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汨罗恨

“孟婆，小白，你们在做什么？”

“范无救，你回来了！赶紧透露透露今年年终奖发什么！”谢必安迫不及待地问道。

“保密！”

“切！又来这套，没有我，你能完成业绩考核？”

“你们两个有点吵。”孟婆斜眼鄙视二人。

因为有范、谢二人，给孟婆的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

“先别说别的，我们今天吃什么，我饿死了！”

“糯米团子你要不要吃？”谢必安从袖子里掏出两个糯米团子。

“好啊！”范无救一顿狼吞虎咽，“怪不得人类喜欢糯米，还真是好吃。”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了另外一种食物啊，那也是人类和糯米的故事。”谢必安望向一盏孔明灯，淡淡说道。

“孟婆，他这是在说谁？”

［孟婆的记忆］

今天来的，是位年过花甲的老人，气质十分高贵，如果不是看到谢必安和范无救的接引，我还以为是仙界来人了。

“您好，我是孟婆。”

“您好。”

“您的生命已经结束，地府规定，凡自杀者，是无法轮回与往生的。但……”

没等我说完，老人长叹道：“楚国都要亡了，吾轮回有何意义？”

“您有什么愿望吗？我可以帮您封存。”

“楚国，吾之国！”老人仰天长啸，然后便开始一阵咳。

“罢了，您先休息下，我们来看三生石吧。”

我叫屈原，是楚国人。

我很喜欢读书，还记得小时候在山下乐平里居住的那段读书时光，十分快活。

我最喜欢那里的一个石洞，每日离开书房，我都会去石洞里读书，石洞里有很多我喜欢的景致、壁画，而且这里很安静，重要的是在这里可以读塾师们不让读的书，《巫风》《丧歌》《断尾虎》《小脚神》……这些书可比塾师们讲的书有趣多了。

一天，我在这里睡着了，还做了一个美梦，梦到一位仙女指点学问，还送给我我最想要的那部《楚声》，她还告诉我“真诗在民间”。虽然只是一个梦，但却启发了我，从此我便经常去找樵夫、猎户、渔翁、蚕女、巫师和庙祝们采集民间歌谣，然后去石洞里面记录、整理、吟诵。

我十九岁那年，秦国军队犯境，我便组织乐平里青年们奋力抗击，这让我的才华有所展露。翌年仲春，我被怀王召进京，很快便成了怀王的左徒。我心怀壮志，一定要为楚国鞠躬尽瘁，兴我大楚。

我制订了各种法令，这些将有助于强我楚国，但这也触及了一些旧贵族的利益，我的力量太薄弱了，三年后，我便因谗言，被罢黜了。我被流放了，这期间秦国的张仪破了楚齐联盟，虽然怀王两次兴师伐秦，但都被秦打败，导致汉中郡沦陷。

为了能够重新缔结联盟，怀王找到我，希望我出使齐国，我当然义不容辞。

我一直觉得秦国的张仪是个不能留的角色，但怀王却想将他笼络为己用。

那天，怀王摆下酒席，招待张仪。张仪哄骗怀王，说秦王已经准备了商于地方的六百里土地献给楚国，让怀王放弃六国联盟。这一定是个圈套，这会给秦国可乘之机，关乎楚国生死存亡。

我赶紧觐见怀王，对他说：“张仪是秦国派来拆散联盟、孤立楚国的，万万相信不得……”。可怀王却不相信我，他非常愤怒，命武士把我拉出了宫门。

我痛心极了，我就这样站在宫门外，盼着怀王能醒悟过来，我一直等到晚上，可我等到的是张仪、子兰、靳尚等人欢欢喜喜走出宫门，我彻底绝望了。楚国啊，你又要受难了！

之后怀王不再召见我，我内心幽怨万分，楚国岌岌可危。

……

彼尧、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

何桀纣之昌披兮，夫唯捷径以窘步。

惟夫党人之偷乐兮，路幽昧以险隘。

岂余身之惮殃兮，恐皇舆之败绩！

忽奔走以先后兮，及前王之踵武。

荃不查余之中情兮，反信谗而齌怒。

余固知謇謇之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

指九天以为正兮，夫惟灵修之故也。

……

就这样一首抒发情绪的《离骚》更是触怒了怀王，因为子兰、靳尚等人说我把怀王比作桀纣，导致我再次被罢黜。

我的王啊！

我心灰意冷，搬出了郢都，准备去汉北，有一天，我看到一座古庙里的墙壁上，画着天地神灵和古代圣贤的故事。不禁再次想到怀王，我的王啊，你为何如此糊涂！

我望着这些图案，内心的愤懑之情只有化作文字！

……

伏匿穴处，爰何云？

荆勋作师，夫何长？

悟过改更，我又何言？

吴光争国，久余是胜。

何环穿自闾社丘陵，爰出子文？

吾告堵敖以不长。

何试上自予，忠名弥彰？

很快我打听到怀王和齐国断绝了邦交，然后便派人跟张仪到秦国去接收之前张仪承诺割给楚国的土地，当然张仪怎么可能会真的交割土地，此事自然被他赖得一干二净。

怀王愤怒之下，派兵攻打秦国，而秦国却联合齐国夹击了楚国，秦兵占领了汉中。得知这个消息我夜不能寐，马不停蹄赶往郢都。果然，半路上，我接到怀王命令，出使齐国，恢复联盟。好在齐王一直对我敬重有加，终于答应撤回助秦攻楚的齐兵。但还没等我返国，却得到了秦楚议和的消息。我担心怀王再受欺骗，连忙辞了齐王，赶回楚国。

子兰、靳尚，联合王后郑袖阻挠我再次留在怀王身边，怀王受其蛊惑，任命我为三闾大夫，不必进宫，立刻赴任。

我的王，你糊涂啊！

我走后，楚国的满朝文武都投入郑袖、子兰一党，联盟不久又散了。

之后，秦国连连对楚国发动战争。楚国的国势一天不如一天，失掉了对抗秦兵的力量。

至怀王三十年，秦国占领了楚国北部的八座城池。这天，怀王接到秦王来信，请他到秦国武关地方，商谈秦楚永世友好的办法。怀王再次受子兰、靳尚、郑袖蛊惑，同意去武关会谈。

我得知这个消息，奔至郢都，想要阻止。

还未进郢都，我便看到了怀王仪仗，我伏在车前，大声恸哭。我苦苦相劝：”大王啊！秦国如虎口，这危险冒不得！你要想想楚国的祖宗和百姓，不能单听小人谗言！”怀王动容，怎奈那靳尚出来阻拦，我还是没能拦住怀王。

此一去，再不见我的王！

我的王啊，您若听我一言，怎会有这般结局？

我的王啊！

怀王之后，郑袖为了安定人心，立太子熊横为顷襄王，自己掌握国政。没多久，我被流放。

楚国一片昏暗，亡国在即。

楚国的空气压抑着我，我想到出国看看，但又想到我是楚国人，楚国有难，就是死我也要死在楚国！我依旧等待着复兴楚国的机会。

然而，顷襄王二十一年，我等来了一个睛天霹雳般的消息：秦将白起进攻楚国，占领郢都，楚国的宗庙和陵墓都被毁了。楚国要亡了！

此刻，我决定回到郢都去，死在出生的土地上。我昏昏沉沉的走了几天，到了汩罗江边。

江水清澈无比，映衬着我的满头白发，早已不复当初的风华正茂，玉树临风。

我的王，我的国，我楚国百姓，我恨呐！

这时，江上的渔父远远的朝我喊：“先生不是三闾大夫么？何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我抬头看着这位素不相识的渔父：“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渔父看了我许久，才缓声道：“识时务的人不会被外物束缚，能随遇而安。世上的人都浑浊，你为什么不随遇而安？何故把自己逼到这样的一个境地。”

“为什么呢？”我喃喃自语：“或许是因为我无法割弃楚国吧！那个我出生的地方，或许在我们之间有着无法割断的羁绊吧！”

渔父望着我，莞尔一笑，一边唱着“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一边泛着小舟渐行渐远。

或许这清澈的江水可以荡涤我的灵魂……

彻骨的冰冷，慢慢地，没入我的身子……

终于，自由了……

三生石回放结束，

老人枯槁的身躯依旧颤抖着。

谢必安和范无救搀扶老人坐了下来。

“吾还是错了，楚国还未亡，吾还应该坚持下去。”

“虽然您是自杀的，但您生前行善助益，为百姓、国家耗尽自己，加上先您一步来到这里的熊槐，也就是怀王，他自认愧对于您，于是用为自己加刑换取您的往生。因此，您将去往阎罗第一殿，秦广王将接引您往生，从此您将无烦无恼。”

“百姓尚在水深火热之中，吾怎可独自无烦无恼？自取性命，已是大错。绝不可往生。”

老人很是固执。

秦广王闻讯而来，

“先生英名，本王闻之动容，请先生虽本王而去，助本王审判灵魂如何？”

老人作揖回礼，

“多谢秦广王赏识，吾受之有愧！吾只想再为百姓做些事！”

秦广王思忖片刻，

“好吧，本王助你返世为人，再度轮回时，才学品貌皆不变，可再次为百姓谋福！”

老人喝下孟婆汤，

留下了“人间太平”的愿望，重返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