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武汉也着实奇怪,不知是触犯了哪座神明,连续一个多月都浸没在阴冷的雾气中。更为出奇的是,自我回到家中就未曾见过雪的身影,长久期待的心情也和阴郁的天融为一体了。
不禁想着,前几年还下过一场大雪,学校因此停课半天。可那时大都被高考折磨得死去活来,也无心赏景。就记得放假的那个下午我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第一次觉得世界可以这般安静。街上的车还是来往疾驰着,却听不见发动机的声响;路两旁的树捧着一团团的雪,如油画般映入眼帘;眼前的雪地上刻着各式各样的脚印,抬眼望去,有急促的高跟鞋印、轻灵的球鞋印、厚重的板鞋印,最后都密密麻麻地交错在眼的尽头……
我放慢了脚步,或许是平时生活太仓促了,两点一线的生活和多到可以打牌的试卷填埋了我的高三,吞噬了我的精力。原来,偶尔停下来抬头看天,天比路要美的多。那时的我就像一个从未见过雪的孩子,痴痴地望着四周,望着这银装素裹的世界。我干脆脱去了手套,尽情抚摸它,我小心翼翼地捧起它,再把它搓成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球;我用力地摇晃着树干,看着一抹碧绿在雪幕中若隐若现;我还试图摘下冰凌插在我的雪人上。
雪人……想到这我心中的欢喜渐渐凝固住了——我是有多久没有堆过雪人了,我又是有多久没有见到他们了啊。
身为南方人我自幼便对“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壮阔之景爱之深沉,奈何江南风景秀丽,连雪都是吝啬地一片片地落下。于是那时每到冬天,我都会默默许愿,希望雪能再多点,再大点……果然是“心诚则灵”,那年暴雪成灾,交通瘫痪,我在乡下度过了整整一个寒假。
每日最开心的就是晨起的时候,顾不上穿衣服就要打开窗欣赏着那一望无际的白——草丛间、树叶上、远山间,全都白得剔透、白得圣洁、白得震撼,放眼望去,整个世界都是纯白的一片,就连那寒冷的空气中都有白色在飘舞。
在外婆温柔的嗔怪声中吃了早饭,就像脱缰的马儿跳到村口的雪地上。只要有一个孩子在门外叫唤着,每家每户大门都会在一瞬间应声而开,白茫茫的草场顿时变成了春日的集市。堆雪人,打雪仗这些经典的项目自然是必不可少,其中不乏有摘冰凌,堆堡垒,喝雪茶等创新玩法。直到地上冒出枯黄的草根、直到每个孩子的脸上都挂着浓郁的高原红,这嬉笑声才渐渐散去。
午饭未到就看到雪白的房顶上涌出团团热气,顺着香气摸回家是每个孩子的必备技能。我犹记得外婆家是一阵浓郁的果香,这流连忘返的味道好几次都把我从睡梦中勾醒,同时想念的还是那一股橘子味的炭火。剥开烤得焦黑的橘子皮,汁水就在唇齿间迸开来,全身舒缓。
一般下雪的日子难见太阳,如果有幸是个晴天,我便会趁着外婆做饭的空闲溜到外面,和小伙伴们看着被镀上金边的雪人,然后异口同声地发出“哇”的惊呼。远处的山,头上的天,都在余晖下热情地绽放。直到入夜,还会满怀希望地蒙上被子,幻想着明天早上的第一眼。
我还记得那个假期末,我牵着母亲的手走到巷尾,当时雪已融了大半,路边上仅剩下被轮胎压得脏兮兮的小雪堆。不知为何,心里好像被割去一角。
现在才知道,那种感觉叫做失去。
如今我缩在被子里,望着窗外灰色的天空:还是没有一片雪花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