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到南,我漂泊在外的18年租房经历

平房

文/何也

租住的房子将在2018年5月下旬到期,我不得不面临再次搬家。

在网上兜兜转转刷了一个小时,除了慨叹房租越来越贵、花钱越来越如流水之外,猛然想起,我这样在外漂泊租房的日子,居然已有18年之久了。

1

2000年,新千年的第一个秋天来到秦岭深处,我开始上初中一年级。

学校在离家5里之外,没有宿舍,每天上学要过洛河,走一段沿河的土路、一段羊肠小道、一段乡村公路,来回3趟。

折腾了一个学期之后,转学到了镇上的中学,和小学同学盘子、马建建汇合了。学校依然没有宿舍,且第二学期外面租房不好找,房租也不便宜。

我在姨妈家住了几个星期后,才终于找到了一间平房,每月20块钱,我和马建建合租。他家其实离得不远,和我合租纯粹是为了帮我分担房租。

房子约十平米左右,放了一张床、一个桌子。我用一个蜂窝煤炉做饭,马建建则每天回家吃饭,偶尔下雨,就一起做饭。

做饭极其简单,我带的是家里自家产的玉米糁和压制的韭菜叶形状的挂面,炒一盘菜,中午煮稀饭、晚饭煮面条,过一整天。

馒头是必备食物,隔几天,我妈上街的时候会送来,或者,我周末回家自己带来。

蔬菜是白菜、萝卜、土豆,都是自家产的。这是我们那里冬春时节的老三样,从每年的十月份开始,每天轮番上阵,基本上持续到第二年四月份。

导致的结果是:我后来到湖北宜昌的时候,怎么都理解不了,居然有人会那么喜欢吃土豆。满大街都是卖炕土豆的,连指头蛋大小的都不放过。

房东家的院子里有自来水,但水管仿佛是患了间歇性的精神病,供水极不稳定。经常接着接着,水忽然就断了。这时候,如果你屋里没有提前储水,或者只接了一丁点的话,就有可能吃不上饭。

供水不稳,院迫使院子的学生租户们都养成了节约用水的好习惯。每当储备的水不多了,就急忙去接水,若水管犯病,就去附近的井里打水。若碰上雨天,眼看到处泥泞,常常一桶水省着用好几天。

房东家的院子没有院墙,煤炉只能放在室内。我每天睡觉前换一块新煤,风口开到最小,可以坚持到第二天中午回来做完饭再换。

许多年后回想,直叹自己命大,无数个夜晚和一个煤炉共处一室,居然没有煤气中毒而死。

2

煤气中毒,其实也有过一次。

初二,在表叔的办公室住了一年。好处是不用再交房租,坏处是,他要办公,我多多少少会影响他,挺不方便,也挺不好意思。

办公室是他们单位租的民房,两层楼的一层。房子修建不久,关了门窗很严实,空气就会流通不畅。

有一天早上起床,我感觉头有些木,但没多想,正常穿衣、洗脸,开门外出。一开门,呼吸第一口新鲜空气,忽然眼前一黑,但并未倒地,我还在继续往前走,直到撞上外面的另一道门,才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整个过程都有意识,知道眼前一黑、知道撞上了门,但并未想过,这可能就是屋里的煤炉引起煤气中毒。

初三,为了备考,就从表叔那里搬出来,重新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依然是十平米,房租涨到了30元,和另外一个哥们合租的。

那个哥们的业余生活比较丰富,认识不少爱逃课的兄弟,常出去喝酒,也常有喝醉的兄弟来借宿。

有一天凌晨一点,门忽然被擂得山响,他的一个兄弟喝多了,非要进来。我们从睡梦中被惊醒,他思量了两三秒,去开了门。

随后,那个兄弟在十平米的屋内吐了四五次,我们忙着打扫,再也没能睡成觉。第二天中午回来,我把半袋洗衣粉洒在地上,大门敞开,也没能把味道缓和一下。

再后来,有一天晚上两点多,我一个人在屋里,他那个兄弟又来擂门。这次貌似没喝酒,只喊着没地方去了,要进来凑一晚。我不吱声,也没开门,他就继续擂,我生怕他破门而入了。

3

上高中是在县城。那所被人们称为全县最高学府的中学,依然没有学生宿舍。外地来的,不得不继续在外面租房。

第一年,我和盘子一起租的房子。房东是一对老夫妻,挺和蔼可亲的,院子里养了很多花,和一只狮子狗,每次见面都笑着打招呼。

房子是一座两层小楼的院子里的厦房,也是三间平房,中间是厅,两边是房间。房间里没有床,却有个炕。烧炕是不现实的,所以房东就把床板放在炕上,假装那炕就是一张床。

我继续用煤炉做饭烧水,盘子用的煤气灶,所以动作快一些。也经常一起做饭,研究怎么把吃了几年的挂面做得好吃一些。

也会有相互请吃饭。但因大家手上都没什么钱,所以请吃饭的表现形式就是:今天你到我这里一起做饭,明天我到你那里一起做饭。

高一结束的7月,为了重新梳理一下我们对炕和床的认识。我和盘子搬了一次家。

新的住处是个二楼的套间,终于有了两张正经的床,我们都很开心。房租自然也贵一些,每个月50块钱。

邻居是老伟和英英同学,也自此开始了我们十多年的友谊。

4

新的住处,房东依然是一对老夫妻,但并不和蔼,也不可亲。

我曾见过房东老太和人吵架,能在门口站着连续骂人一个小时,用各种形容词问候对方母系祖先,且形容词重复率控制在百分之三十以下。

房东老头,在我们住进来的第一晚告诉我们:不能在房间里打牌、赌博、喧哗等等。违反者会被罚款,数额为5块、10块、20块不等,也不知道是怎么定出来的。

电费自理,水费不用出,因为院子里有一口井可以免费打水,想打多少打多少。

打水是一项技术活,要用桶和绳。每个人都自备一根绳子和两个桶,因为打水的时候,绳子在手里握着,桶却经常会掉进去出不来。

中午做饭的时候,经常会有人在下面打水,一番操作之后,大叫一声“啊”,大家就知道,又有哪个倒霉蛋的桶上不来了。

天气好的时候,我们就蹲在井口数里面的桶,偶尔看到比较好捞起来的,就大发善心把它捞起来,有主人的就还给主人,没主人的就自己用。有个铁桶在井下遗留的时间太长,生锈了,只好被当做垃圾桶储水。

之所以要储废水,是因为二楼和三楼公用的厕所需要人工冲洗。每次上厕所的时候,要端半盆水或提半桶水来,放在门外。一个作用是等着冲厕所,还有个作用则是告诉别人:厕所里有人。

盘子上厕所的时候,经常会把水放在里面,图方便。这样导致的结果是,假如有人来上厕所,看门关着,就得敲门确认里面有没有人。

有一次,盘子在里面,楼上一个姑娘也来上厕所。她不确定里面有没有人,就打算敲门,在她即将敲下去的一瞬间,盘子开门而出,那一敲差点敲在盘子脸上。

两人尴尬对望,姑娘红脸跑开,连上厕所都忘记了。

就在我们以为他们会发生点什么的时候,房东提出,房租要涨到70块。那时候并不是学年末,涨价说不过去。我们不想忍,只好再次搬家。

5

高三,我读了两次,换了四个地方。

第一个地方,再次和马建建合租。盘子和老伟、英英在另一个地方,我常去他们那里蹭饭。

第二个地方,在我们镇上,那时第一个高三已经过去,我考得惨不忍睹,回到镇上的中学复读。我弟弟上初中了,和他一起租房。

我睡觉很浅,复读时的心情也不太好,没多久,重新找了一个地方一个人住,但学习成绩依然收效甚微。

圣诞节,我到县城中学找校领导,表示我想回来复读,他们同意了。随后的第二天,我在镇上中学上完课后,收拾了课本,去县城上晚自习。

中途回来,租房又是麻烦事。在老伟那里挤了几天后,跑遍学校周边,仍然只找到了一个只有4平米的小房子。

做饭是不可能了,那时候学校已修了新的食堂,虽然饭菜质量和数量均不靠谱,也不得不勉强接受。三天两头,也会去盘子、老伟、英英他们那里蹭饭。

经过了多年的锻炼,大家做面条的手艺已经有了一定水平。挂面可以被做成汤面、蒸面、干拌面,面粉也能被做成扯面、饺子、麻食和拌汤,要不是高三的时间比较珍贵,可能还会开发出更多的花样来。

这也可能为老伟后来做餐饮积累了一些经验吧。

转眼间,我在四平米小屋住了五个月,又一次毕业了。此后,大家分道扬镳,散落在祖国各地。

6

大学,总算有了学生宿舍。四年里,除了放假回家,再没动手做过饭了。偶尔想起那些吃挂面的日子,一边庆幸不用天天吃了,一边居然还会有点怀念。

大学毕业后,我带着行李,到长江中游北岸一座小城上班。租房这件事,再次不可避免地袭来,商量都不用商量。

那是2011年5月份,时隔大学四年,我再次遇到的第一个房东是个二手房东,女,她租了二楼的两室一厅,又招租了我。

我在那里住了两个月,只知道她每天都在房间里,白天休息,晚上活动,但一直没见过几次。

初次见面时留了QQ号,得以在网上聊了几句,我才知道她是一个枪手,专门负责帮小说网站上的大神们代笔的枪手。

她说,在不少小说网站上,有了名气的大神们,经常会几个小说同时更新。大神自己写不过来,就会找一些她那样的枪手,给一个提纲,让他们帮忙写。

后来貌似因为收入实在太低,她不得不重新找了份工作,提前搬走了。而我一来因为房东不肯只租一间给我,二来离单位也有点远,就换了一家。

第二次租的房子,是三层楼的顶楼。房东为人客气爽快,他家姑娘在深圳定居,他过去帮忙带孩子,几个月回来收一次房租。

我们互不干扰,倒也省心。尽管顶楼的特点是冬冷夏热,我仍然住了三年多。

2013年,赵姑娘从重庆过来之前,让我拍一张照片给她看,然后宣布:她也占据了这间房子的一半使用权。

一年后,她毕业了,正式接管那一半的使用权。我经常说她,屋子里自从多了你之后,就好像被炸过一样。

7

2015年的5月份,我和赵姑娘离开滨江小城,加入了宜昌的租房大军。

此时,单间的房租已经到了700块钱。租房的网站上,房子多如牛毛,真正找起来,却问题不少。我无心一个个对比,也没时间去跑,就随便找了一个离单位近的。

房东有几处房产,我租的地方也不知道是个几居室,被她隔成了4个单间。房租两个月交一次,她每次都是把账号和金额发个短信过来,我收到短信就把钱打过去。

我总共见过她三次,一次是开始签合同的时候,一次是后面离开的时候。

中间一次是因为有个邻居晚上喝多了,凌晨一点多回来走错了门,在我门前疯狂地踢门,骂骂咧咧大喊“开门”。

我和赵姑娘被惊醒,坐起来听了一下,断定是走错门了。此时对方还在疯狂地踢,想着踢坏了门我也赔不起,就想去门边看看,但被赵姑娘拽着不让去。

后来这个细节被她处理成“我胆小不敢去”。可仔细想想,我就算去了也不会开门,跟一个醉汉较什么劲呢?

第二天早上,看到被踢得变形的门,我给房东打电话说了这事。她过来简单地看了一下,说,没事,旁边住的人喝醉了,已经跟她说了。

她的心也是挺大。

8

2016年的11月份,我和赵姑娘领了证。半年后,我们一起凑首付买了一套房子。

房子要在2018年的8月份才能交货入住,而我回忆往事的此时,是5月,也就意味着,我不得不把租房这件事,再经历一次。

时间过去18年,来不及思考、来不及叹息、来不及回头望。

人们说,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和新闻里那些住地下室的北漂“蚁族”比起来,我经历的未必是真的风雨,当然,也至今没见到多么绚丽的彩虹。

生活,就那么一直平平淡淡地过着。我们身处其中,也就那么平平淡淡地努力着,并挣扎着,再努力着。

在那个过程中,我并未感觉到生活会有多苦、能有多苦,并未觉得有些快乐是苦中作乐,因为身边的人们,都在那样生活,也都那样一直努力做一个上进的人。

而今,当我在某一个安静的深夜回忆往事的时候,也开始无比感谢那些曾出现在我生命里的人和事。

他们会以那么亲切的面容出现在一些画面里,即使是那个吵架时形容词丰富的老太太,即使是那一次煤气中毒,即使是无数次做饭时痛恨的土豆、萝卜、白菜和面条,也会为记忆增添色彩。

这大概,就是普通人的普通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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