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在犹豫中逝去

我总弄不明白,有些人相识后就转瞬即逝,而有些人见面后就总再也忘不了了。就如她,我总也忘不了那个齐肩短发,面带笑魇的女孩。

许多人说我跟她好,我不置可否。然而我和她到底怎样,连我自己也弄不清楚。我唯一知道,她和我很投缘。我不会忘记她,永远。其余的,我也蒙在鼓里,如果要知道,只有问她了。

我住的地方,很少有人愿意来。来了的,大多也是不得已,至少我是这样。从来到这里起,我发觉原来合群的我不合群了。我常爱一个人捧本书到河岸边区发傻。那儿有黄土坡,有青草坂,还有青草坂上枯黄的草穗。我觉得屋子就象一个闷罐,呆在屋子里才真叫傻。我一直很想弄清楚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可一想,本来依稀可见的影子便一闪而逝,脑子里模模糊糊空空落落苍茫一片。

在人前,我还是笑,但笑里总带有点勉强的味道,至少在认识她之前是这样。于是我发觉我有些象机器人,而且带了张爱笑的面具,就如寒山寺里的笑面佛。这样一想,我有点害怕。一怕我就想摆脱这种难堪的局面,就想找到病根。在离人迹很远的地方,我偶尔拾到了病根--------孤独。然而我没有满足的喜悦,相反心就象雪压青松,很沉很重。我觉得我好象不是自己。

在秋天的原野里行走,我猜想我正走向严冬,不然心里总不塌实,特有一种末日感。秋天里有雪应该说是幸运,我在秋天的原野里行走时,一片雪提早敲响了我的窗扉。

我至今还觉得那是天意。那个刮着不大的风的阴天,我看到了一双青纯亮丽的眼睛。那种剔透的晶莹只有在星罗棋布群星闪烁的夏夜才会有。那女孩从我的身边轻盈地飘过,如一阵柔风,给了我一个浅浅的微笑。我也启唇微笑,心跳动不已,这可是从来没有的感觉。那时,我心里很清楚,没有那双青纯的眼睛,没有那和风般的微笑,我的脸一定提早走进了严冬。我庆幸从秋野里走过,竟意外地发现一片期待多年的雪。她,一个纯情的女孩,带着笑闯入我的园囿。

我不知道该是欢喜还是该忧郁,因为人生是支没有乐谱的曲调。夜幕下她走出很远,我还在望,望她已看不见的身影。野外,除农户家几点昏黄的亮光,一片漆黑。这样的夜晚,有颗星星最亮,仿佛就是白天的眼睛。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我收获了希望。秋天的夜里有风,风里有香的味道,我大口大口地吮吸风,捕捉她遗留在风中的气息,如饮一杯香气四溢的醇酒。我不胜酒力,醉倒在秋天的怀里。我想,我一定是被那杯清醇的甜笑罐醉的。

我和她相遇,在秋天的原野里。这是天意,我想。

两个月后,我和她走到了一起。秋天的天气渐渐的凉了,我却没有夏去秋来的感觉。我唯一注意的是这里的夜有股浓烈的苹果味,稣稣的,挺香。我很喜欢在夜里出来散心,习惯了吮吸夜风里的清香。我不知道她喜不喜欢这里的夜,只是我邀她出去她没有拒绝。

那个月朗星稀的夜晚,我和她数过星星。她说天上的星星有六颗,我说有八颗。她不说话,只望着我笑,还是两个月前的那种。我也不做声,只是笑。其实,天上的星星只有六颗,还有两颗星在我对面笑,我憋在心里没点破。我想她一定不知道,还以为我在开玩笑。

我找到路的时候,我想象明天永远天晴。我感觉我正通过这条路走向春天,虽然冬天还刚刚开始。那时侯,最辉煌最惬意的是晚上九点多,我早早等到门前,往门内张望。等她的倩影出现,我就迎过去,一起去领略秋夜的风潮。在那条很平却很难走的路上,一直朝前。直到她说我们打转吧才往回走。

回到床上,躺着,想着。。。。。。这会儿,我会闻到夜的謦香,月光的晶莹,听到她的脆音和笑声。我记得她告诉我,双手放在胸前便会有梦。我双手叠在胸前,便看见柴门一推,一张甜甜的笑脸闪进来。那个水灵灵的女孩儿飘到我的跟前,象一阵柔风,齐肩秀发往耳边一拂,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她说了些什么,我早已记不清楚。只记得那一阵柔风,记得那甜甜的笑魇,记得那飘向脑后的乌黑秀发。

邂逅她之前,即使晴天也是没有太阳的日子。每天我敷衍,觉得很累。我很想逃避现实,哪怕做只井底之蛙,干脆连井口大的天也遮住。我于是在树林边,或开阔的湖围,找个偏避处,然后苦思冥想胡思乱想。我不去看不见的地方,那儿是情人的巢。我曾听到树丛那边蚊声般的呢喃,很近,就隔着不厚的空气。我赶紧走开,生怕搅人好梦。那时侯,我很同情那些坠入爱河的人们,他们没地方去,非得躲到没光线的地方。而当我孤魂野鬼般游荡的时候,我才真正体味到他们比我幸福。两个人的世界毕竟要丰富得多。尽管缺少地方,而心中的世界很宽很广。这时我发觉真正该可怜的人是我自己。那时起,我心中一种欲望露出了嫩绿的头。我发觉在那条路上,我刚学会走。

西北风早已刮起。在一个差点下雪的晚上,我计划打一场持久的战争。虽然不能预测胜败,抑或没有输赢没有结果,我决意坚持下去。

还是在有月光的夜晚她依旧如风来到我面前。我心中有话,却说不出,就这么望着她青纯的眼睛。她一边追打我一边说干嘛老盯着她?我却在想,我看见了一个羞涩的眼神,还有月光下两朵渐起的红云。

那晚同伴邀她去玩,她说只想同我说话。很长一段时间的交谈,我感觉只有两分钟的历程。她说我们心有灵犀,我第一次听到如此美妙的话语,这声音仿若一声清脆的鸟的清音划过死一般沉寂的夜空。我好感激,差点提前交卷。

那晚,她转身离去的那一眼欲滴的依念,支撑我在路上摸黑走出很远,我自信读懂了她的心思。

新春总是喜气洋洋的,这里也一样。新春的第一天,我和她去看舞。悠扬的旋律诱我伸出邀请的手,她轻声说不会打死我也不信。等我一转身,她已旋进舞池。轻盈的舞步柳枝一般舒展,真的很美。而此时,我心中不知道是何种滋味。她偶尔回头的眼神,略带歉意,我从清眸中看到一种无奈。我无言,有一股情绪溢出心堤,泛滥到周身每一个角落。此时,我无力走上堤岸,更无法辩明方向。

从西北利亚遥迢而来的风很响,尤其在这万籁俱静的夜里。如果不是因为她,也许我早蜷缩到被窝里。在寒风中等她,我甘愿,哪怕在北风中与秃树站成一夜的风景,哪怕腰酸腿疼身负积雪。很久,她没出来。我清楚这是我一生之中最长最苦的等待,其实可能只有五分钟。她出来了,我敏感的发现她少了点什么,原来是那-------浅浅的甜甜的笑颜。我的热情被被一盆冷水浇灭,水汽在我的周身缭绕,模糊了我的视线。这情景不亚于计划去泰山观日出,而出门便碰上了雨。我故做平静,等待一场狂飙的到来。她问我什么事,我说出去散散心吧。她说不去你没别的事她就走了,我说你不想去你就走吧。这时,我觉得心里好冷。我就这么软弱,每到关键时刻心硬不起来。

那晚没有月亮,没有月亮的夜晚很静,这样的夜晚我不该出来。望着她被夜吞嚼的背影,我觉得有些陌生。我决定延长考试时间。在我准备交卷时,我猛然发觉好几道题目我做了错误的判断。现在我回忆不起,她转身时我想了些什么,只觉得我的心好象停止了跳动。记忆中有一个难忘的情节叫人无法抹去:一个小伙子,带着火一般的热情,却被冰冷的表情拒绝在异乡的夜里,于寒风中残雪里徘徊。为什么,我不知道。我弄不清楚,为什么。想东想西想来想去却终归想不出什么,只有徘徊。

我真想动摇,真想撕毁那一纸费尽心血的计划。我开始怀疑我是否真正的读懂了她的心思,读懂她写在脸上写在眼里的文字。我终于没有动摇。纵有浓郁的黑暗,我也消退不了她闪烁在眸子里灿烂;纵使紧掩耳鼓,我也无法阻挡她破门而入的笑声;我纵然昏昏睡去,她甩向耳边的飘飘秀发,依然晃动在我的眼前如春风拂柳。我想我清楚该做些什么了。

那天晚上以后,我只能跟着感觉走了。我想了好多回,只要她那时有一个眼神,或者某种暗示,我能从中嗅出丁点特殊的味道,我就交卷,结束这场战争。然而,却没有。也许我永远也搞不清为什么没有。于是,我站得很远,远远地望她,关注她。

别人问起我为什么闷闷不乐,我回答我失恋了。其实,没有恋爱又怎会有失恋?我跟她算恋爱吗?我老是说单身贵族自由,我老是说独自一人没牵拌。我明明知道这是在欺骗自己。我忽然明白,一个人一旦陷入迷茫就很轻易上当,而且总上自己的当。

我觉得很长一段时间没看见她了,其实也就那么几天。在等待中熬日子,真的很难,没有人不这么说。

于是我给她写信。这么近本无需写信,而我却做了。我总是这么胆小,别人一定看不明白。提起笔,我写了些适合在讲台上说的话,而感情这东西在信中躲得远远地。其实我很清楚那全是我的错,满腔的感情憋在心里,不敢表白,我正在欺骗着自己。我不知道那时我为何装扮得道貌岸然,如神龛上金身的佛像一般正经。好多回,我暗暗骂自己虚伪,始终为自己的感情蒙上一层正儿八经的面纱。也许她读信时也在笑我严肃。

有一个寒冷的天,她问我那信能不能烧。我回答你说呢?她没有说话,但最后信还是烧了。我于是在心里骂自己懦夫,在感情上,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很懦弱。又有一次,下好深的雪,我在新雪上踏过一行脚印。她说多好的雪,可惜弄脏了。当时,我觉得脸上正起着火烧云。我望着她,觉得她也象一片雪,一片洁净的雪。我举不起如铅的脚,止步不前了。她又说,其实你不踩,别人也会踩的,即使没人踩,它最终也会化去。说完,在一片新雪上印了个完美清晰的脚印。凝视她和那美丽的脚印,我若有所思。我知道我失去了自由,我所有的行动所有的思想都已被她程控,我无法走出对她的在意。我就象一只线握在她手里的风筝,飞得再高飞得再远,也无法逃离她的控制。

今天,窗外的夜有风。那个秋末有风的下午已经过去很久了。然而,那谙熟的风声我依旧记得。我的耳际还清晰地响着风吹草穗的沙沙声。

在那迎风的小山顶,童心未泯的她持草穗跟我比试,并说好输了的罚写我的初恋一篇。不用说当然是我输,在没比试之前我就知道了结果。我输得心甘情愿,因为对手是她。我没有初恋怎么写,我说。没有编也得编一篇,她回答说。我决心不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编了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故事中的女主角跟她有同样的名字。我想让她明白我的一番良苦用心。

后来,她说看了文章后,鼻子酸酸的,想哭。我很感动,就因为她的纯真。她给我写了读后感,她的文字让我几乎不敢相信她是个十六岁的女孩。我原以为十六岁的女孩不懂爱,到现在才知道错的是我。“是你的终归是你的,不是你的终究会离去。”“爱一个人,就要勇敢地去爱,不必在乎别人的言行。”这些话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我想,她是在暗示我么?她是在鼓励我,要我勇敢地示爱么?

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雪,沙沙的雪象一首有声的诗。一想到诗我就感喟。至今我还纳闷,她为何知道我喜欢写诗。别人说我的诗写得好,我知道那是客套。她却读懂了我的心。我很惊讶她能弄懂我生僻的文字。她说,她喜欢顾城的诗。我依稀记得她朗诵的句子和那时的模样:“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用它寻找光明。”听着,我眼前老是闪现她清醇透亮的黑色大眼睛。

下雪的那天,她还给我诗本时,眼里有一种我期盼已久的色泽。翻开诗本,她留下的印痕让我又一次在心底掀起波澜:一个女孩,在下雪的日子里,用心在修补一道裂痕。。。。。。

我们彼此都很清楚,一样东西要么完好的存在,要么就破裂。然我们彼此都不愿第一个说破。那天替她整理好行李后,我们并排坐着。尽管离别的滋味在彼此心头缭绕,却违心的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然后便是沉默。我分明看见她眸子里淡淡的忧伤,她也一定知道我心里想些什么。就这么一层薄薄的纸彼此都不敢捅破,就这么痴痴地望着、沉默着、僵持着。。。。。。这只能怪我,怪我的懦弱。

我向她道别时,她说了三个字,与爱无关,其余的蕴涵在温情欲滴的眼神里。我离开这里时听到一声长长的汽笛,在我听来分明是她的哀怨。我知道我们都在忍受,折磨自己也折磨对方。我在等待,等待一个机会。我总是在心里对自己说,下次我一定告诉她。但等待之后,还会有让花儿开得更娇艳的晴天吗?那时,我没多想。

在那间坐满了人而我却觉得空荡荡的房子里,我在想,对她有那种想法似乎有些残忍。我是不是很坏?于是我又犹豫,让心海潮起又潮落,潮落又潮起。从我记事开始,我就顾忌太多,牵拌太多。却总也改不了。她一定很清楚,当接到我的玫瑰时,却很惊诧红玫瑰怎么变了颜色?那一晚,我献上精心制作的贺卡,她爱不释手。可一打开贺卡时,我分明看见她闪烁的眸子里一丝淡淡的失望。我隐约感觉到她在心里骂我,骂我虚伪,骂我胆小,骂我懦弱。我觉得当时自己变得很矮很小,过了很久我才说,还有一样东西我不敢送,你也不愿要。她问是什么?我吱吱唔唔又重复了一遍。她略带娇滴的声音说到底是什么嘛!我用手做成心的形状。我记得她说了声“你把心掏出来啊”就转身跑了。可惜天很黑,要不然我肯定可以看到两朵渐渐升起的红云。我终于背叛了自己的本性,迈开了一步。就那么一小步,在那晚的睡前,我还是给自己打了满分。

回到阔别的山村,我全身象散了架一般。我觉得那屋子被黑暗塞满了似的。脸就象冬天早晨的景象:折了茎的草,结了霜,在北风中枯萎着。那份浓得划不开的抑郁让我嗅出空气中弥漫的苍凉。风摇撼着我不定的心境。在百般聊耐的日子里,我总到想象中去寻找她,每天重复着同样的内容。我觉得心就象一座高楼,有她在,什么都不缺。她若不在,就有人去楼空的感觉。远处雪枝上两只不知名的雀儿尽情嬉戏着,完全忘了季节。我望得很痴,想得很多很远。突然想起一个佛学里的故事:一个人遇到了老虎,便死命地跑。老虎在后面追。那人看见一根藤,就往上面爬。可他望上面看时,一只老鼠正在咬一根藤。这时,他看见了一颗鲜红的草莓。于是,他摘下草莓放进口里,便什么也不想了。我想,我应该学学故事里的那个人。

在下雨的晚上,我总会想起那个下雨的黄昏,不由自主。雨在那个黄昏飘飘洒洒的落下来,沐浴着我们。那天,她把手交给我,我拉着她在雨中飞翔,如同两只刚丰满羽翼的鸟。我好希望明天还有那样的黄昏,那样的雨,还有那样的鸟。

不知什么时候,我开始习惯哼歌,但我只唱一首歌中自己最欣赏的一两句。“我是不是该安静地走开,还是该勇敢地留下来”不知道为什么,那时侯,我特别的钟爱这两句。或许我是在犹豫,或许我在期待一种回答:该走开?还是留下来?

在我这样的年龄,我想恋爱。想到恋爱,我又感觉恐惧在逼近。这次我该不会错么?

那时,我真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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