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完全代入式看书,跟着每一个人走,深陷其中,看不清局势,所以当《倚天》读完时,脑海中也便只剩下张无忌、赵敏和周芷若三人。
周芷若这个人么,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当复活了的蛛儿出现时,真心希望张无忌同时收了赵、周、殷三人,三女共侍一夫。
可是蛛儿离开了,她说她不喜欢现在的张无忌,她喜欢的是她记忆里的小张无忌,然后飘然离开了。蛛儿是一个活在记忆里的人,她对张可谓是一咬定情,用情甚深,她因为张,跪下求师父不要伤害谢逊,违背师命对谢逊说真话,因为心里早就有少年张了,不肯接受曾阿牛,甚至是成年后的张无忌。她固执,她可以为了保护母亲一气之下杀了二娘,可以牺牲容貌练千蛛万毒手,认定少年张了,便要执意带他到灵蛇岛去,哪怕被他咬伤了手臂,并且一生不忘。她凄苦,从小就受人排挤,杀了二娘后又遭亲生父亲追杀,被金花婆婆收留,但金花婆婆也是对她冷眼相待,这世上貌似几乎没有对她好的人了,喜欢上少年张,对他念念不忘,寻了他好久,最终被告知他已经死了。
记忆里最深的蛛儿形象不是蝴蝶谷的阿离,不是复活后又飘然离去的背影,而是西域断崖下的丑村姑,她既坏又让人心疼的形象。她以恶的表面掩饰自己的善,让人忍不住为她难过,哭着诉说心事,又对别人的安慰付之狂笑,永远都是真性情,毫不伪装。她有恶的想法就主动说出来做出来,却也坏不到哪里去。她嫉恶如仇,自作主张杀了害过张无忌的朱九真——贱丫头养恶狗害人就得死!她希望别人爱她,但因为心中已经有人了,直接明了地告诉人家她不会爱他,但希望他爱她。总之她简单,就像她只爱蝴蝶谷咬她的张无忌一样,不会根据什么而变来变去,也不去算计,清晰明了得让人心疼。
有人说蛛儿是透明的,从来都是有什么做什么,不扭捏也不伪装,清清楚楚地摆在人们面前。拿她与周芷若比,单以容貌来说,周芷若爱惜容颜,心思多,蛛儿不怕容貌受损,所以明了,正应了殷素素的那句话:“越是好看的女人就越会骗人。”倒不是天生漂亮的都会骗人,而是怕自己变得不漂亮了才会骗人,蛛儿以恶的面貌示人,自然便不会太过顾虑别人的想法,她以为世上没人爱她了,尽管内心脆弱,表面上却无所顾忌自己的丑与恶,所以她说的做的都是毫无算计的。
殷素素是个引子类的人物,像开篇时的郭襄、觉远诸人,是用来死而为后人怀念的。她侠骨柔情,用蚊须针和七星钉伤了俞岱岩,导致他重伤,心中过意不去,便委托龙门镖局的人护送他回武当山,并放下狠话:“若有半分差池,别说你总镖头性命不保,叫你龙门镖局满门鸡犬不留。”她说到做到,武当山下被人劫了镖,害得俞岱岩被人用大力金刚指打成了废人,她也便真的灭了龙门镖局满门,包括几个多管闲事的少林和尚。
殷素素原本可谓是心狠手辣的,但自从遇见了张翠山,对他一见钟情,一改往日的任性傲慢与狠毒,却也隐隐能够从改变了的她中寻得以前的影子。殷素素经历了由魔教女儿到怀春少女、到贤妻、到良母的转变,她像是命运稍微好一些的蛛儿,有父亲的疼爱,有属下可以指挥,也能够与一见钟情的人儿厮守。
张翠山家教良好,知书达礼,文武全才,善恶分明,只是为人太过迂腐,尽管他对殷素素心下大有好感,但念及正邪不两立,不肯正视自己的感情,与她结为夫妻完全是环境所迫。有人说“张翠山是一个极度以自我中心的男人,这种男人只能在荒岛中跟他过日子”,说的或许就是所谓的大男子主义吧,他回到武当山后就只剩下师兄弟情谊了,将妻儿放到了第二位。
殷素素与张翠山的结合让原本的矛盾激化了,邪教与正派,俞岱岩致残,龙门镖局灭门,少林和尚被杀,还有那半路杀出的金毛狮王谢逊以及谢逊手上的屠龙刀,矛盾太多,不易调和,再加上张翠山含着对俞岱岩的愧疚自刎而死,让殷素素不得不随他殉情。张翠山与殷素素的结合以悲剧告终,徒留下我们的主角张无忌演绎他坎坷的成长史。
张无忌打小在与世隔绝的地方长大,身边只有他爸他妈和他干爸三人,所学所得也都源自于他们。张无忌的身上有不少张翠山的影子,为人善良,却因没经历过世事,几度被骗被害,处事优柔寡断。
《倚天》可以算是一本张无忌的成长故事,一路走来,他遇见的一个个人,武功的一些些进步,所感所悟,都像是一个普通人前半生所认识到的。他这人侠义心肠,只是做事婆婆妈妈,不够很辣,注定成不了领袖样的人物,即使成为了统领,也会被人在背后用暗枪干掉,就像是热血少年,再聪明再能干,也终究少了些老谋深算。
张无忌在爸妈去世后,由张三丰及弟子抚养,后由于体内寒毒不治,几欲病亡,不得已送到胡青牛处治疗。
胡青牛是名神医,医术高明自无话可说,只是脾气古怪,有一个“见死不救”的称号,凡非明教中人,不管他是何人,一律不治。这像是一处伏笔,他破例给张无忌治病,虽然没有治好他,但还是治了,后来这张无忌阴差阳错地成了明教教主,像是冥冥中后天报他恩德似的。
胡青牛这怪脾气并非天生,也是被伤所致,但他既然见死不救了,难免会得罪一些人,金花婆婆便是其中之一。金花婆婆的银叶先生因病不治身亡,她便将怨气撒在胡青牛身上,回到大陆后,想尽办法将胡青牛及他老婆王难姑杀死。
金花婆婆原系波斯明教主教的三圣女之一,后入了中原明教,成为了紫衫龙王,后因丈夫与明教决裂,离开中原,幽居于灵蛇岛。金花婆婆的心不谓之不狠,她杀人如麻,为得屠龙宝刀,连昔日待她不薄的金毛狮王也不放过。
金花婆婆的命运也是不顺的,原本来到中原明教,带着盗取乾坤大挪移心法的目的,事成之后,她大有回到波斯主教做明教教主的机会。可是天机难测,她偏与那来寻仇的成了怨侣,不被人看好,一气之下弃了明教,与丈夫双双隐居灵蛇岛。不久之后丈夫病重,名医见死不救,丈夫死后,她寻得名医,想要灭了他。可是在灭掉名医之前,灭绝师太的倚天剑挫败了她的心高气傲。她杀了胡青牛后,查找屠龙刀的下落,想要拿屠龙刀与倚天剑抗衡,屠龙刀没到手,却被告知灭绝师太已死,她自个儿也被波斯主教的人缠上,差一点沦落到被烧死的命运,幸好她闺女小昭出马,才救了她,也救了大家。
金花婆婆的形象用六个字概括便是“蛇蝎美人迟暮”,铁铮铮的一个硬气美女被挫了锐气,不得不向命运低头。
很多人都喜欢小昭,可能是喜欢她的人多了,期望值过高,当真正看到她时,只觉得她好苍白。
小昭身上有些什么是让人念念不忘的呢?她奉母之命潜入光明顶盗取乾坤大挪移心法,遇见了张无忌,张无忌待她好,她也待他好,并且甘愿做婢女,或许就是这种纯纯的,像小孩子般的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的感觉让人觉得她好吧。
小昭善解人意,温和柔顺,平时不露声色,危难关头指挥五行旗作战,谢逊诸人被困于海上时,也是她出身解围,很有些大将风范。像她这么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甘愿为奴为婢,懂得掩盖自己的光芒,可关键时刻总能派上用场,小小年纪就能够这样,长大后定是功德无量,所以让她做明教主教的教主去了。
她对张无忌的依赖,并在六派围攻光明顶时甘愿为他挡上一剑,看着有些像少年张无忌遇到朱九真时的头脑发热。
朱九真可以算作是张无忌的初恋,那时候,他对她可以说算是达到了痴迷的地步,后来经历了被骗与绝处逢生,他才渐渐看开。
张无忌对人生的领悟与武功的进步是相互交错着进行的,他在不同的阶段认识了不同的人,像是奋力拼搏的人爬到一个个不同层次,每一层看到的人物不同,自己的所感所想也都不同。
他过了朱九真这关后,接下来到了六大派围攻光明顶,还未上光明顶时,遇见了灭绝师太一群人。
灭绝这个老尼姑,性情刚烈,出手狠辣,气量狭小,一掌打死了自己的爱徒纪晓芙,还非说是明教杨逍害死了她徒儿。在万安寺中,老尼姑为了保持气节,绝食五六日,自己都快死了,还想着要光大峨眉,逼着周芷若发下毒誓,并教她引诱张无忌,是一个不管死不死,都叫人厌恶的死老太太。
灭绝在光明顶上比武被张无忌夺了倚天剑,她气不过,命周芷若刺了张无忌一剑,张无忌中剑后继续与人相斗,最后斗得神志昏迷,心情激荡,轻轻说了句:“殷六叔,你杀了我罢。”接下来,感动人心的认亲场面开始了。
殷梨亭是个小男人,动不动就哭鼻子,他被人打成残废后,误将杨不悔当成纪晓芙,并哭着让人家别离开他,咳咳,杨不悔这么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就被他这么给收了。
杨不悔的爹爹杨逍因愧对殷梨亭,也没有多加阻拦,就这么由它去了。杨逍在《倚天》里是个正人君子形象,除了与周颠斗斗嘴,遇到大事给个主意,没什么让人印象深刻的地方。倒是之前纪晓芙口述的杨逍怎样追她的那段比较有意思。
纪晓芙也是灭绝手下的受害者,灭绝手底下好像没什么可爱的人儿,一个个被她折磨得心事重重的。说到灭绝手下的弟子,不得不说说丁敏君这个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女人。当年他们几个正派人物一同攻打人家明教五散人之一彭莹玉彭大和尚时,纪晓芙于心不忍,不肯刺瞎和尚的眼睛,丁敏君就激她,让她说出自己偷偷生孩子的事儿,害得纪晓芙一气之下再不回峨眉。当时真觉得这丁敏君太过小人,早该被人给砍死,或是配给同样的恶毒小人陈友谅。
陈友谅就是个小人角色,他追随成昆,游戏少林,控制丐帮,并妄想着联合宋青书灭了武当,同取峨眉,把这几大门派收入囊中,让后再攻打天下,野心不小。在《倚天》里,野心大的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人,就像丁敏君妄想着做掌门,灭绝师太和周芷若妄想着光大峨眉……
说到这成昆么,也是气量小、野心大的家伙,是《倚天》里的一号反面人物。当一个人坏得彻底时,他就变得简单了,简单到他只会做坏事,即使是做好事的时候也存着坏心思。他和阳顶天的夫人偷情,被阳顶天撞见,那阳顶天爱妻如命,心如刀绞,导致练功走火入魔,死翘翘了。
阳顶天死前写了封遗书,说是让谢逊做明教的代理教主,直到明教有人迎回圣火令。谢逊没看到遗书,他忙着寻师报仇,在王盘山取了屠龙宝刀,带领张翠山和殷素素去了冰火岛。谢逊在途中被殷素素刺瞎了眼睛,在冰火岛上呆了十几年,始终悟不到屠龙刀的秘密,后来被紫衫龙王骗了回来,屠龙刀被盗。他也于后来被少林寺擒获,关在地牢里,整天听三位神僧诵经念佛,心下一直忏悔,将成昆废了后也废去自己的一身武功,出家当和尚去了。
谢逊这个人么,性子像他的头发颜色一样——烈,他恨得深,想得远,也爱得极深。他带着侠义,却不乏柔情,“他对张无忌的爱亲如父子,但他给无忌的爱,远远超过一般父亲对儿子的爱”。
张无忌当上明教教主后,曾计划要前往冰火岛,迎回他义父,将教主之位交付于他,自己恢复自由身。他动身途中,首先是小昭跟着他同去,然后遇见了赵敏、周芷若、最后遇见谢逊时又碰见了蛛儿,四个女子算是碰到一块儿去了。
在四女同舟这一环节里,蛛儿重伤不醒,暂且不说,其余三个女子最讨厌的便是周芷若,她说话阴阳怪气,堪堪有小灭绝的潜质。她就像是孤儿院长大的漂亮女孩,看着温柔善良,清丽脱俗,骨子里可坏了,也许我们可以说这是被人欺压的结果,受环境所迫,可当一个人带着功利目的去接近你,总让人觉得心里不舒服。
周初次登场时是个细心善良的小姑娘,可第二次登场时,她就变成了表面清丽绝俗、听话柔弱,内心暗用心计的少女。周芷若练功刻苦,人又听话,外加容貌清丽绝俗,深得灭绝器重,决意要将掌门之位传与她,前期的她确实是不讨人厌的。但是到了后期,灭绝将掌门之位传给周芷若之后,这姑娘的心就一步步狠了,不仅狠,还装得很无辜,这种人一旦被揭破,就很招人厌。
不管怎样,不得不说她对张无忌的好感是真的。周与张结婚的那天,赵敏将张无忌拐走,作为新娘子,是个人都无法忍受此等羞辱,她忍无可忍,暴露出凶狠的一面,从此以后,周芷若的面貌就转为恶了。
为了气张无忌,周芷若假意说宋青书是自己的丈夫,并在屠狮大会上利用张无忌的愧疚心理,用区区的九阴白骨爪战胜诸人,可是当与三位高僧战斗时,她又打不过人家,邀张无忌来帮忙。在这里,那周芷若的心思就复杂了,一方面,她好不容易赢来的武功天下第一的荣誉不能丢,另一方面,她发自内心地不想救出谢逊,怕谢逊抖露出她做的坏事。周芷若就像是她所练的九阴白骨抓一般,阴狠,却又功夫不到家。最后蛛儿离开时,不想看她与赵敏争夫,恨不得她狂性大发去害赵敏,然后被张无忌一掌劈死。
赵敏么,有点殷素素的味道,足智多谋,豪爽大气,她灿若玫瑰,个性鲜明,为了张无忌与父兄决裂。其实她也并非什么善类,使用手段俘虏六大门派的众位高手,用计偷师,其狠辣之功,比之殷素素有过之而无不足。
张无忌与赵敏的结合与张翠山与殷素素同出一辙,只是张无忌身上的“义”字不似张翠山那般拘泥,也没被人逼到非死不可的地步。
赵敏的美貌自不必说了,她原本的雄才大略也不赘述,她有一股帝王家的独特气质,娇美却带着英气,这一点是周芷若所不及的。原本张无忌与周芷若是一路人,身世相似,同出名门,即使后来练的武功也是配对的,一个九阳,一个九阴,可金老爷子塑造了这样的一对金童玉女后,又将之推翻,命运中偏要插入一个类似自己母亲及初恋的女子。
赵敏跟殷素素有几分相似是许多人所共知的,她与朱九真么,也有那么些相像的地方,都是明艳型美女,都带着狠辣劲儿,都打小生活条件优裕,都在和另一个女人争一个男人。赵敏是朱九真死后才出现的,感觉赵有点像朱另一个方向的延续。朱是对少年张不屑一顾的,赵却对他青睐有加,像是一个人成长起来了,再去寻以前嘲笑过他的人,向他们炫耀一般。
最终张身边的女子们,各寻各的去处了,蛛儿最后的话或许是真的,或许是寻个自我安慰,她是争不过赵敏和周芷若的,她那般自卑,也便只有独自走开了。
原本的事要纷杂的多,讲故事的只会挑有趣的说,故事里的人也不是单单分析一两个面就能完全看清的。千姿百态,千人千解,弱水三千,仅取一瓢而已。
或许到了结尾,作者会怀着圆满的心态慈悲一回,一切似乎就这么平淡下去,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退出江湖,回到最初的时候,像是不曾来过。借用一下菲茨杰拉德的墓志铭来给本篇评论收尾便是:“于是我们奋力前进,却如同逆水行舟,注定要不停地退回过去。”
———写于2013年9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