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主兖州
初平元年正月,十二家诸侯会盟,征讨董卓,曹操行奋武将军。
这个时候,曹操还没有地盘,他既不是刺史,也不是太守,更不是州牧,只是一个挂名将军。差不多一个月前,中平六年十二月,他从朝廷逃回到陈留,变卖家产,筹集资金,招募士兵,上文说过的那个会看面相的卫兹,他是个有钱人,很阔,给了曹操不少钱财,曹操募到了五千人。这就是他走向辉煌的基石。
关东会盟,杀了白马,喝过酒,大家就是盟友了,下来干什么?袁绍说:“继续喝酒吧!”于是大家马上聚餐,饮酒高会,喝得不亦乐乎。没有人敢先出发,因为董卓此时兵强马壮,雄踞关西,谁第一个去,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但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喝酒聊天。光喝酒,也不能把董卓喝死啊!曹操看不下去了,他怀着一腔热血,想要做点儿事情,没想到大家天天喝得醉醺醺的,根本不提征讨的事儿。他坐不住了,对那帮人说:“咱们起兵,是干什么来了?现在大军已经集结,还等什么呢?要是让董卓反应过来,守住关塞,就算他把坏事做绝了,咱们也没办法。趁着董卓不得人心,赶紧出发吧!”
袁绍他们不打算出发,还喝酒。这时候袁绍有了伤心事,正在借酒浇愁。在京城的家人,从叔父袁隗,到三尺婴孩儿,上到九十九,下到不会走,五十多口人全被董卓给杀了,他跟袁术心里难过啊!二十年后,关西猛将马超造反,失败后逃亡汉中,他的家人被曹操处死。他跟小舅子在汉中相会了。正月初一,两人喝酒,小舅子端酒祝贺,马超一口老血喷出来:“阖门百口,一天就被人全给杀了,只剩下我们两人,还庆祝什么呢!”袁绍袁术还有家人,所以没有马超那么绝望。
曹操跟大家说了,没人听他的,他找不到志同道合的朋友,只好独自出发。他和陈留太守张邈关系非常好,几乎算得上是生死之交,张邈派部下卫兹率军帮助他。就这样,曹操率军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要消灭董卓去了。
曹操有自己的方略,他的想法是,占据成皋,就算是扼住董卓军的咽喉了,成皋自古是兵家要塞,必争之地。四百多年前,汉高祖刘邦就是在这里跟西楚霸王项羽相持,打起了持久战,最终把肥的拖瘦,把瘦的拖死,拖垮了楚军。汉景帝时期,七国之乱,没能扼住成皋,结果汉军一天之内就有四十多个将领率军过了成皋,最终七国起兵失败。成皋是险塞,谁先得,谁就取得有利形势。距离成皋不远的敖仓,从秦朝时期就是著名的粮仓,守住险关,又有粮草,还怕什么!
曹操率军渡过荥阳的汴水,这里往南不远,便是著名的鸿沟,当年楚汉中分天下的地方。在这里,曹操碰到了董卓的将领徐荣,众寡不敌,被徐荣击败。军士死伤很多,他自己中了箭,战马也在大战中受了伤。马援说,行天莫如龙,行地莫如马。马对一个将士来说,重要性自不必言,更何况正在大战,更何况正要逃跑。就在这危急时刻,曹操的堂弟曹洪将自己的马送给曹操,还对他说:“天下可以没有我曹洪,但是不能没有你曹操。”
曹洪后来做了曹操的都护将军,他的才能其实并不出色,而且这个人很吝啬,家庭富裕,却很小气。文帝曹丕年轻时候有所请求,结果他给的不多,令文帝非常恼火,当上皇帝后就找借口把他关进监狱去了。纵然如此,他的功劳依然不容小觑,光是临危之际拯救曹操这一件,就足够吃一辈子了。人是怎样一个人,只有在危急关头才能看出,临危让马,这是大义,至于贪财好色,只不过是小情。
曹操骑着马,曹洪步行,跑到汴水,水太深,涉不过去,曹洪又找来船,过了河,徐荣他们也退去了。曹操回到酸枣,那些诸侯们还在饮酒好会,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曹操很生气,也很失望,说好一起讨董卓,你们却将军帐下歌舞多。没办法,他只好又跟那些人说:“大家就听我一句吧。袁绍率军兵临孟津,我跟鲍信几人守住成皋险关,袁术率军,沿着当年汉高祖的路线,入武关,三路俱进,关中董卓就成了瓮中之鳖。”
他说挺得好,但说的毕竟没有人家唱的好,所以大家也都不打算照他的办。袁家是天下望族,大家都看袁绍的意思。袁绍不动,大家都不动。
曹操很失望,他的人在荥阳损失太多,所剩无几,关键是,他也看出这些人并没有积极出兵的意思,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了。他带着夏侯惇等人到扬州募兵,扬州刺史陈温、丹阳太守周昕拨给他四千人,结果回军走到龙亢,发生了兵变。大概南方受黄巾影响不大,董卓的残毒也影响不到这里,所以他们大概不想去卖命。夜里,谋叛的士兵烧掉了曹操的营帐,曹操提剑斩杀了几十个人,才镇住场面。跑的都跑了,留下来的只有几百人。现在,他的全部家当就这些了。辛辛苦苦大半年,一夜回到起兵前。他带着人继续北行,一路收散兵,又得到补充,有了上千人,很快,他便赶到河内,跟袁绍相会了。
这时,盟军内部已经起了内讧,就在喝酒的当儿,兖州刺史刘岱跟东郡刺史桥瑁不知怎么的有了矛盾,刘岱杀了桥瑁,让自己人王弘领了东郡太守。青州刺史焦和听说这边会盟,这可是千古一遇的盛会,带着兵兴冲冲地来会盟,没想到他前脚刚走,后脚黄巾就进入青州,他的部队连吃败仗,他也不幸病死,袁绍让臧洪领了青州刺史,而他又跟冀州刺史商量着立幽州牧刘虞为帝。他们的意思,现在董卓挟着小皇帝跑去了关中,他那么惨毒的一个人,小皇帝至今没有一点儿消息,生死不明,况且,谁知道他是不是灵帝的亲生子呢!天下不能受制于董卓,所以,关东有必要弄出一个自己的朝廷,跟关西对着干。刘虞是宗室,而且很有贤名,所以大家决定推选刘虞为帝。这事曹操跟袁术都不同意,刘虞也誓死不从,甚至以逃入匈奴相逼,袁绍他们没办法,只好放弃。天下大乱,忠义乃现,大乱之际,刘虞以宗室之亲,为天下人做了表率。
这事情曹操对袁绍有了看法,还有一件事,曹操对袁绍更加不满。袁绍得到一个玉印,跟曹操聊天时,故意笑嘻嘻地说:“看,这个。”做出要将那个玉印系在自己肘下的举动。曹操看了,直笑,“你看你,这是干啥呢!”从此心里反感袁绍了。
这或许不是一个普通的举动,有着其重要的象征意义。东汉初年,汉军抓住了一个叫秦丰的割据军阀,当时此人已经称帝,他是被一个道人蛊惑的,那人给了他一个锦囊,说:“不要打开,这里面的石头里有玉石。”于是秦丰将那个锦囊挂在肘下,毫不犹豫地称帝了。被汉军抓住后,他仍然执迷不悟,大喊道:“小心点儿,我肘下的石头里有玉石。”汉军当着他的面儿砸破了石头,里面什么也没有。秦丰临死直叹气,封建迷信害死人哪!将玉石系在肘下,这或许是不臣的象征,所以曹操才会反感袁绍。他知道袁绍已经起了私心。
关东会盟,声势浩大而作为甚小,大家吃吃饭,喝喝酒,时间就过去了,粮食吃完了,大家也都散伙了。这时候各地的势力已经有了变化,袁绍胁迫韩馥,连骗带吓,谋了人家的冀州,连同青州,他已经有了两个大州,公孙度雄踞辽东,妄自尊大,刘表坐定荆州,袁术占据南阳,刘焉得了益州,此时汉家已经式微,再加上董卓擅朝,所以大家更不把朝廷放在眼里,动辄违命。所有人都急着给自己抢地盘面,而有一块儿自己的地盘是每个人的当务之急,其重要性袁绍的部下逄纪说得就非常清楚:“将军举大事,粮草什么的却要仰仗别人!不占一个大州,就没法自全。”
这时候,曹操还没有自己的根据地,他依然居无定所,但是不久,机会就来了。初平二年秋天,十多万农民义军进入魏郡、东郡,东郡太守王弘对付不了,于是曹操率兵进入东郡,在濮阳击败了义军白绕部。这时候袁绍跟曹操的关系尚好,于是他表奏朝廷,以曹操为东郡太守,反正不是自己的地盘,顺水人情而已。
这样,曹操终于暂时有了栖身之所。几个月后,初平三年春,他用了一招围魏救赵,击败了农民义军余部,东郡暂时就安宁了。曹操虽然有了容身之处,但实力跟其他大佬还不能相比,要想发展,还得有更大的地方。
俗话说,好事成双,不久,一个更大的机会来了。
臧洪担任青州刺史后,一方面加强吏治,另一方面,抓紧军事围剿,他是一个贤人,青州在他的治理下形势渐好,黄巾军在青州不能立足,只好逃出,从青州进入兖州。黄巾人数众多,多达百万。黄巾的到来,让兖州刺史刘岱忙起来了,他召集士兵,准备围剿黄巾。济北相鲍信不赞成围剿黄巾,黄巾人数众多,将士们已经被吓破了胆,没有斗志。如果让各地坚守勿战,黄巾没有辎重,不能战,没东西抢,自然就走了。刘岱不听,带兵去围攻,结果被黄巾给杀了。兖州刺史有了空缺,曹操的机会来了。
曹操能入主兖州,他帐下一个谋士起了很大作用——大名鼎鼎的陈宫。陈宫知道刘岱死了,赶紧对曹操说,这是个好机会,我去游说州府,让他们来请你。
陈宫跑去找兖州主事的人,自然将曹操夸赞了一番,主事的鲍信跟万潜等都深以为然,愿意请曹操来主持州务。其实鲍信对曹操早已归心,还在会盟的时候,绝大多数人都看好袁绍,出身好,自己有本事,几个儿子都大了,个个也不是凡品。但鲍信却对曹操寄予厚望,对曹操说:“有本事平定天下的,我认定了,是你是你就是你。”所以陈宫来一说,他马上就赞同。他跟州官万潜跑去东郡请曹操,于是,曹操带兵来到寿张,击败黄巾,又追击到济北,黄巾势穷,百多万人投降了。
黄巾军虽然声势浩大,动辄几万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但这些都是贫民,往往一家老小都在,一方面要战斗,一方面还要保护老弱妇孺,所以战斗力毕竟有限。在这不久前,公孙瓒以区区二万之众,击败了黄巾三十多万人,此次曹操攻打黄巾,所带部队不会超过万人,以万人击败几十万,听起来是创造了以小博大的奇迹,但其实不算以弱击强。
击败了来自青州的黄巾军,受降人口上百万,降卒三十多万,曹操挑选出其中精锐,号为青州兵,这支部队成了曹操帐下的一支劲旅,在后来的多年里跟随曹操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不过这些人自由散漫惯了,又喜欢掳掠,军纪不怎么好。后来张绣突袭曹操,曹军战败,青州兵就趁机抢东西,被于禁给收拾了一顿。
收编黄巾军后,曹操开始主持兖州大局,这里成为他的根据地。兖州之于曹操,就如同关中之于刘邦,河内之于刘秀。
但没过多久,兖州又发生了叛乱,这次叛乱非常严重,除了鄄城、范、东阿三座城,其他地方全都背叛了曹操。叛乱是由陈宫引起的,当时董卓已死,长乱大乱,凉州兵杀了王允,吕布逃到关东。陈宫勾结吕布,颠覆了曹操的兖州。当时曹操正在攻打徐州,听说后赶紧跑回来平叛,跟吕布打起了拉锯战。期间,陶谦病死,曹操想趁这个机会平定徐州,帐下的第一谋士荀彧说,刘邦刘秀能成事,就是先保证自己的根据地,你要是这个时候去徐州,万一打不下来,回来又被吕布所拒,进退不得,大势就去了。于是曹操放弃了徐州,用两年时间打败吕布,重新夺回了兖州。
这之后,一直到建安五年官渡之战,曹操真正以弱胜强击败袁绍,到建安九年拿下冀州,九年的时间里,曹操迎天子、战袁绍、败张绣、征荆州,擒吕布,一步步走向强大,兖州为他提供了充足的保障。可以说,有了兖州,有了这块根据地,曹操在强手如林的时代不但站稳了脚跟,而且走向了强盛。
曹操是初平三年入主兖州的,这一年朝廷派了个兖州刺史,被他赶跑了。三年后,到兴平二年,朝廷任命曹操为兖州牧,其时董卓已死,凉州将领将朝廷搞得大乱,这又给曹操创造了一个好机会。第二年,建安元年,曹操做了两件事,这两件事为他的政治和军事提供了保障,第一是屯田,第二便是奉帝还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