查活动,理解人们的情感,分析人们为什么会恐惧、欺骗、愤怒、相爱、相恨。以至于最后,在把一切的情感当做分明几根线后,“心动”二字变得如此可笑,我从来没有再爱上过一个人。

在我大学后,就已经没有爱上过任何一个人了,那时候我沉浸于心理分析当中,逢人都想分析他们的心理,为一点点的收获沾沾自得。

乔婉是个太过单纯的女孩,她一定被她的家人保护得很好,她是一张白纸,但白纸意味着很容易涂上其他的颜色。

我想要乔婉,最想要的是钱。只要有足够的钱,我就能够开一家自己的心理治疗室,我的学识和兴趣才能投其所好,有一天,我的名字会出现在各大心理周刊上,我可以享有瞩目的名誉。

乔婉简直是最好的人选,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她没有交往过男朋友,甚至都没有喜欢过人,感情经验一片空白,在心理学中,这样的人往往希望有一场完美的爱情,然后就会沦陷其中。

我为她制造了一场完美的爱情陷阱,从语言中了解她的爱好,研究她的爱好,制造偶然性的开场,那些令人觉得突如其来的缘分其实都是我苦心营造的,我推敲她的语言,她与我保持着距离,然后慢慢地靠近,她最开始只是简单回复,后来开始了解我,然后说她的故事,我有时候欲擒故纵,她就开始随意扯一些日常的事情来分享给我,她的分享欲越来越大,她开始期待与我见面,期待有我在她身边的时间,等到最后瓜熟蒂落,我只是将手牵住她的手,一切不言而喻。

从我们认识到结婚,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结婚后,我依然保持着她爱的样子,我明白,只有温水煮青蛙,青蛙才逃不走。

她的父母都是典型的农民,即使富裕了几十年,都是温和的,她们的钱并没有理财,也没有任何企业,只是靠着出租发挥很少的效益,但是租金也可以吓得人腿软。

结婚后,在市中心最豪华地段我有了自己的心理咨询事务所,乔婉很信任我,我也乐衷于给她画大饼,甚至到了最后,她把银行卡都留给了我,安心地做着一个富太太。

利用金钱铺路,是很快的晋升道路,花费重金宣传,跟随心理名师学习,加上自己的野心与努力,我的事业蒸蒸日上,我替很多精英进行心理咨询,我的收费按分钟计算,找我咨询的人依然络绎不绝。

我的成功也让我撕下了伪善的面具,我从始至终,都没有爱上过乔婉,我已经没有精力再给她爱的假象,冷漠成了我们婚姻的常态,我了解她的心理,她依然爱我,她是典型的依赖性人格,她一旦爱上了我,我就是她的全部,我不担心我会失去现在的一切。

欲望是很难让人控制的,那源自我们自私的基因。即使我了解我的心理,也很难控制得住欲望。

在给年轻的女性进行心理咨询时,有一些女性是很轻浮空虚的,这对我来说是一件快活事,那些有钱的人,往往把自己养得很漂亮,美得让我想要生吃了她们。我一直克制着自己不要做出出轨的行为,我们用语言挑逗着彼此,在隐隐约约间,含蓄地吞咽着她们的酮体,有些人快要成为我的情人,只差最后一步,在我的办公室里,我的手贴着她们的裙下,若是撕开那薄如蚕翼的遮挡,便可以探寻底下的秘辛,甚至没有任何风险,欲望让我们心甘情愿。

欲望溢出来了,心也收了,适可而止让人欲罢不能,但是犯下了错误就无路可退了,我还没有彻底地得到那些钱,在此之前,我是不能够出轨的,只能在字与字的方寸间沉沦。

与秋婷下一次见面,正是在我的事务所,她成了我的病人,买断了一整个疗程。

第一份文件,2021年3月2日,下午3点。

她穿着红色长裙,提前了半个小时到我的办公室。

那一天是我的生日,见面第一句,她就给了我一个小礼盒,她让我现在就打开礼盒,里面是一枚白玉扳指和一封请柬。

“我要结婚了。”

“恭喜你。”我对她微笑祝福,随即翻看着请柬,她的未婚夫叫董略,挺英俊,我留意了婚礼的地点,抬起头狡黠地看着她,“金钱的味道。”

“你不也和我一样吗?”

“随你怎么想,你只是我的病人,告诉我你的烦恼。”

“我没什么烦恼,就是想和你说说话,以前我们有说不完的话,现在找你说几句还要花钱了。”

“你说吧,我不知道说什么,我对你的认知还是高中的时候,现在看来,你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听说你因为心理疾病辍学了,那是什么情况。”

“那是我小题大做了,我爸爸那时候出车祸了,其实也没什么,他死了对我挺好的,我有时候都恨不得杀了他。但很奇怪,他死的时候我竟然情绪崩溃了,我那时候在想什么?我竟然觉得,没有他我该怎么活下去呀?后面就退学了呗,不过学历对我来说没什么作用,遗产可以让我挥霍一辈子,况且现在我还有个富豪老公。”

“你爱你父亲吗?”

“不爱。他快要杀死我了,他就是个人渣。”

“你在隐瞒吗?用不着对我隐瞒的,你的所有秘密我都会保守的,这是原则,你放心。”

秋婷用拳头抵住下巴,若有所思。

“你说的对,我就是个贱人,他伤害了我,毁掉了我的心,我还是爱他。你也一样,你明明不要我了,我最后还是来找你了。”

“别谈我们的事,已经过去了,我们都各自成家了。”

“你吸烟吗?”她留意到我桌上的烟灰缸。

“戒掉了,这个忘了扔。”我将烟灰缸抬起,随手扔在了垃圾桶里。

“烟都能戒掉?你是在骗我吧。”

“我太太有肺病,早就戒掉了。”

“真好,为了她,你连烟都能戒掉,真想见见她,她是你的秘书吗?她应该能记住你的生日吧,我可记了十年了,每年我都要给你过生日,该死,又说我们之间的事了,反正你也不会知道。”

“不过挺可惜的,我抽的烟可大有来路,还想让你尝尝呢。”

她从包里取出她的香烟,放在桌子上,“来一根吗,就一口?”

“宝恒莫吉托?我抽不来。”

“哈哈哈哈哈,这不是一般的莫吉托,添加了其他东西,LSD知道吗,每克都要两万元,来一口吧。”

“致幻剂?你什么时候开始吸食它的?”我把烟转手扔到了垃圾桶里,将她的手臂拉过来,还好,没有针眼。

“你有病吧?我又不是傻子,你以为我会吸毒吗,量很少的,还没有性爱令人上瘾。”

“你从哪里得来的?听我的,别继续用LSD了,这是犯法的,我帮你戒掉。”

“你忘了刚才说的话了?这是秘密,懂吗,秘密!你要替我保守秘密。你在担心我吗?真让我好感动,哈哈哈哈……”

她很洒脱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就突然抓住了我的手,将我拉过去,头靠在我的肩上,小手指划过我的耳垂,朝我的脸呼气,“做吗?这才是让人上瘾的。”

“钓城?”乔婉在办公室外轻轻地敲响了门,紧张的气氛才得以被打破,“是她吗?”还不等我回答,秋婷就跑去给乔婉开了门。

“有客人啊……”

乔婉想要离开,却被秋婷挽住了手臂,“钓城医生刚才还在向我称赞太太有多好呢,我可舍不得占用你俩的时间。”如今的秋婷撒起谎来格外自然,不得不说生活真是个好老师。

乔婉不知所措,她的性格太随和,并不懂得拒绝别人,秋婷拉着乔婉坐到了沙发上,她的嘴喋喋不休地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眼睛却没有离开过乔婉半秒钟。

这是我最不想要看见的局面,她们两个应该永远不见面,这给我一种奇怪感觉,好像是我的情人被我的另一个情人发现了一样,两个情人会好好地相处吗,还是会把刀锋刺向我?

“我做好了菜,刚才想叫钓城上楼去尝尝,他今天生日哦,平时都忙得没时间好好地吃饭,我不知道他还没下班,我等会儿再来吧。”

“没事,正好我也咨询得累了,我把钓城还给你吧,但是人家也好想尝尝太太的手艺。”

“啊?!那一块儿来吃吧。”

“走啦走啦。”秋婷向我挥手,然后勾着乔婉上了楼,无奈,我也只好跟着去了楼上。

还在门口就闻到了泰国长粒米的香气,餐桌上摆好了满满一桌:有牛腩炖土豆、孜然鸡胸肉、虾滑鲜肉汤……餐桌中间是乔婉亲手烤的蛋糕。

“哇塞!这都是太太一个人做的吗?果然,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男人的胃。”

秋婷并没有待太久,在借口想跟着乔婉学做菜后,加了乔婉的微信,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夜晚,今天的变故让我的心情莫名地压抑起来,我躺在床上,乔婉在一旁和人在微信聊天,我撇了一眼,是秋婷。我背过头,小声地骂了一句“神经”,一只手伸进了她的内衣里握住了那片柔软,“别聊了,避孕套在柜子第二层。”我解开了乔婉的内衣扣子,环住她的腰朝我挪过来。

乔婉并没有去拿避孕套,而是转过头一本正经对着我说:“我们该要个孩子了。”

“以后再说吧。”

“以后是多久?你一直都这样说,我们都30岁了。”

乔婉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翻过身把我压在了下面,两只手开始解我的皮带。

“算了,不做了,我还有几份文件没处理。”我将乔婉推开,穿上衣服朝着书房走去。

我并没有处理文件,我根本没有什么文件需要处理,快要装不下去了,我已经没有精力维持着这段婚姻,还坚持着,只是因为我心里缺失的安全感。她们家真的挺有钱,钱能给我带来底气,但是我又很清楚,有一天我会离去,我不想要一个家,我的性格叛逆,那是刻在基因里的欲望,我喜欢刺激的感受,我想要很多情人,留恋在烈女裙下,抚摸淑女脸庞,为每一个女人动几秒心。我或许会成为秋婷的情人,我们一起吸食含有LSD的香烟,我们把彼此灌醉,我会把她当成一条狗一样占有她,我要在纸醉金迷的霓虹灯下顺从着我的欲望,然后在清醒的时候鄙视我的灵魂。

是的,鄙视我的灵魂,欲望让我成为麻木的奴隶,理智判我痛苦地做人。

我翻阅着津巴多的《普通心理学》,大一的第一堂专业课,就是普心学说,时至如今,我很后悔选择了心理学这条路,业内人有个共识,学心理学的人,自身也有着心理缺陷。当我陷入对自己情绪强迫性地重复反思,我用最科学的方式给自己建造了一堵坚固的围墙,我明白围墙中的我面临着怎样的心理问题,那叫作空虚,我的灵魂是空虚的,甚至是罪恶的。

“还在工作吗?”乔婉的声音柔软得仿佛在自责,她站在门外,我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凌晨一点多了,“对不起,我太任性了,回来睡觉吧。”

乔婉很奇怪,我们很少分开,她特别地依赖我,睡觉的时候,倘若我离开了,她就会失眠,而我在她身边时,她又睡着得很快。

我回到房间不过几分钟而已,她就已经睡着了,我伸手,从背后拥抱住她,此时此刻,我期待的,又是谁的面容呢?

两个月后,我和乔婉一起去参加了秋婷的婚礼,她的婚礼很瞩目,她的丈夫比照片上还要英俊,穿着极好的西装,长得很高很壮,他笑起来很有感染力,像是一个贵公子一样。

十年如烟,祝你幸福。

第二份文件。2021年6月21日,上午十点。

秋婷这次晚到了半个小时,她和刚见面时变化很大,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而已。

她也毫不避讳地展示自己,她进来后,先是拍散阿玛尼上衣上那并不存在的灰尘,顺便让我看清了她戴着的卡地亚手表和露出的红色玫瑰纹身,她画着精致的妆容,在任何可能的部位佩戴着名贵的首饰,红色高跟鞋走过来时踏踏地作响,我仔细打量着她,发现她的两个瞳呈针尖状,这说明她现在仍在吸食毒品。

“你今天格外的美,秋小姐。”

“那肯定呀,我上个月才做的手术,你看我的眼睛是不是更大更亮了,还有鼻子,我照着安妮·海瑟薇做的,头发也是最近做的,我还把脸削成小v脸了,你以前不是说我婴儿肥吗,你看现在的我,是不是很后悔把我甩了?”

她现在的五官,拆开来看,都变得更加精致,但拼在一起,却又显得并不协调,或许这是另一种审美吧,我体会不到。

她将外衣脱掉,露出她的红色内衣和丰满的胸部,“我还隆了胸,现在恢复得很不错了,我老公对它们爱不释手,你要不要也试试?”

她换了一个姿势,侧着身体,将胸部挺起,向我展示了她改造过后的圆润曲线。

“别搞这些名堂,都是有家室的人了,让你老公看见了,非把我饭碗砸了。”

“我给你开玩笑,你以为呢?你不会真把我当做贱人吧?”

“别开玩笑了,正经点,好好地咨询。”

“我可以先问你几个问题吗?”

“请便。”

“你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性偏好?比如说性虐待,或者说一些游戏?”

“你在说什么?我太太是个保守派。”

“那你想对她做不保守的事吗?我和老公可是各种玩法都尝试过,要不要我来教你们,乔婉很信任我的,或许我可以帮你。”

“她不会做那种事情,我比你更了解我太太,你不要来试探我们的事情,我和你只是医患关系,你要配合我,秋婷,你生病了。”

“钓城,你难道不想吗,你可以做我的情人,反正我老公迟早会金屋藏娇,到那时候,就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了,你只要瞒着乔婉,咬死了都不松口,即使我们被捉奸在床,她也会相信你。”

“别说了,你是想报复我吧,破坏我和乔婉的婚姻,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哈哈哈哈哈哈,你根本就不爱她,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吗?我真想不到你竟然会入赘,你能抛弃我,你以后还会抛弃她的,你真是虚伪。”

“秋婷,告诉我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这些话都是逃避的借口,你的心里有一条缺口,那可能是我留下的,这让我很愧疚,我们过去都太幼稚了,爱太沉重了,不是两个初出茅庐的孩子能够沉担的,相信我,我能修好你的心。”

“你说……很愧疚?我要的不是你的愧疚,你根本就不明白,一个人的心被杀死了,还修得好吗?你闻到我身上的味道了?”

“嗯?白桃味香水吗,什么意思?”

“那是掩盖,掩盖我身上那腐烂的味道,你杀死了我的心,我已经是枯枝败叶了。”

“在我看来你是一朵刚盛开的红玫瑰。”

“可你不喜欢玫瑰,你没有错,错的人是我,我错在太爱你了,即使你伤害了我,我还是克制不住地爱你。”

“也许早已不觉窒息想投降,舔尽你赠我的一额汗,也许早已适应就此跟绑匪同床。”from陈奕迅《斯德哥尔摩情人》。

临睡前,乔婉的父亲打来一通电话,和我们商议将房子卖掉的事情,我说,是急需要用钱投资吗?他爸爸说,不是,他要拿钱去给乡下修路。

之后的几天里,我一直在思考着如何让岳父打消这个念头,但想出来的方案都很快被否决掉,我看不穿我的岳父,他是一个有佛教信仰的人,与他见面的时间很少,他和岳母生活在乡下的自建房,平日里吃斋念佛,种田散步,淡然地看流光消逝。为何平白无故地想要折腾着去修路,而且要把房子卖了,我们最大的一笔收入就是来自于房子的租金。

最后,我想到的唯一方法,是让乔婉去劝她的爸爸,她们只有乔婉一个孩子,而且是年近40才好不容易生下的乔婉。

但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一向迁就顺从我的乔婉竟然拒绝了这个要求,结婚几年了,这件事让我第一次同她吵红了眼,她好像也没有什么要服软的意思,我第一次看见乔婉竟然会如此地强硬,我曾经天真地以为,她是一个永远不会说“不”的笨女孩。

但这件事对于我来说,相当于是逆鳞了,我费尽心力,压抑住欲望,委身在一个蠢货女人身边,就是为了得到那些钱,但最后的结果竟然是他们要把钱送给别人?白白地送给别人,难怪他们能生下乔婉这样的女人,笨种、蠢材的基因融入进了他们的血脉。

“你懂什么?你爸妈都多大岁数了?他们根本不用担心养家糊口的事情,他们得过且过多活一天算一天,我们能和他们比吗?要是没有钱我们怎么在这个城市活下去?你还以为你能继续当阔婆吗,能不能现实一点?”

“可是我们的存款已经够我们生活了啊。而且我们有自己的房子,有自己的事业,我们怎么活不下去?”

“那是我有我的事业,你有什么事业?不过成天待在阁楼里,除了能炒几道菜你还会做什么?你的美梦也该醒了吧,难道我压力还不够大吗?”

“我也可以去工作啊,我又不是不能去工作,我可以开一家烘培店,我也在写书,可是你每次都没有时间看,我明明也在很认真的生活,才不是你说的那样稀里糊涂地活着。”

“你太愚蠢了,根本无法沟通。随便你们怎么做吧,我是外人,房子是你们的,我的一切都是你们施舍给我的,没了就没了,我无所谓啊,大不了离婚呗。”

“一切都是假的吗?我们的婚姻也是假的吗?你要是只想要钱的话,你一开始就可以明说啊,至少我们的房子、我的钱,我都可以给你,你想走就走。李钓城,我是很爱你,但并不是说你就该欺负我。”

我在书房里,点燃了结婚后的第一支烟,漆黑的房间里,只有火星起起灭灭,直到天亮,乔婉也没有来找我。

第三份文件。2021年11月5日,下午三点。

这是秋婷第一次准时到来,她的腹部高高隆起,孕相很明显。她依旧画着很浓的妆,提着LV,一身名牌,换了一块金色的女士表,她的脸又变了很多,有点像韩国现在最红的女星,她应该还做了丰臀手术,比上次见她,更加的翘。

“这是我最后一次来了。我要生育了,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这样面对面的说话了,你放心,这次我不开玩笑啦,我们认认真真地聊聊天吧,像过去一样。”

“等你坐完月子了再来吧,你付给我的钱还有三次咨询才结束。”

“没必要了,我已经不需要治疗了。那些钱你留着吧,你可能更需要钱,别退给我了,那对于我来说是侮辱。”秋婷把最后一句话咬得很重,仿佛是在含沙射影。

“乔婉给你说了那件事吗?”

“钓城,你不该那样想,别做傻事了,倘若让我重新回到过去,我依然会爱你,即使知道你后面会抛弃我。因为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比浮于表面的事物更加珍贵,你是人,你有感情。”

“人的感情是很强烈,但也消散得很快,只有金钱才是万能的。”

“是人都避免不了欲望和情感,当两者有一点超过了量人就会堕落,我们恰恰又不懂得控制,相信我,甘心堕落是一种麻木,麻木又何尝不是一种痛苦呢?我不想看见你自甘堕落,我已经堕落了,我现在是不是坏透了?”

“你不坏,只是变淘气了。”

“这还真像是你的语气,难怪我那么爱你,我始终相信,你的内心是善良的,这是很宝贵的,钓城,世道人心再不济,能够被细心地爱,那已经是幸福了。你还有机会,我不忍心看见你最后沦落到我现在这种样子,但即使是我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也依然爱你,我最爱的是你,最牵挂的也是你,你应该去好好地看看那个深爱着你的人,我已经来不及出现在你的眼中了,答应我,好好地去对待乔婉,别再把她的心给杀死了。”

“钓城,我爱你呀。”

秋婷离开前,我挽留住她,说,“知道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吗?你在经历些什么?告诉我,我想救你。”

她没有说话,静静地离开了。

秋婷的话,停留在我的脑海里,很久很久,她的声音重复着,伴随着我没有说出来的话,难道,我真的错了吗?

秋婷之后再没有来过,我和乔婉缄默地对待着那件房子的事情,谁也不愿意提起来。

乔婉还是过去的姑娘,很细心地做每一餐,每个周日,将烘培好的蛋糕放在篮子里送给流浪汉,临近深夜才回来,偶尔在一个本子上写写改改,她是在很认真地生活,但我并不懂她的生活。

乔婉第一次在网络上刊登了她的文章,她写在博客上,她不熟练地使用电脑,每一个字都敲击得很慢,我在书房外远远地看着她的背影,抬头低头,每次都要停顿好久,应该是在检查有没有错字,或者错误的标点。

她并不是我喜欢的女人,我曾经也以为可以爱上她,她单纯善良,即使深谙社会世故,却向往美好,其实大多数挣扎在这片混沌里的男人,都渴望能遇上这样一个女人,然后死心踏地地爱她们,以为她们可以激发起自己一辈子的保护欲,但是人总是偏爱负心,到最后,还是会来事的女人更让人沉迷,像是毒品酒精一样,多巴胺的分泌猛烈又刺激。

酒精上瘾后,白开水就很难咽下去了。

我不知道乔婉到底在书房里待了多久,近来的我频繁失眠,一倒下来,脑海里就是不同声音,过往回忆,其中很大部分并没有发生过,我好像在臆想着什么,这让我很痛苦,活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金钱,万物归于死亡,人们感到幸福的缘由,很大程度上决定于自己是否相信自己选择的路。

乔婉进屋时,即使有意地控制了脚步声,我依然被细微的声响吵醒了,我看向乔婉,她看上去很疲惫,但她的身上有一股如释重负的自在,不由得让我好奇起来,她究竟写下了怎样的文字。

我翻开了她的笔记本,读了她的故事,她写了很多的故事,关于生死、爱情、诗歌、浪漫。她的故事没有华丽的修辞,仅仅只是简单的叙事,她在故事中有自己的感悟,有一些思想我甚至不敢相信是她会去思考的,她最后一个故事,是一个命运悲惨的年轻人,关乎于命运的故事,往往戏剧化,但却很难让人觉得那是虚假的。

“这个名字不好听,《老酒》体现不了你想表达的思想。”

“我不想表达我的思想,我只是想写这样一个人,我只是想陈述一个事实。”

“很好的故事,虽然手法上很稚嫩……那些事情,对不起了,秋婷的事情很奇怪,我很担忧她的心理状况。”

“或许我们该抽出时间去看看她,她很信任你,你应该多花些时间研究她的心理,你一定要救下她。”

没有退还给秋婷的钱,我包进了红包里,等她的孩子出生后,当做给孩子的出生礼物。

之后,我给自己放了假,我想好好处理一下与家里的事情,离开或是留下,坦然地说,男人应该将前途放在第一位,在这片洪流中,或许不该活得那么辛苦,但我始终不肯放过自己。

不久后,岳父将房产变卖,将大部分财富捐助给了西部的道路工程,乔婉在我的事务所附近经营起了一家蛋糕店,她的生意并不好,周末的时候她会将临过期的糕点送给流浪汉们。

乔婉曾经有被醉汉骚扰过的经历,去和那些人接触,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白天是很少能看见流浪汉的,只有当夜晚降临,他们才会聚在街边,翻垃圾桶寻找食物,或是躲在某个角落对抗黑夜。

只是因为好奇,我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魔力,吸引着乔婉不顾危险地去帮助那些人。

我开车带着乔婉去了流浪汉集中的那片街道,我没敢下车,怀里揣着匕首,就在路旁守候着乔婉,她对那些衣衫不整,满嘴秽语的人依然施以微笑,她不害怕触碰他们肮脏的躯体,这种冒险并没有料想的那么危险,那些流浪汉通常双手接过面包,无暇顾及乔婉,便狼吞虎咽起来,说真的,这是一种浪费的吃法,她的厨艺实在是一流的。

离开时,有些人会跪在地上,朝乔婉的方向作揖磕头,乔婉跑得很快,反倒害怕接受了这样隆重的感恩。

乔婉坐在车上,头靠在窗边,窗外都市的霓虹模糊成了一个少女的背影,她依然是个天真的,善良的,带点傻气的姑娘,她以虔诚的灵魂,无欲无求地爱着我。

乔婉没有任何理由去做这样的事,唯一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她拥有圣洁的灵魂。

她不傻,她深谙世间的一切,从她的文字里,她懂得人性的黑暗,她直视着人性的七层面纱: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和淫乱。

乔婉在这个沉沦的世界里,做一个愚人。笑别人愚蠢的人并不高明,谁不是人生中的过客。短暂的一生,真是黄粱一梦,此梦醒,或许只是进入下一个梦,但是义无反顾地去重活一梦,即使是做傻事,只要认真地去生活,一定能留给生命更多的回忆和纪念。

秋婷说的没错,乔婉明白我在想什么,她一开始就明白,我是个贪心的人,也是个冷血的人,名利场上的争夺让我处之若骛,我是一颗毒瘤,附着在她的身上,或是一只吸血虫,吸食着她们炽热的灵魂,我会害了她的。

我问乔婉,为什么爱着我。

她没有说话,沉默有时候也是一种回答。

离秋婷生产的日子越来越近,在手术前一天,我和乔婉决定去探望秋婷,故事需要一个圆满结局,至少,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会留在乔婉身边,直到耐心被消磨完。

秋婷的死几乎同我们抵达医院的时间一致,跳楼自杀,一尸两命。

看热闹的人把现场围得水泄不通,她的丈夫跪在她的尸体旁,那个男人看起来已经崩溃了。

她死了,她的脸依然涂着精致的妆容,虽然已经破碎掉了,她像一朵红玫瑰,被人踩碎,殷红的鲜血自破碎的花瓣流淌,这很凄美,我不敢看。

乔婉蒙住了我的眼睛,将我拉开得远远的。

秋婷的病我有过判断,但我没想过发生这样的事情,在那段寂寥的日子,她与创伤后应激障碍进行斗争,她的心早已千疮百孔,她不应该如此,她有很好的丈夫,那是我感到侥幸的缘由,董略是可以给她带去幸福的。

敖雄负责了这起案子,我回到家里,将自己锁在书房里,我很自责,我是她的心理医生,我本可以救下她的,我回避与她的交流,是因为我在害怕,我不敢承认我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我杀死了她的心。

一个人的心被杀死了,比肉体上的毁灭,会更痛苦吗?

之后几天,我频繁地前往警局,一方面协同敖雄的调查,另一方面我想知道,秋婷为什么会选择自杀。

秋婷的葬礼在下午举行,那天的夕阳很难看,像是一泡尿呲在了天边,离开前,敖雄说有事要告诉我。

敖雄同我一道来到了我的事务所,他将笔记本电脑放在我的办公桌上,神态凝重地望着我。

“我上午就收到这份文件了,我本来想直接告诉你的,高中时的事,我不多提了,秋婷很可怜,现在她已经入土为安了。”

敖雄说完,点开了一份文件,里面是几十个视频,总共加起来甚至超过了1TB。

他看了我一眼,“你做好准备。看不下去了说一声,这可能是她自杀的原因。”,敖雄提醒我,随后点开了一个视频。

视频里,秋婷半裸地躺在地板上,董略压在她的身上,粗暴地扇着她的脸,鲜血从她的鼻子、嘴里流出,秋婷没有挣扎,反而艰难地扬起嘴角,对着镜头献出一个不明意义的笑容。

另一个视频,是秋婷的裸背,她的背上有很多的淤青伤痕,新的旧的都有,她的丈夫手握着一把细细的长钉,对着她的皮肤刺下去,直到最后刻下“奴隶”两个字,他的嘴里念叨着“母狗”、“贱人”、“荡妇”这类的词汇,而秋婷只是一遍一遍地重复着,“我爱你。”

后面的视频几乎都是更为恐怖的暴力行为,悬吊着全身,鞭子冷不丁地抽打在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烫发棒在胸口烙下痕迹,辱骂,无数下流的,肮脏的事情,一件件地蹂躏着秋婷,她顺从地承受着一切,甚至,她的态度,仿佛是在享受着这一桩桩恶刑。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这是我最初的判断,秋婷,早已经无药可救了,我亲手将她从楼上推下,我是同谋。

年轻时遇见了我,以为遇见了良人,她是漂泊在风浪中的孤舟,期待终于可以靠岸了,等靠近我时,原来我只是一块泡沫板子,最终也弃她而去,或许是我真正的爱过她,能够被人爱一定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可当我离去后,我没出现在她的故事中,想必那也是一段心酸的经历,她到处寻找我,后面心灰意冷,将就于一个能够爱她的人,不要责怪秋婷的任性,因为再没有人真正地爱过她,也没有人告诉她,要先爱自己。

罪恶是我现在唯一的感受,我必须要去赎罪,她是被杀的,我要董略死,我要他冷冰冰地死去,流尽身上的每一滴血。

一个凶手,要去杀死另一个凶手。

黑夜在此时倾斜下来,敖雄早已离开,他将亲自参办针对董略的抓捕行动,董略的家暴很难定罪,即使秋婷已经死了,但这最多只能称得上是虐待罪,唯一的希望是若影若现的毒品追踪,到底是吸毒还是贩毒,还不是确数。最坏的结果就是几年后董略依然可以安心理得地出现在没有秋婷的世界。

我倚靠在沙发上,眼睛死盯着果盘里的水果刀,很小巧,很锋利,那才是对付董略的最好手段,我悄悄地拿走了刀。

我换了一身黑色的套装,戴上墨镜,刀子藏在了包里,我要去杀人。

董略的行踪并不难找,潇湘阁是富人们偏爱的买醉处,一条龙服务很到位,圈内人喝完酒找小姐点男模,楼上就是酒店,玩到半夜,常有鬼哭狼嚎的呻吟声。有钱人玩得花,他又是个疯子,上了瘾也麻木。

他从酒店出来时,浑身酒气,提着裤子,皮带松松垮垮的,吊了半截在外面,风尘女子紧随在后面,一边眼睛被打青了,穿着超短裙,裸露的大腿上分布着烟疤,像是皑皑雪地上隆起的淡粉色峰峦。

他先注意到了我,朝我挥了挥手,一抹戏谑的笑容,“喂,李医生,也来这儿耍女人啊?”此刻的他,没有一丝的罪恶,我脑子轰了一下,心脏跳动地厉害,似乎有团血色的火要从里面炸开。

“秋婷才刚刚入土……”

“别提那臭女人,你和那骚货搞过吗?倒是个极品,太他妈会吸了,那婊子,没让我爽够就给弄死了。”

那些片段在我的脑海里不断闪现,秋婷仿佛此刻就在我的身边,画着精致的妆容,对着我的耳朵吐气,我转过头去看,却只看见一张痛苦的脸满布血迹。

董略依旧戏谑地笑,伸出两根手指卷动着不雅的手语。

“你他妈的就是个王八蛋。”那团火这一刻彻底炸开。

我攥着刀,像一个疯子,扑倒了董略,他没料到我的行动,皮带一下子划落,裤子绊住了我的腿,我身体歪向另一边,本将刺破他喉咙的刀插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吃痛,剧烈挣扎起来,他很壮实,还没等我拔出刀,刀刃就被甩开了,我只好挥舞着拳头,用尽全力,砸向董略的脸,一下又一下。他的牙齿断裂,鼻梁骨折,脸颊被打得凹陷,血肉模糊。

疼痛让他的神志逐渐清醒,肾上腺素迅速分泌,而我由于激动,挥拳越来越慢,力量越来越小,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原来他用皮带勒住了我的脖子,顺势一扯,我被甩开很远,他全身压住了我,他本来就比我强壮很多,此刻的我更是筋疲力尽,双手抓住他的手臂想要挣脱但撼动不了分毫,我放弃了抵抗,杀死我吧,我背负着无法原谅的罪孽。

我的脖子上已经勒出了瘀血,眼球突出,张开嘴大口地想要吞尽一点空气,我的意识开始恍惚,短暂的时间里,我仿佛跌入到了梦境。

我看见了那堵围墙,十年前,我带着秋婷这个傻姑娘,想要翻过去,我身手矫捷,几下就翻了过去,秋婷则慢吞吞地爬上墙,坐在墙上不敢跳下来。

犹豫不决之间,男人的呵斥声响起,“给我下来!”我寻着声音望过去,墙内是秋婷的父亲、董略,还有另一个我。

他们的身影开始模糊然后摇晃起来,合成了一张黑色的大口,将要把秋婷吞下去。

“跳下来,我接住你。”

我张开双臂,大声呼喊着,我们的眼神接触一刹那,秋婷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朝我的怀里扑来,我抱着她,她的手勾住我的脖子,转身一路狂奔。

她穿着校服,梳着高高的马尾,素颜的脸蛋,细高的鼻子显得有点冷艳的美,清水一样干净的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我,颊色白里透红,是洁白陶器上拂过的一抹粉。她似尘俗尽褪、清丽澄澈,她太美了、太清纯了,任何邪恶的想法都应当从她的身上剥离开,她圣洁得无与伦比,她本来该拥有幸福的一生。

我们一路狂奔,身上校服换成了黑色的夹克,眼镜也不知何时架在了脸上,我低下头,秋婷穿着红色的裙子,身上是无数的伤痕,她蜷缩着身子,头埋在我的肩上,哭声震动了眼前的画面,一片一片地破碎。

在画面消失前一刻,我听见了她的声音,那是秋婷最后的声音,她说,我爱你。

砰,画面消失,发出玻璃破碎的声音,董略倒在了一旁,乔婉手里还拿着碎掉了的啤酒瓶子。

乔婉将我扶起来,我坐在地上,一只手撑住地,她将我整个人抱住,轻轻抚摸着脖子上的勒痕,心疼地哭嚎起来。

我伸手勾住了刀子,挪到我的身边,压在腿下。

“乔婉,回去吧,我知道怎么处理这些事。”

乔婉看着我,头甩得像拨浪鼓,之后又收走了我藏在腿下的刀,她的手伸进我的衣服里,在我的背上游走,最后停留在那三处刀疤上,她抬起头,眼泪又涌在眼眶,然后说,这就是答案。

警笛声响起,警车顶的红蓝灯光闪过我们的脸,董略被敖雄拷起来。灯光刺破城市的阴影,我终于想清楚了一件事情,我抱紧了乔婉。

“乔婉,我爱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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