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沽地处海河末梢,也是渤海湾的“锅底”部,沽上人家靠水吃水,老辈人多以打渔为生。
据说解放前常有海匪“锅底捞稠”,在东沽沿海一带劫掠渔获。于是,渔民们就发愤练武自保,逐渐的这一带就演变成了多门派汇集的武术之乡。
到了五、六十年代,天下太平了,东沽人练武就纯属锻炼身体强筋健骨了。
花姑的故事要从1968年说起。那时花姑的父亲花大力已经被推举为东沽南派搪拳的掌门人了,小老头廋小枯干的,还是个驼背,路人一点儿也看不出他是个武林高手。
花姑自幼随父习武,这年已经18岁了,得了真传的拳脚功夫着实不弱,再加上柳眉杏眼亭亭玉立长得好看,操练起三十六式南派搪拳好似侠女再世,见者无不喝彩。
赶上了文化大革命,家庭出身捯三辈,花姑的父亲花大力很不幸地被捯成了“渔霸”。因为花姑的爷爷武功了得,门徒众多,孝敬他的人也多,在解放前就养了一条比舢板大些的小渔船,带着花大力在海河入海口附近打鱼摸虾,海匪也不敢招惹这武艺高强的父子俩。
街道居委会认定花家那时是东沽渔行的一霸,就把已经快60岁的花大力当做漏网的“渔霸”揪斗了。
在家等待东沽中学毕业分配的花姑因此也就背上了“渔霸子女”的黑锅。
街道居委会在东沽小街上搭了一个三尺多高的台子批斗花大力,台下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飒爽英姿的花姑一身青衣打扮,紧袖小袄灯笼裤,脚底一双黑球鞋,在台下做出心情很好的样子给老爹“看场子”。
台上几个戴着红袖章的老妇女撅巴花大力坐"喷气式"。花大力使出“铁布衫”的功夫,老妇女们根本撅巴不动,惹得看热闹的人们不住哄笑。
老木和二秃那天也在台下看热闹。这俩人都是因为家庭生活困难,小学上完就休学了,每天在防潮闸海河一侧的水湾里转圈兜着好几丈长的白纱网捞鱼虫子卖,恰巧这天作伴到东沽街上买补网的纱布,就在台下看热闹。
老木平时只顾捞鱼虫、卖鱼虫,不关心运动的事,把批斗会当做是演大戏了,安安生生地看。二秃却是个猴屁股招把手的乍刺儿货,不听老木劝阻,爬上台去帮老妇女们撅巴花大力,还凶神恶煞地踢驼背小老头。
正在台下笑看父亲捉弄老妇女的花姑见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小“玩闹”踢打父亲,立马一个“旱地拔葱”飞身上台,先是使出扫堂腿把二秃放平展了,然后前腿弓后腿绷,揪住二秃的脖领子像在水盆里涮抹布似地来回抖了几下,砸得台子咚咚响,看得人们眼花缭乱的。
二秃突然被年龄相仿的女生放倒,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浑身的骨架就快被抖散了,一下子懵逼了,赶紧求饶:“姐姐,好看的姐姐!饶了我吧!兄弟求你放过一马!”
花姑还不解气,在人们的叫好声中,双掌左右开弓啪啪啪地拍二秃的两个腮帮子,声音清脆响亮,直到被花大力喝止才罢手。再看二秃的两个脸蛋子子,已经肿得像吹了气的皮球。
花姑因为暴打“革命群众”,“破坏运动”,被"群众专政"指挥部关进了小黑屋,直到上山下乡时才被放出来。
在被关小黑屋的几个月里,从没受过欺负的花姑遭遇了无休止的性骚扰。上至歪鼻子斜眼的副指挥,下至拐着一条腿的光头看守,都骚扰过花姑。尤其是那个副指挥,竟在花姑面前张牙舞爪地又动武又露阴,被花姑“猴子偷桃”抓住蛋泡子差点儿要了他的狗命。
虽然各色人等的性骚扰都被花姑三拳两脚摆平了,但从此在她心里也埋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影响了她后来的人生。
把花姑从小黑屋里解救出来的是上山下乡运动,没人敢抗拒这个大潮流。街道居委会的老妇女们动员青年上山下乡比开批斗会还来劲,一家一户地盯坑,不留一点儿死角,没忘了小黑屋里还关着一个该下乡的人,找“群众专政”指挥部要人,没人敢扣着不放。
老木和二秃虽然是没有学校的社会青年,但也在必须上山下乡之列,就挂靠了东沽中学,和花姑学校的学生们一起到了内蒙古凉城县的麦胡图公社,插队的金胜村距离花姑插队的岱海村不到十里地。
花姑因为背着“渔霸”子女的黑锅,再加上刚从小黑屋里出来,心情还很抑郁,经常独自去附近的公社小街上遛弯散心,有一天就遇到了失魂落魄的老木。
老木和二秃所在的金胜村知青点有七女八男15名知青。俩人和东沽中学的人尿不到一个壶里,除了和大家一起出工干农活儿之外,有时间就撒欢找四条腿的大牲口“骑大马”,每天耍得不亦乐乎。
东沽中学的学生们没在社会上混过,一下子出门在外了,而且每天出工只能挣二毛来钱的工分,口粮钱都不够,心里彷徨得紧,男女同学之间就抱团取暖搞起了对象,而且都是速成。
老木虽然不太务正,但性格阳光,长得也周正。女生小唐就主动接近他,贴上肥皂地给他洗又厚又硬的帆布工作服,还给他刷脚汗味呛人的高腰绿球鞋。
而老木只顾念叨着“马骑前,驴骑后,骡子骑中间”的口诀,在有骡马的地方出没,一心要赶超已经能骑马飞奔的二秃,从没帮过小唐从十来米深的井里提过一次水。
二秃虽然长得磕碜,但会来事,小唐每次洗衣服都是他咣当咣当地摇轱辘打上水来。渐渐地,小唐就只给二秃洗衣服了,没老木什么事了。
看到二秃和小唐出双入对好得一个人似的,老木很不以为然。但接下来老木就傻眼了。知青们都成双成对地搬走另起炉灶了,昔日热闹的知青大屋只剩下老木一个人了。
更让老木倒憋气的是,多年的好友二秃见了他不但正眼也不看一眼,而且还总得意洋洋地冲他哼唱俄罗斯民歌:“深深的海洋……你为何不平静……”
老木心里一会儿堵得慌,一会儿没着没落的,就游荡到了公社的小街上,在供销社买了一瓶本地酒厂出产的《尖叫》牌烧酒,一口气干进多半瓶,倒在小街路边就睡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老木感觉挺舒坦,迷迷糊糊睁眼看了看,才知道头枕在了一个人的大腿上了,就问:“你谁呀?”
(待续)