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初读水浒传时,“忠义堂石碣受天文”这一回读得最多,因为那里面有梁山好汉排座次的内容,而小时候对“英雄排座次”的情节,总是特别感兴趣的,以至于到后来几乎能把一百零八好汉的座次背下来。
那时候觉得这个座次一定是按照英雄好汉的本事排的,可是后来多读了几回,才发现这个座次其实排得并不合理。
说穿了,这个座次表肯定是宋江和吴用等人暗中搞的鬼,名义上说是“天地之意,理数所定”,其实谁排在前面,谁排在后面,谁是天罡谁是地煞,还不是他们几个说了算。所以总的看来,这个排名的依据,是综合了派系、实力和资历弄出来的,其中派系又最为重要——例如宋江的嫡系花荣、朱仝、李逵、戴宗都排名甚高。如此排下来,就难免出现不合理的排名了。
(一)
不合理的排名有两类,一种是排得过高,一种是排得过低。
先说排低了的。最冤枉的莫过于病尉迟孙立,孙立的实力或许不及“五虎将”,但进入“八骠骑”之列却是毫无愧色的,而且为打破祝家庄立下了头功,上梁山后也多次出战,力敌呼延灼,活捉宣赞,战功赫赫。在水浒传的发展史上,孙立也是最早出现的人物形象之一,据宋末元初人罗烨的《醉翁谈录》记载,当时已有民间艺人讲“石头孙立”、“青面兽”、“花和尚”、“武行者”等说话名目,这些应该都是一些独立成篇的故事,可见孙立这个人物形象在水浒故事流传过程中的重要性。不论从哪个角度说,孙立的排名都不该如此之低。
孙立的排名太低,连《荡寇志》也为其打抱不平,设计了这么一段情节:
金大坚也将怎样密镌石碣的话说了,又道:“这是宋江想与卢俊义争位,故与吴用、公孙胜议得此法,特将卢俊义名字镌在第二。此碣自卢俊义一到山泊之后,就已镌定。彼时张清、董平等尚还未到,原想就部下头目中选出几个,以满一百八人之数。后同张清等到来,却好天罡数内余第十五、十六两行未镌,因将张清、董平镌入。所以董平在五虎将之列,名次却在十五,顿与关胜、林冲、秦明、呼延灼离开,实为镌刻已定,难以改易故也。”贺太平又问道:“那董平、张清本位,原拟镌刻那个?”萧让道:“一个拟刻孙立,一个未定。”
在《荡寇志》看来,孙立的排名应当在十五名或者十六名,而实际上孙立却排到了第三十九名,掉到了地煞之列,招安后只能当个偏将。
孙立为什么排名这么低?不少人对这个问题讨论过,总的说来有两种观点。其一,虽然孙立是大破祝家庄的第一功臣,但这个功劳却是靠出卖老朋友栾廷玉换来的。在讲究义气为上的江湖规矩里,这种行径肯定是为人所不齿的,当领导的估计也会对其存有戒心——老朋友都可以出卖,谁知道哪一天会不会出卖自己?其二,孙立是“登州系”这个梁山小派系的首领,这个小团体一共有孙立、解珍、解宝、孙新、邹渊、邹润、孙新、顾大嫂、乐和八个人,算是梁山上人数比较多的小派系了,宋江为了打压、分化这个小派系,所以才故意将孙立打入地煞之列,而让出身、能力都不如孙立的解氏兄弟进入天罡,显示了高明的政治手腕。
上述两个观点中,显然第二个更有说服力。第一种观点明显是对水浒世界的价值观不够了解,孙立靠出卖朋友立下大功,确实算是个污点,但是在梁山这个视传统道德为无物的强盗团伙里,这根本算不上什么大问题。例如呼延灼,被俘后没费什么口舌便立即投降,还领着梁山众人赚开城门,害死了对其有知遇之恩的慕容知府全家,行为之卑劣比孙立有过之而无不及,却并未影响其位列“马军五虎将”。所以孙立排名过低,其实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除了孙立之外,地煞星里一丈青扈三娘的排名也过低了。扈三娘是整部水浒传里本领最为出色、却又最令人同情的女性角色。她不仅容貌出众,功夫也着实了得,还未出场之时,作者便借杜兴之口向石秀、杨雄介绍道:“惟有一个女儿最英雄,名唤‘一丈青’扈三娘,使两口日月双刀,马上刀法了得。”在实战中她的表现也非常抢眼,活捉彭玘、郝思文,与呼延灼斗七八回合不分胜负,毫不夸张地说,单论武艺,地煞星里扈三娘至少能排进前三位。
按照现代人的观点,让扈三娘进入天罡星之列,让三十六天罡里面有一个女性代表,是完全合情合理的。可惜扈三娘处在水浒传那样一个女性地位极其低下的世界里,她的排名必须比她的丈夫王英低一位,而王英的脓包和猥琐又众所周知,别说天罡,地煞星也排不到前面,于是扈三娘也只好跟着排在了第五十九位,甚至比她的手下败将彭玘还低。其实王英论实力最多跟周通之流一个档次,能排到第五十八位,应该说还是沾了扈三娘的光。
地煞星中还有一位本来也是可以进天罡星的,那就是镇三山黄信。黄信在上山之前是秦明的徒弟、花荣的上司,又是当过兵马都监的正牌武官,实力虽然比不上其师父秦明,但至少不会低于雷横、穆弘等人。黄信初上山之时,梁山也进行了一次排名,当时的二十一位头领中,黄信排名第八,位于刘唐之后、阮氏兄弟之前。而后来刘唐在一百单八将中排名第二十一,阮氏兄弟分别排名第二十七、二十九、三十一,照这么说来,黄信至少也应该排在三十名以内才对。不过黄信资格虽然比较老,但上了梁山之却缺少突出表现,也没立过什么抢眼的功绩,有混日子之嫌,排在第三十八的位置,也还是说得过去。
还有几个地煞星里的头领的排名也相对偏低,比如鼓上蚤时迁,上梁山后多次潜入敌方内部打探情报,特别是盗走徐宁的宝甲,助使梁山大破连环马,立下的功劳在地煞星中少有人能比肩,却由于出身小偷,只被排在了倒数第二位;又如青眼虎李云,堂堂县衙都头,和武松同样职位的出身,上山后竟然被安排专管修理房屋,排名第九十七,甚至不如自己的徒弟朱富;再如旱地忽律朱贵,作为梁山元老中的元老,多年来一直经营山前酒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排名第九十二,甚至不如杜兴、宋清、李忠、周通之流,如何让人服气?
(二)
天罡星中排名过低的好汉也有不少,最具代表性的莫过于燕青、石秀和李俊。
燕青的人品武艺,是梁山众好汉中极为出众的,又屡屡为梁山立下大功,特别是一力促成李师师引见宋徽宗,是梁山招安的第一功臣。更为可贵的是燕青头脑灵活,对世事看得颇为透彻,某些方面比他原先的主人卢俊义还强得多。按理说以燕青的能力,排进前二十名都不成问题。不过燕青一是出身太低,是卢俊义的“小厮”,其实就是奴仆,社会地位十分低贱,二是燕青是对卢俊义忠心耿耿,难免会让老大宋江心有提防,但是燕青好歹也是梁山二当家卢俊义的铁杆手下,不给个天罡似乎也说不过去,于是就让燕青勉强挤进了前三十六位,位居天罡星之末。
石秀此人的人品颇有些争议,尤其是撺使杨雄杀掉潘巧云一事干得很不道德。但不可否认石秀在上梁山后表现得十分抢眼,三打祝家庄时冒险探路,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后来在大名府孤身劫法场,一句“梁山好汉全伙在此”震慑重重官兵,何等的英雄气概。在梁山众人的绰号当中,“拼命三郎”估计是知名度最高的之一,至今还被用作勇敢、执着的人的代名词。而且石秀平民出身,没有派系背景,没有老大提携,其名声可以说完全是凭自己的本事打出来的,与之相比,杨雄的排名倒像是沾了石秀的光——出场时连几个街头小混混都打不过,实在有负“好汉”之名。不过也正因为石秀上面没人,能位踞天罡之列,已经是个人努力的极限了。
李俊是梁山水军首领,梁山泊四面环水,水军的地位十分重要。有人说梁山重陆军轻水军,那是因为书中描写的大部分战斗都是发生在陆上的。从排名来看,总共八名水军头领就有六人位列天罡,可见水军在梁山的重要程度。不过水军排名最高的李俊也才第二十六位,确实显得有点低了。李俊虽然是渔民出身,却有一种梁山好汉中难得的领袖气质,两个手下童威、童猛对其十分认同,即使上了梁山,也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并没有因为曾经救过宋江的命,就死心塌地地跟着宋江混,所以才后来在太湖带着童威、童猛远遁而去。在梁山众人的里李俊的结局也是最好的——做了“海外之主”,暹罗的国王,比在水泊山寨当老大的宋江威风多了。李俊的排名,至少应当在前二十才合理。
(三)
天罡星里排名过高的好汉,我认为有这么几个:李应、朱仝、戴宗、李逵、穆弘,这几个人都有一个特点,都是宋江的嫡系或者与宋江的关系密切,所以说跟着老大混确实是有好处的。
先说李应,李应能在梁山上身居第十一的高位,实在找不出过硬的理由。李应的出身并不显赫,李家庄庄主而已。而且这个庄主的地位比祝家庄差远了,时迁被抓后,李应受杨雄之托,派杜兴想去讨要时迁时,被祝彪一把撕毁书札,还宣称要将李应当做梁山强寇解往官府,可见祝家庄根本没把这个庄主放在眼里。至于武艺,出场时的描写倒是令人印象深刻:“使一条浑铁点钢枪,背后藏有五口飞刀,能够百步以内伤人”,可是整本书看下来,也没看到他有什么像样的战绩。他上山的时间也比较晚,没有对梁山做出过多大贡献。想来想去,李应能排到第十一位,唯一的原因就是他上山以后成了宋江的嫡系。虽然书中没有明写,但是后来李应和柴进一起掌管梁山的钱粮,就足以说明这一点。众所周知,掌管钱袋子的必定是老大的心腹,若非有宋江的信任,李应如何能坐到这个位子上?
朱仝能排到第十二,也让人想不通。朱仝的出身和能力都与雷横相仿,而雷横只排在了第二十五名,唯一的解释就是朱仝很早以前就是宋江的好友,还曾经救过宋江的命,这样的老关系,宋江又怎能不大加提拔呢?
戴宗是宋江嫡系中的嫡系,从江州开始就死心塌地跟着宋江了。戴宗一身“日行八百里”的神行功夫倒是令人印象深刻,可是梁山身有一技之长的人不在少数,混世魔王樊瑞还能呼风唤雨呢,不也才排第六十一位?后来戴宗做了“总探声息头领”,也就是梁山情报工作的总负责人,可是并没有看出他在情报方面有什么突出表现,在几次打探情报的工作中,远不如石秀、燕青甚至时迁的表现,可以说在梁山上几无所为,如果没有宋江的提携,戴宗位列天罡很勉强。
李逵是宋江最忠实的奴才和打手,所以排在了第二十二位。李逵名气虽大,其实本事不高,纵观全书,其最拿手的就是残杀手无寸铁的百姓和失去反抗能力的俘虏,正儿八经的战斗中几乎没有一次拿得出手的战绩,不但在燕青面前全无还手能力,连排名第九十八的焦挺都打不过,与排名第九十七的李云打了几回合也是“不分胜负”。后期在战场上倒是威风八面,可那是宋江专门安排鲍旭作为他的副手,项充、李兖拿着盾牌护着他的结果,证明不了他的实力。
穆弘是三十六天罡里最缺乏存在感的,估计很多读过水浒传的人都记不得天罡星里还有这号人物。穆弘原是揭阳镇上的恶霸,本身既无多大本领,上梁山后又无任何出色表现,也难怪让人想不起来了。之所以能进入天罡,一是因为穆弘结识宋江比较早,二是穆弘在揭阳镇也算是个人物,把他的排名提高一点,可以压制同为揭阳镇出身的李俊、张横、张顺等人。
有人说解珍、解宝兄弟进入天罡之列也不太合理,我倒不这么认为。解氏兄弟出身低微,又无人提携,既然能进入天罡之列,说明个人能力还是很强的,而且天罡星中出身低微的人不多,猎户出身的解氏兄弟在里面也算是个点缀。
地煞星的排名相对比较随意,加之很多人都没多少表现的机会,排名都是可上可下的。但也有几个比较显眼。比如宋江的亲弟弟宋清,既无本事又无资历,上山后不仅安排到了管酒席的肥差,还排在第七十六位,超过很多资历和能力都远胜于他的头领;又如王英,前面已经说了,明显是沾了扈三娘的光荣;萧让和金大坚作为专业人才,一个起草各类文书,一个制造兵符印信,在梁山上一直都被相提并论,但萧让排名比金大坚高出整整二十名,也不太合理。
(四)
说了这么多,总之我认为,梁山好汉的排名是有不少问题的。要尽量做到排名的公正,应该结合自身的能力和对梁山做出的贡献,在尽可能尊重原著的情况下,我会这样对三十六天罡排名:
1、宋江;2、卢俊义;3、吴用;4、公孙胜;
5、柴进;6、林冲;7、关胜;8、呼延灼
9、秦明;10、花荣;11、鲁智深;12、武松;
13、董平;14、张清;15、杨志;16、李俊;
17、燕青;18、石秀;19、徐宁;20、史进;
21、索超;22、李应;23、孙立;24、朱仝;
25、雷横;26、刘唐;27、杨雄;28、扈三娘;
29、阮小二;30、阮小五;31、阮小七;32、张横;
33、张顺;34、李逵;35、解珍;36、解宝。
排名变了,职位也应做相应变化,马军五虎将分别是:林冲、关胜、呼延灼、秦明、董平。马军八骠骑分别是:花荣、张清、杨志、徐宁、索超、孙立、朱仝、扈三娘。步军头领十名分别是:鲁智深、武松、石秀、史进、雷横、刘唐、杨雄、李逵、解珍、解宝。至于原先戴宗的“总探声息头领”,则由燕青担任。
如此调整之后,虽然还会有不合理的地方,但我觉得至少比原书合理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