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的季节,怀念未摘的花

夏夜十点的急诊室里,消毒水混着汗味在空调风里盘旋。我望着输液架上晃动的药水瓶,突然想起十七岁那年巷口的冰淇淋车。那时的我总在晚自习后数着零钱,看融化的奶油沿着脆筒流到指尖,像握不住的月光。


三十五岁的林晚站在集团年会的领奖台上,黑色丝绒长裙裹着瘦削的肩胛。台下掌声雷动时,她瞥见无名指上的铂金戒指微微发亮。十年前丈夫跪在出租屋水泥地上求婚,她盯着对方磨破的牛仔裤膝盖,想着下月房租还没着落。

  现在她终于买得起恒温酒柜里三千块一瓶的红酒,却在每个应酬散场的深夜,怀念两人分食一碗泡面时,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对方眼底的星光。

老张的修车铺挂上"旺铺转让"那天,春末的梧桐絮飘得格外汹涌。二十年前他攥着技校毕业证书冲进4S店,指甲缝里的机油洗了三天都没褪净。如今儿子考进常春藤名校的朋友圈里,他盯着照片里金碧辉煌的图书馆,突然发现孩子眼尾的痣和亡妻年轻时一模一样。

那些拧螺丝到凌晨的日子,他总把熟睡的儿子裹在沾满汽油味的工作服里。现在隔着十二小时时差的视频通话,孩子西装革履地说着"风险投资",他张了张嘴,最终只问出"记得吃早饭"。

咖啡店玻璃窗映出苏敏鬓角的白发时,她正往拿铁里加第四包糖。二十八岁离婚那晚,她抱着三岁女儿蜷缩在火车站长椅,发誓要成为铜墙铁壁的母亲。现在女儿穿着她买不起的JK制服去动漫展,她却对着空荡荡的客厅,想起某个暴雨夜孩子发烧,她们挤在漏雨的阁楼唱《虫儿飞》。

收银台后的年轻店员哼着流行歌打包蛋糕,苏敏忽然看清玻璃倒影里那个妆容精致的女人,眼角的细纹比她刻意遮盖的更多。

我们总在摘到星星时怀念萤火虫,在砌好城堡后想念沙滩上的脚印。那些深夜啃食我们的遗憾,不过是生命在不同维度展开的褶皱。就像此刻我拔掉输液针走到医院便利店,冰柜里躺着十六岁的冰淇淋。撕开包装时,冷藏柜的冷气漫过指尖,恍惚还是那个数硬币的夏夜。

结账台旁的镜子映出我眼角的细纹,突然明白有些东西从未消失——十七岁渴望的从来不是冰淇淋本身,是那个愿意为一抹甜味跋山涉水的自己。中年人的遗憾里,藏着所有未曾辜负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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