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在白洋淀里开了好一场荷宴！
撑舟去瞧，于是有大片的浓雾在叶子里仰泳，浮出一个个荷花样的轮廓，圆的荷叶密密挤在一处，远望如同个串串的葫芦儿，顺延不知到何处去了。
葫芦儿挤走了妄想，荷风捧着蓝得逼人的天往眼前儿凑。人行舟到荷花深里，便被荷花推搡到更深处去了。无怪乎易安居士微醺着不知归路，如此密的荷塘，着了雪色粉色的衣裙，揭了荷叶往头上顶，近身的侍女断然也难寻得何处是花何处是人了。只是顶着荷叶帽子并不见得如何凉快罢了。这时候也最懂得朱自清先生所写的风过荷塘的景致“叶子与花也有一丝的颤动，像闪电般，霎时传过荷塘的那边去了。叶子本是肩并肩密密地挨着，这便宛然有了一道凝碧的波痕。”
摇木舟不算难学，船主见我瞧得兴致盎然，让了橹给我。只是将我痴迷船头嬉水浑然不觉的弟弟紧了紧保险绳——万一我的幅度大些，船家也还是能如鱼鹰般将他捞起来。据说拍小兵张嘎的时候，小演员用一日学会凫水，就是用保险绳吊着往水里扔，据传说喝够了水就不怕水了，不怕水就能凫水了。我瞅着弟弟也有几分下水摸鱼的念头，只是我对传说着实留有几分怀疑。等我折腾着约莫学会了前进后退左右的转弯，便将橹归还给了船家，这鱼鹰衔鱼的绝活儿自然也就没有机会得见了。
虽未能得见鱼鹰衔鱼，但亲眼见了鹭鸶。黑白的鹭鸶立在绳线上，一排排休憩。鹭鸶是极具团体意识的猎手，一旦得鱼，其左右亲朋邻居都会前来相助，最大可捕有几十斤同半人高的鱼。渔人将大鱼取下，用略小些的鱼奖励捕鱼的主力者，再小些的鱼奖励捕鱼的辅助者。多年下来，鹭鸶也渐渐认同了这样的规则。
摇着木舟去荷香里寻莲蓬——亲手摘下的莲蓬，嫩极而清甜，莲子多数还没生出青的莲心，轻轻划开浅绿的莲衣，只是通体雪白圆润，如同抛过光的玉石，有时候白嫩地不忍下齿。就只是放在手心里端详，云也白，莲子也白，三面玉观音也是汉白玉雕刻的庄严法相。于是荷花荷叶的颜色就更能显现在美好的风韵里。
除了逐舟问荷，白洋淀为陆地上的客人也留足了荷花。秣陵秋色、冰心玉洁、金屋拥翠、红肥绿瘦……池池风姿，池池清雅。这种赏荷的方式我是第一次见，一片一片的池都被划分开来，一处池，一类荷。池旁都是可供行走的路，站在径上就可同荷花一比高低，荷花往往仅比人矮一个头。近莲蕊的荷瓣多是回拢着护蕊，做西子捧心状。周侧的瓣则次第展开，靠近茎处多是淡色，近太阳处多是深色，由下至上的弧形瓣，由浅及深渐变。我在08年与17年两次赏过杭州西湖的曲院风荷，南方的天气与北方相异，荷的品种与形态也有不同。记忆中杭州夏季是温温的，天色也是温温的蓝，岸上远远观荷，总使人往南朝的词曲里想。“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赤心一片，便要揣藏入袖了。北方就不是，天气烈，日照强，各处的色彩都是炽烈的。就是要将你其余的念头都逼走，端端正正瞧好眼前这幅景。
梅与荷是两样奇花，一个凛于霜雪，一个傲于烈阳。也因为其独特的品性时刻吸引着游赏的人，顶着寒暑行走多了，爱梅与爱荷的人也就无所谓寒暑之气。从这点上，梅与荷是自然馈赠给国人极难得的礼物了。
2018-7-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