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工地租房前的老井盖上,身后不到一公里的某家某户传来那我从未听懂过的带着哭腔的戏曲声,一时间将我的记忆带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冬天,那个颠覆我所有认知、每次想到都毛骨耸立的冬天……
十一岁的我跟妈妈还有姐姐住在二楼最左边的房间,我们的正下方一楼的位置住的是我那十几年都瘫痪在床的爷爷,爷爷房间经过客厅后便是奶奶的房间。那个冬天,导致爷爷瘫痪的脑淤血再次复发,几乎住遍了市区的所有医院,最后在爷爷口齿不清但强硬的态度要求下,一家人合计后将他带回了家。
让大家没想到的是,回到家后爷爷的气色竟有所好转,当天竟吃了满满一大碗饭菜,口齿从未清晰的他,说话也变得格外的清楚。当天夜里,所有人都开心不已地各自回房睡觉后,凌晨两三点左右,我从睡梦中醒来恰好听见了我奶奶在楼下呼唤我妈的声音,我妈被叫醒后立马从床上爬起,跑到阳台回应,之后我便听见奶奶小声地对我妈说道:“小琴,你爸好像死了。”(小琴是我妈的名字)
说罢,我妈略带哭腔说道:“啊~怎么办呀~”
“赶快去叫你大哥和大嫂。”奶奶应道(我爸是家里最小的,我还有两个伯伯和一个姑姑,大伯就住在我家不到五十米的地方,二伯和姑姑搬进城里去了)
我妈随即进屋换上衣服便急冲冲地下了楼,不一会儿就楼下传来了大伯和大伯母的声音,而我当天夜里就再没睡着,一直全神贯注地听着楼下的响动。就这样挨到了早上七点,楼下响起了妈妈叫我们下楼吃饭的声音,刚下完楼梯来到客厅,映入眼帘的便是躺在木板上的爷爷,他的全身上下除了脸用书本盖着,其他地方都还跟平常一样,只是看上去有点像一块木头,直挺挺的,硬邦邦的。
吃饭的时候,我还时不时去看了爷爷几眼,虽然知道他已经死了,但是我始终感觉他还会醒过来。吃完饭,我便跟姐姐一同去了学校。
中午放学回到家后,家里已经多了些亲戚和一些不认识人。走进客厅,爷爷已经换上了一身黑色衣服,头上还戴了一顶僵尸电影里类似道长头上的帽子,不过没有太极图也不是黄色的,而是跟衣服一样的纯黑色,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早晨被书盖住的爷爷脸上,书已经被拿了下来,只剩下一张惨白的脸,白得吓人,而且我注意到他的鼻子好像比生前要大了许多,当时看得我整个人直接愣在了那里,最后还是被过路的人撞到后才回过神来,那时我还是感觉爷爷会醒过来。
下午放学回到家后,爷爷旁边的桌子上围坐着四个中年男人,他们中三个较年轻点一个敲锣,一个打鼓,一个吹唢呐,唱戏的是四人中年龄最大的,后来听妈妈说他是阴阳道士,而我当时也就只听懂了他的一句——“夜晚醒来!”
当天夜里,我跟姐姐住到了大伯家,而我家仍在不停歇地传出唱戏声以及那句——“夜晚醒来!”
就这样六天过去了,第二天就是爷爷下葬的日子,我跟姐姐都请了假,准备今天下午的哀悼仪式以及第二天的葬礼。下午,身为孝子的大伯和二伯跪在了爷爷的棺材前,出于我爸要晚上才能赶到家的缘故,我被叫去顶替他跪在了二伯左边。就这样我们听着唱戏阴阳道士的指令,跪了三个小时,磕了几十个头,而我注意到他嘴里也唱了无数个——“夜晚醒来!”
就这样长达三小时的仪式结束了,我爸也赶到了家中,当晚是爷爷在家的最后一晚,于是所有家属都围坐在院坝里守夜,而“夜晚醒来”也响彻了整个上半夜,十一点过后阴阳道士他们都进屋睡觉了,夜晚也渐渐变得安静,甚至是可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