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中秋节,我又没有回家。
早上出门,空气很冷,凝固了些节日气息的炊火气味,让我想起一心惦念的家乡。夜里刷微博,读到一条高中同学的微博,她说,
“父母尚在,有家可归,踏实。”我深吸了一口气,关了手机,一头扎进被窝里。母亲前后来了几通电话,为一些不相干的人叮嘱小心,为一些无法回头的事情极力挽回。对我来说,节日更像生活的审判日,生活会把一摞一摞的证据摔在你脸上,然后不由分说地告诉你过得有多糟糕。
节日里入夜的公交车上人都少得可怜,我一如既往地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头歪着顶在玻璃上,听着发动机轰隆的声音,看着车窗外恍惚跳跃地色彩,感受着头骨和玻璃温柔地撞击。我冲着玻璃哈了一口气,想要在水汽消散前写下一句“中秋快乐”,我写完中秋,水汽就散了,转头目光撞见准备下车的大妈,眼神里都是鄙夷。
父母尚在,有家难归。从前逢年过节我会像稚儿一样,期待其乐融融的画面,然而每家都有三两自视甚高的人闹得众人不欢而散。渐渐长大我也宽阔了许多,由着这些人的性子去闹,躲在一旁自顾自的。随之,我从一个尴尬的年龄进入到下一个困兽犹斗的年龄,所谓困兽犹斗,就是困在城市角落里的一只循规蹈矩的野兽,偶尔在酒后的深夜蠢蠢欲动。梁植曾说,一个人回家是不需要理由的。这样的话总会让人热泪盈眶,谁说不是呢,那个脑海里总是有昏黄灯火的地方,成了我们难以面对和直视的渴求。回家不需要理由,于我而言,但需要顶天立地的勇气。
人开始正式融入社会的标志就是大方向上的学会趋利避害,当我总结多年来的节假日都阴云密布的事实后,我选择非节假日的时间回家,即便还是会偶尔与三两讨人厌的亲戚撞车。一落千丈的不仅仅是心情,更多的是一种长久里的期待。每每踏进家门的那一刻涌入千军万马的依靠感,多年来在外漂零的孤寂瞬间被熟悉的温暖包裹住,随即母亲的一句话就可能让我跌进万丈深渊。年纪小的时候问学业,年纪大了问金钱和婚姻,只身在外情绪崩溃时总有一瞬间的错觉,家是沙漠中的一株骆驼刺,风暴来临时给予一丝及时的希望。所有想要逃跑狂奔的时刻,都想往家里去一通电话,怕年迈的他们听出自己在外的不堪,怕他们的声音太过安全而一时情难自己痛哭起来。
档口是一个故事的聚集地,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我不敢回家,可能是因为没找到工作吧!”这句话让我心头抹上一丝红晕,我心里也曾念过这样相似的话。女孩毕业半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生活在靠家里补给,偶尔打点零工也依然心慌不安,想让父母放心缺真的让现实绊住了脚。“我也想回家,可我真的不好意思回家,再怎么想家也只能忍一忍,不然回去了也抬不起头。”忽然发觉,家成了一个人最想保全面子的地方,越不需要掩饰自己的狼狈,反而看起来疲惫不堪,我们以为假装洒脱,就是最自然的表演,辛苦了身边人陪我们当演员,然后只在深夜里隐隐叹息。
人生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辛苦,怕被人看轻和看清,我们假装风轻云淡。
节日里的街道便是人声鼎沸,过了节日,势头也不见消减。天气开始转凉,夜市里反倒更加喧闹起来,专属寒冷季节里的美食荡着热气儿,冰糖葫芦开始握在女孩们的手里。那夜月亮还圆着,我买了一瓶烧酒,一瓶酒下肚儿,觉得深夜的漆黑的天空都透着笑容,自此我爱上了一个人的消愁,像儿时伸手等待过年的糖果,欢欢喜喜地也不知道明天的忧愁。可是终究还是要在早上清醒,洗把脸继续日复一日地挣脱牢笼。我是困兽,被解开绳子也不知道何去何从,就选择原地待命。华灯已上,步履匆匆,满街琳琅不及我心中那一处无人打扰的好风景,只是抬头万家灯火,明暗交接不由得又念起那座灯火昏黄的房子,深夜的呼噜和呓语都恍惚难以抗拒。
我一杯接着一杯灌进嘴里,来不及尝一丝酒的辛辣,就只顾想要尽快地进入醉意。醉了,家就在心头和嘴里;醒了,家在远方和犹豫不决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