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城故事》（美国，1993年，乔纳森·戴米导演，汤姆·汉克斯，丹泽尔·华盛顿演出）中，歌剧部分是该片最精彩的一场戏，我在此处试着分析导演如何制造了这一场戏的蛊惑之美，如何将观众拉入歌剧，欣赏歌剧，从而产生情感的共鸣。

该影片讲述的是一个爱滋病人如何通过法律手段，争取自己的合法权力，与解聘自己的老板打官司。该场戏处于影片2/3时间处，两遍乐曲，两个场景，第一曲第一景约7分钟，后面一曲约3分钟。现在主要分析第一部分。

场面调度，有铺垫、有预期、有转折。歌剧前面一场戏为同性恋派对，汤姆·汉克斯扮演的爱滋病患者安迪和爱人，丹泽尔·华盛顿扮演的律师米勒与妻子均参加了此次活动，垫定了演员和观众的抒情、温暖、感伤、浪漫的气氛基础，将理性的打官司故事，顺利过渡到感性的情节部分。而歌剧这一场重要的戏，发生在安迪的住所，宽敞的餐厅，背景有厨房用具，昏黄的烛光，跳动着火焰的壁炉，彩色的热带鱼装饰，音响设备，地板为咖啡色，道具有咖啡、输液架、文件，营造了一个温暖的场景，我们期待着这个场景里有感动的故事发生。这场长达10分钟的戏后，进入审判庭场景，米勒开始问询安迪一些之前提到过的问题，顺利过渡。

声音。歌剧与对白交叉，是此场戏最重要的部分，对白深情、沉醉、迷乱，歌声高亢、空灵、震撼。米勒进入该场景时，歌剧作为背景音乐温柔低缓，米勒开始与安迪对话，说明自己来此的目的——准备周一的庭审答问，但在安迪的一再阻止下，米勒放弃了提问，改而与安迪一起欣赏歌剧。正是在安迪对米勒的讲述中，观众也跟着清晰地认识了这出优秀的作品——“由玛莉亚·卡拉斯演唱，曲名是《安德列·谢尼埃》，乔尔达诺作曲，讲述的是一个感人的故事：法国大革命时，暴徒如何放火烧她的房屋，母亲因救她而死，‘抚育我的地方在燃烧，我很孤单’，听到她声音中的心痛吗？弦乐开始变了，就像音乐充满了希望，又变了，‘我把痛苦带给爱我的人’，那大提琴，‘在痛苦中，爱来到我处，它说，活下去，我是生命，天堂在你的眼里，血和泥都在附近，我是神圣的，我是赦免，我是神从天堂下到地上，把地上变为天堂，我是爱。’”安迪的声音，造成了最大的蛊惑元素，观众也不得不跟着他的情绪走。

表演。安迪帮助着米勒如何理解这部歌剧，米勒的表现大概正如观众，开始抵抗，因为安迪面临着巨大的官司压力，身体病患压力，所有的时间都必须是有效的。在几个轻松问题的来回中，安迪将米勒拉到音乐里来。米勒开始被吸引，表现内敛，隐忍，好像内心有涌动的潮水。安迪，表现激昂、奔放，音乐声越来越大时，进入沉醉之态，眼泪滑下脸庞。汤姆·汉克斯和丹泽尔·华盛顿的表演可圈可点，收放自如，深情，投入，稳定，面部表情极其细腻。

镜头，很好地表现了人物的情感。中景加特写。广角镜头。两人进行日常对话时，采用平角度，当歌剧声越来越大，安迪站起，对米勒采用平角度，对安迪采用俯角度，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控制压抑着安迪。摄影机小幅升降变焦，安迪挠着头转来转去，造成迷乱之感，米勒的画面，则镜头和人物都保持静止不变。构图方面，米勒处于稳定的画面中心，安迪则是倾斜、晃动的，地板的纹理，摆放整齐的书，背景的横梯则加重了这种倾斜和不稳定感。音乐结束，安迪大声喘息着，好似从音乐中走出，眼泪尚在脸上，镜头回到平角度。米勒好似还沉浸在情绪中，突然醒悟站起。这一场近7分钟的音乐结束后，米勒离开，安迪站在空荡的餐厅中，又是俯角度，显得无助而渺小。

灯光，营造氛围引导情绪的最有力推手。故事是在晚上，室内，前面部分均为三点打光，当歌剧进入高潮部分，开始出现高反差打光，亮光处很明亮，而黑暗处也相当暗，“在痛苦中，爱来到我处”，安迪的面部逐渐变暗，直至好像被黑暗笼罩，然后安迪转过身来，光线慢慢增强，“它说，活下去”，光线重新回到安迪身上，此处长镜头表现。米勒的脸部光线，偶尔进入完全黑暗，只有壁炉的光在闪动，偶尔黄色的跳动的光线打到米勒的脸部。再到安迪，红色灯光，“血和泥都在你附近”，好像可以触摸到安迪的挣扎。再交叉剪辑米勒的长镜头，表现米勒的感动和震撼。高潮过后，红色灯光褪去，回到正常色泽，帮助安迪米勒和观众都从音乐中走出来。

简短的再见，离开，1分钟，米勒刚关门欲走，歌剧声再次响起，米勒欲劝慰，终未打扰，离开，歌剧声变小，回到家中，显然是场外音的歌剧声继续加大，米勒抱起熟睡的女儿，又温柔地放她睡下，压好被子，安静地躺到睡眠中的妻子身边，怀抱妻子，好似在继续聆听音乐，歌剧高潮部分起，镜头推近，特写，米勒眼睛湿润。至此，这一场感动的情绪结束。镜头离开，进入下一个场景，继续前一个晚上没有进行下去的话题。故事情节完美过渡。

对一部电影来说，故事是重要的，但如何呈现一个故事，不同的导演有不同的表现，即使是同一个场景，也可能有千万种不同的表现方式，而现在呈现在观众面前的这个场景，正是导演运用电影叙事的各个工具，成功地放大了表演效果，营造了情感的升华，“我是生命，我是爱”，这不只是一场关于爱滋病的官司的故事，而是关于生命与爱的故事。不管这部影片看多少遍，歌剧这一场依然是最打动我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