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2017年2月4号,大年初八晚11点半左右,外面正在下雪。
透过对面那扇二十寸的小窗我清楚的看到雪花在风中飞舞,玻璃上逐渐蒙上一层冰花,店里比外面要安静的多。在刚刚过去的十点钟我就已经把厅里的大灯关掉了,只开着门外廊下的灯,还有书架墙上新换的七盏暖光灯,柔光充斥着贩卖店里的空间,一直到现在。
瑟曦还在木地板上玩弄着毛线球,这小东西一到晚上就特别精神,而我的老柴咬金却截然相反,这只又老又笨的狗很像四年前的我,每天都无所事事却时刻都无精打采、只想死在梦的温柔乡里。我唯一的店员小史也躲在角落里靠着一墙的书正仰头酣睡,晶莹的口水从嘴脸处肆意流淌,那家伙手里还攥着亮着屏幕的手机,想必之前还在跟他的女友热聊。
一如既往的平淡,一如既往的无聊。这种平淡和无聊从去年年尾一直持续到现在。
突然,我看到瑟曦的尾巴一竖,整个黑色的身体一弓便扭向了门口,片刻之间就叼着毛线球溜上了二楼的楼梯。随后,门外的木台阶上传来脚步声,声音很轻,我想那应该是双慢跑鞋,是双仿的三叶草黑椰子,男性,嗯没错。随后店门被推开,带动门上的白色风铃响动,果然,一个背着黑色双肩包、穿着深色抗寒服的男生顶着一头黑白相间的鸡窝出现了。
我的直觉一向很准的。
“打扰了。”男生进来后关上门,有些无神的眼睛扫视了一圈,当他的目光穿过几张平淡无奇的卡座、落到墙壁上的书架墙时,我从他的眼里看到了震撼。
“晚上好。”我把擦好的杯子放下,用肩膀上的毛巾擦了擦手。
男生犹豫片刻点了点头,用手把头发上的落雪拍落,又把靴底的雪蹭干净,才敢迈着步子走进来。他先是把沉重的旅行包搁置一旁,然后找了个位子坐下,冻得通红的双手放在桌上,眼睛还在看店内的装潢。他大概没有想到,这个小小的店面居然是复式楼,坐在吧台边抬头也能看到二楼的走廊护栏,那些护栏跟吧台酒柜一样,都由白桦木打造,他又看向厅里的三面书架墙和倚靠着书架酣睡的小史,以及北侧的那个小壁炉。最后才把目光落到我身上,友好的一笑,“好漂亮的店啊。”
“谢谢。”我给客人倒了一杯柠檬水,“房东太太说,这里几十年前是个德国人住所。”
“难怪。”男生挠头笑着,透露出了大部分年轻人都有的内敛性格,“店长应该是爱书的人。”
“这几面墙上的书,都是我的宝贝。喝点什么?”
“黑咖啡吧,最近我在努力保持身材。”男生想了想,伸手指向一旁的咖啡机。
“恕我直言,您不像是需要减肥的人。”我开玩笑的说,但还是去准备煮咖啡。
“也恕我直言,店长您这家店也不像是贩卖店,应该叫做酒吧更好吧。”男生摊了摊手,那双原本无神的眼睛逐渐有了神采。
我只是笑,没打算回答男生的问题。他似乎也没打算等我回答,而是有些躁动的用手指点着桌面,眼睛不安分的四处看着,再次看到书架墙角里坐着的小史,脸上竟毫无波澜,也没有问那个仰头大睡的家伙是谁。最后他似乎发现了吧台右侧的那本日记。那是我的日记本,一本留在身边多年的日记本,是一个手掌大小的黑皮厚本。
“黑咖啡。”我把接好的搪瓷杯推到客人面前。
“谢啦。”客人愣了一下,眼睛从我的日记本上挪开。
“您是从哪里来的,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我问。
“很远的地方,一个很小的城市,说了店长你也不会认识的。”他喝了一口咖啡。
“您这次是出门远行吗?”
客人点了点头,“不是的,说来惭愧,我是离家出来谋生存的。”
“那真是厉害。”我想说这么年轻就出来谋生存,胆大妄为啊。
他的目光又落到了我的日记本上,就像发现了什么稀罕物,眼里透着贪婪的光,我有点后悔忘记把那本日记收起来了。
“我也有一个日记本,跟这个很像,真的很像。”男生憋了很久才开口说。
“那你的日记本有名字吗?”
“名字?”男生又是一愣,“没有啊……日记本为什么会有名字呢?”
对啊,日记本怎么会有名字呢,大概只有小学生才会给自己的日记本起名字吧,但那也称不上是取名字,只不过是在本皮上写上“某某某的日记本”罢了。但我的日记本就有名字。我试着伸手把日记本拿起来,轻轻翻开了日记本的第一页,上面清晰可见被水泡过后的黄晕。我好久没有翻开这本独立日记了,平时我只是把他拿在身边,不敢去窥伺其中的一星半点,今天我又把它翻开了,就像搬开一块千斤重的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