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期间,刘陵和肖燕去过一次当年她们所在的那所高中。才不到一年的时间,学校有好多地方都被拆了重建。刘陵和肖燕去的那天,学校里空荡荡的,操场里只剩下零星的果皮纸屑,落在地上的树叶也都开始发霉了。
她们原本是兴致勃勃地跑来寻找某些单纯的记忆的,没想到却被这萧条的景象碰了一鼻子灰。其实“故地重游”本来就是一个谎言,在交错的时空里,把深埋已久的回忆捣腾出来,固执地以为可以看着眼前的世界对号入座,却发现有些心情是永远都不会再有了。人可以用回忆留住过去,却永远不可能回到过去。
肖燕:“回去吧!”
刘陵:“我突然想起张爱玲在《十八春》里的一句话‘我们都回不去了!’”
肖燕:“好像你经过了大半辈子似的,弄得这么沧桑。女孩子没事不要扮深沉,会遭雷劈的。”
刘陵:“...你能不能严肃一点,哪怕是配合我一秒钟都行。”
肖燕:“我可没你那么多愁善感,我很少投入的。你知道,我向来都没心没肺。”
刘陵:“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把世事当一场戏,可以置身事外地把所有人甚至自己都冷静地分析。很多时候,我们这些人,乃至你自己都只是作为你了解世界的一个渠道,一群木偶而已。”
肖燕:“你像是在抱怨我!”
刘陵:“我怎么会抱怨你呢?你做的一切我都可以无条件原谅。不过话又说回来,你确实冷静理性得可怕,从你身上似乎找不到一丝感伤的痕迹。你这样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觉得未免有点冷漠吗?”
肖燕:“我没想过这些,那只是我的一种状态,至少迄今为止我不觉得它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啊。我没有刻意去培养它,自然也没想过要有多少改变。”
刘陵:“难怪你很难从你男朋友那里找到一点爱的感觉。”
肖燕:“这跟他有关系吗?”
刘陵:“有啊!你想想啊,一个置身事外的人又怎么可能去投入、去感受呢?这样又怎么进入别人的世界呢?还有啊,一个封闭的人,对一切都抗拒,别人又怎么进得来呢?”
肖燕:“我就没想过要走进别人的世界,也不希望有太多的人,在我的世界里走来走去。是他们自己愿意那样,我又没有强迫过他们。”
刘陵:“你看,你又来了。你不要以为别人对你的好都是天经地义的,对什么事情都可以无动于衷。‘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肖燕:“我知道,所以甚至有时候,我想把身边所有的朋友都推开,只留我一个人在这世界上生存。那样对我这种人来说,可能会更好一些。”
刘陵:“你这没良心的,连我也要推开吗?”
肖燕:“我可以放弃很多人,但我不会放弃你。”
刘陵:“好肉麻!好热!好雷人。”
肖燕:“你还记得这片树林吗?我们当时在这里给神起过生日来着。好像也就是在那个晚上,你认识了志泽。”
刘陵:“幸亏这片树林还在。对了,志泽从北京下来送我回家,是不是你的‘功劳’?”
肖燕:“也...也没有啊,关我什么事?”
刘陵:“那为什么那天你自己却不见了?”
肖燕:“他之前...是有打过电话来问我你什么回家啊?我也就是随便一说,谁知道他会跑下来的?不过,他对你确实挺好的。”
刘陵:“正因为他对我好,所以我现在才有负罪感。虽然从来都没有真正意义地爱过他,但是我和他毕竟曾经...总觉得自己在背叛他,心里不是个滋味。你说我算不算一个坏女生?”
肖燕:“还好吧。你有自己选择爱的权利。志泽爱着你的时候,他是不怕你给他带来的那些伤害的,我想他应该有足够的抵抗力。你就不要装着菩萨心肠的样子了,这种事你又无能为力。”
刘陵:“还是那句话,你...你太冷了。你装着超凡脱俗的样子,好像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俗世似的,真应该被搬到庙里供着。”
肖燕:“你这个死女人!”
刘陵陷入一阵沉默,这只是肖燕一句无心的话,可听者却有意。那是刘陵心中一个隐隐的痛,她至今仍是没有在心里完成从女孩到女人的转变。纵使经历过那次彻底的痛,她的身体上仍是保留着一些少女很纯真的特质,那是从母体而来的灵性与光芒。可惜它们正渐渐变得微弱、黯淡,那是刘陵不得不面对的现实,于是她变得异常敏感......
寒假期间,彭淑珍经常去找万欣,万欣一个人在家,也落得无聊,于是便敷衍了她。彭淑珍倒是显得很通情达理,看电影,逛街,陪万欣去打桌球、进酒吧,选的都是万欣平时喜欢的消遣,目的自然很明显。
尽管如此,万欣还是时刻保持清醒,不让她有机可乘。他是爱护她的,所以不愿不负责任地只求一时的欢愉。他选择的是刘陵,所以也没有任何权利可以对彭淑珍承担任何责任,这是万欣的局限,也是彭淑珍的无奈。
万欣天真地以为,只要没有上过床,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否认一段感情的存在。他觉得,只要没上过床,哪怕是动了情,这份情也是有所保留的。男人永远有自私的一面,所以他想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以为这样就可以欺骗自己的良心,逃避心里对刘陵的内疚。
没想到的是,这倒正成了彭淑珍一直坚持的理由。她要想方设法地证明万欣是爱过自己的,并一直爱着,唯有通过这个方法,发生了关系,就有了铁的证据,就有了隐形的责任。但证明爱只是她的第一步,她的第二步是把这份爱和责任变成砝码,并最终让万欣这架天平偏向自己这边。
这种招数若放在那些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身上,肯定是不奏效的。因为他们从来就没把“情”字放在眼里,向来都是“有欲无求”的“大彻大悟”之辈,完事后最多也就扔几千块钱就提裤子走人——有的甚至连钱都懒得扔。可是万欣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也许是因为遇到了彭淑珍和刘陵这样单纯而执着的人,才让他开始慎重地思考人的尊严和人格问题,也于此明白了责任的内涵。万欣明白女人所谓的“把自己交给了他”是怎么回事,对有些女人而言,把自己交出去之后,便是女人无条件的依赖,同时也是男人无条件的义务。
可是,万欣毕竟天真了一些。你以为什么都没发生,那份感情就不存在了吗?即使是没上过床,但只要心里有过那份悸动,就是一种背叛。“思想即为罪恶”这是多么浅显的道理,万欣竟是不懂,感情这种事不是断案,是没有线索也不用讲证据的,靠的只是感觉。万欣越是压抑自己不去触碰,反而越说明了他对彭淑珍这份感情的沉重。
急功近利的彭淑珍自然是不懂这些的,一头扎进去的她早已没有能力再分心考虑其他琐碎的问题了,可遗憾的是,这个问题刚好就是最关键的。也正因为没有弄清楚这个大方向的形势,她和万欣的关系也一直停滞不前,所做的一切都成了徒劳。这使欲罢不能的彭淑珍几乎要崩溃,就连万欣的父母都看在眼里。
彭淑珍:“我真的比不上她,是吗?她给了你什么,我都可以给得了。”
万欣:“你不要这样。你放眼看一看,其实你还有很多选择的,不一定我就是最适合的。”
彭淑珍:“你是我认定了的,三年前我就认定了是你,这是不会变的。如果连这个信念都变了,那我的世界就彻底崩解了。”
万欣:“你爱的是你的信念,不是我!”
彭淑珍:“不,因为你,我才有了这个信念,你是它的原动力。”
万欣:“我真希望我从没在你生命中出现过。”
彭淑珍:“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谁叫你当年先勾搭我的?”
万欣:“你......我们的感情早就过期了。”
彭淑珍:“我知道你不是那种薄情寡义的人。你只是害怕承担责任,可是我从没想过要你回报我什么。我知道你对我......我只是想要一个全套,就这么简单,这是我和你在一起几年一直埋在心里的愿望。”她似乎很有自信,只要有过,她便可以掌控一切。
万欣:“可是...我不想要!”
万欣也未必就真的不想要,他和刘陵那晚的记忆一直很清晰。他的脑海里经常都会浮现出刘陵半夜蹲在马路上哭的情景。这对他而言是一个阴影,也是一个警钟,时刻提醒他慎重对待别人珍视的东西,不要有任何伤害。可是,万欣不知道,他的拒绝对彭淑珍来说,其实是一个变相的伤害。彭淑珍幻想的落空,使她的心凉了半截。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